第19章 019
沉默。
苏月楼坐下,指了指钝铁剑:“那剑送你了,或许你是那个能把它发挥出作用的人。”
“多谢苏楼主,那我即日便带剑离开这里。”
“等等!”苏月楼压下心头的波澜,“你也不想想,你知道雨山君在哪里吗?你知道他有几百年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史书上吗?”
“不出现在史书上又怎么样,我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便可以杀了他。”白小棘抚摸着剑鞘,眼里浮现出一种陷入痴狂的样子。
苏月楼叹了口气:“你真像他。”
“谁?”
“我的师父,陶然亭陶然仙人。”
那一面之后,白小棘就没再见苏月楼。
元七打量了她半天,倒吸凉气:“楼主居然把这剑都给你了?”
她觉得纳闷:“你们先前就算不知道,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吧,毕竟李牧之嗓门儿那么大。你们楼主不是叫苏月楼吗,为什么从来不叫她名字?”
“楼主早就没有这名字了。”邵雍在一旁说道。
白小棘:“什么?”
“楼主自小随她师父一起长大,后来因为意见不合离开师门,便把这名字还给她师父了。”
“这都行,”白小棘啧声,“看来这老头脾气不好啊。”
“什么?你说陶然仙人?”邵雍一脸向往,“那可是位……离经叛道的大得道者。”
白小棘:“是。不过他即将成为我师父了。”
“什么?”元七愣了。
“你俩这‘什么什么’的,真是够了!”
白小棘掏出了一个信封,上面落款是“陶然仙人亲启,苏月楼”。
“喏,你们楼主的亲笔信,让我去郦国都城长安陶然亭拜师,听说她已经去信陶然亭,不知道那位老头收没收到。”
“可是你引灵入体的灵识都断了,你不能修行啊!”元七大声地说了出来。
白小棘无所谓地耸肩:“去看看他有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咯,没有的话,我便还是自己琢磨。”
元七和邵雍对视一眼,满脸写着“荒唐”。
楼主这个决定荒唐。
白小棘的反应也荒唐。
她虽然是一个能画出“众妙之门”、能把李牧之气半死的人,但也不过是个凡人。
怎么能在要去陶然亭拜师、拜可能是世间修行巅峰最强者且多少年不入世的大仙人的时候,摆出这么一副“我就是去看看那个老师长啥样,不合我意我立即一脚飞踹他然后跑路”的姿态啊!
简直荒唐!
没等邵雍在肚子里打好腹稿进行一番说教、元七磨刀霍霍准备打醒她,白小棘就摆摆手:“行了别说了。过几天大家就各奔东西,现在一起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两位“正觉”修为的修行者静静站着听她说话。
“去准备一些一时半会不能烧尽的火种,还有纸张誊字。过几日,我要看见比李牧之火烧祭坑那天更大的火!”
俩人对视一眼,得,她的言外之意是“过几日便各自飞了,现在逮着你俩给我干点苦力”。
堂堂“正觉”修为的邵雍和元七,就这样干了一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做完之后都在心里感慨,究竟是受了什么蛊惑,要为这小凡人效犬马之劳。
熊熊大火在大殿焚烧,没过一会儿祭坑也陷入了烈火中。
白小棘:“只要不伤及野生动物、花草树木还有无辜人,这火便随便烧下去。”
元七:“放心,这是灵气淬炼的业火,灵得很。”
雁霜月:“灵气这东西,无形无色无味,你们究竟是怎么储存的?”
元七:“灵气就在天地间,也有一些大修行者或者洞窟、修行世家,会争抢且存储一部分灵气。古往今来,为这争破脑袋血流满地的,人数甚多啊。”
白小棘轻声道:“为了修行而争夺灵气,又为了灵气而修行。你当那李牧之是为了什么要养自己的法阵?是因为天地间的灵气要枯竭了,接下来不论是开源还是节流,都少不了压倒性的灵力做后盾。所以说这灵气,是万恶本源。”
“天地间灵气要枯竭这种事你也知道?”元七笑,“你这个凡人懂得还真不少。我倒是觉得,灵气枯竭指不定是哪辈子的事,眼下的我们,都做好自己就成了。”
邵雍收起风雷箭旗,和众人一起看熊熊火焰蔓延,这数百年的神殿还有祭坑,终于是没在了他们手上。
“神殿没了还可以再造,”邵雍道,“毁掉人心里的神殿何其难啊。”
白小棘:“总会实现的。”
当日,孟京满城都望见了姑衡山那边的烈焰,有人一开始说“莫不是神女显灵?”
但是说完就闭嘴,因为皇帝的《罪己诏》,现在神女已经是孟京城里一个相当敏感的字眼,谁都不想提起来,也没人判别这个冤情。
因此当“神女庙被火烧”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除了一些惯性使然、哭天抢地说要上山去同神殿同归于尽的人之外,还有一些人只是默默回家在神女像前添了一道香油。
竟然有几分释然的感觉。
毕竟作恶的修行者他们找不见,做了恶事也死皮赖脸的太上皇他们管不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里问问神女:被这样摆布,神女娘娘就这样依旧在那里微笑着坐视不管吗?
大殿的烈火兴许是在回答这个问题:
不会。天下没有人能毫无顾忌地做这般恶事。
就连被摆布的神女都不可以。
当天街上人流最盛的时候,一些纸卷如碎屑一般随风扬落,一位身形利落的女子还有两个身手不凡的男子,将这些纸张散步得到处都是。
上面是来自白小棘的原话:
“寄言凡人,自强自立。凡以神之名戕害尔等者,皆不是神。请记,神不在人间,神不在人间,神不在人间。”
“这叫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夜里,白小棘对雁霜月说。
这位月娘一看便是个无神无信仰长大的野孩子。
“月娘不是燕国人吧?”
“不是,我是从北边过来的,算是个野人吧。其余的别再问,报仇的事我不想说。”
雁霜月百无聊赖,看着面前的流民收拾行囊。
他们都要回到自己的家园了,朝廷给了钱、还有新的土地,即使这朝廷曾经深深伤害了他们,但故土难离,这些人还是没忘记自己想活着回家园的本心。
“阿桑也要回家了吗?”
“我跟着曲伯伯走。”阿桑抹了抹眼泪,怀里还抱着小婴儿。
那个满脸烧伤的中年男人善意地笑笑:“我中年丧妻,也没有孩子,看阿桑是个乖娃儿,想着我们爷几个一起作伴过日子,也蛮好的。等回去把我们的新地种上,春种秋收,给阿桑攒钱,娶媳妇,还有这个小的。”
阿桑摸着怀里属于他母亲的那块玉:“我们会过得很好的,白姐姐和月姐姐也要开心。”
白小棘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离别的温情时刻,她琢磨了一会儿:“你们怎么走?”
“水路太险,我们走旱路,一路走到年末,就可以回去过冬了。”
“路上盘缠够吗?”
“朝廷给了些银子,邵先生也给了我们一些……”
白小棘下意识地在身上搜刮起来,掏出了雁霜月的一袋银子,便偷偷看了旁边的人。
月娘瞥了她一眼:“这是我的钱,你先自己收着吧,我这里还有一些。”
说着,便把一个布兜掏出来放进阿桑的手心。白小棘便从善如流地将钱兜收了回去。
“谢谢月姐姐还有白姐姐。”阿桑又抹了下眼泪。
老曲的脸颇狰狞,但眼神还有放在阿桑头上的一只大手却是柔和的:“恩人们不知要去向何方?”
“郦国。”
“流浪。”
分歧了。
白小棘扯起嘴角笑着将雁霜月往自己纤薄的身体里揽:“这人要跟我一起走的,闹别扭呢。”
雁霜月白了一眼:“把欠我的结清了,我跟你便没什么瓜葛。”
白小棘顺势倒在她胸口:“阿霜,我的好阿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走不到长安就会被打死。”
“你火烧……”雁霜月碍于曲伯还有阿桑在场,没有提火烧神女庙这事,“你连神仙都敢叫板,还怕被人打?还有,阿霜是什么名字,我不要!”
白小棘挠着她下巴:“阿霜是要跟我一起去陶然亭的人。邵雍不是教你讹我吗?你怎么都学不会?是不是没念过书啊你?”
雁霜月拍掉她的贱手,举起刀,一片鸡飞狗跳。
“白姐姐,月姐姐,这小娃娃还没有名字,你们给她取一个嘛。”阿桑看她们要打起来,连忙抱着小孩给她们看。
雁霜月累了,坐在床上:“我是文盲,不会取名。看你写的那满孟京流传的文字,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文化人,你取吧!”
白小棘笑得肚子都痛:“还自己气上了哈!行,我便取一个。”
憋了半天,阿桑都累了,小婴儿打了个哈欠,歪头流出了口水。
“行不行啊?”雁霜月拿刀敲着床板。
白小棘一声吼差点让阿桑把婴儿甩到床上。
“看他什么时候都睡得这么香,便知道是个有福气的,就叫福生吧!”
“福生……”
阿桑笑了起来,曲伯叹了口气。
他们都想到了那句话:神女庇佑,罪灭福生。。
“诶,这福可不是什么狗屁神女给的哦!”白小棘笑得看不见眼睛,“是咱们福生天生自带的,谁都拿不去。”
离开的那日,两人告别奉雨楼人还有流民,踏上了出城的路。
临行前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礼物,准确来说,是白小棘得到了来自宫廷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