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冲刺市场之伍 产品事故

    每天早上七点钟，程家庚会准时来到办公室，复查昨夜批阅的文件。等到各部门开完晨会，文件已被秘书跑着兔子腿发送到位。在他的带动下，铁方集团这台大机器的运行从未耽误在纸面上。一般九点钟的时候，他便前往城东开发区产业园工地察看。这天出门时，秘书顺嘴说于他，伍月儿车祸挂了。小秘书对需要保密的文件自是守口如瓶，而公司内外的新鲜事总是有机会就说，给老板添些工作外的调料，讨东家欢心。一边下楼，程家庚一边向妹妹电话问询。瑶叶道是自己快要下火车了，见面再谈。

    小麦收割后，铁方产业园破土动工。今夏雨水大，九月初时才刚刚施工地上部分。

    除去土地升值的目的外，上马产业园还是必要的，各品类产品的产能有了保障。造了产品做品牌，有了品牌做平台。程家庚推出平台化方略，所有人都可以跟集团合资成立公司，经营类似空气净化器、即热式热水器等关联产品。前期外部贴牌，后期做起规模来，便可在产业园里自行生产了。之外行业千牌涌现，招商竞争激烈，现代化产业园将会对意向代理商形成强烈的心理震撼。商家看厂可代理，消费者看厂可买货。产业园之于产能、招商、销售和形象都很重要，事关发展大计。但无大事急事，程家庚每天都要到工地上督察一番。

    先到火车站接上瑶叶。老妹融入越多，就会越有高见。不出意料，瑶叶随行的还有那位温文尔雅霍先生。城区车水马龙，除了阴天没太阳，车前视线还是清晰的。过了卫运河大桥，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些薄雾，车速放慢下来。

    开出十多里到达工地，眼前雾蒙蒙一片，只见得二三十米远。程家庚跟妹妹前边并排行走，霍先生后边相跟。行走在坑坑水水的工地上，一边走，瑶叶一边讲起伍月儿的情况：“大姐北京做老师，二姐省城开商行，两个姐姐比着，她不甘心四线城市当个小职员。那年舍家撇孩儿地追着我到北京，等到积攒了些资源后，便离开太阳界。开始创业时，对我们的人员和资源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大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而终究根底浅了些。”

    “急赤白脸地要创业挣钱，心气高了就没了道德观念。”程家庚瞥一眼妹妹说道。

    程老板大驾，负责施工的天利公司秦铁柱颠颠跑来，叫声程董静听吩咐。程家庚摆手让秦铁柱去忙，产业园交给东升施工，肝掉肚子里就是放心。

    瑶叶继续讲：“伍月儿没黑没白地在外做业务。陪客户喝酒，喝得自己胃出血。有时为了签单，还传出跟客户不清不楚的关系。咳，这孩子是从钱眼里钻出来的。”瑶叶被脚下砖头绊了一下，身后霍先生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等到站稳，两只手自然地牵到一起。

    程家庚侧头，瑶叶急把霍先生的手甩开。

    “那天晚上，伍月儿在北京陪客户喝完酒，连夜赶回柳城看望多日没见的儿子。”瑶叶说，“半夜里困倦，高速路上撞上卡车，卡车上一根钢管穿过前挡风窗，斜插在了伍月儿的额头上，可怜的孩子，才三十二岁。”

    程家庚道是，你回来送送她也是有情义了。瑶叶点点头，说毕竟在一起待过一场，但我也想来探究一下，这个短暂的生命来到世上走这一遭的意义。

    程家庚不管妹妹的哲学课题，更关心现实问题。他盼望瑶叶能把霍先生带到家里，但妹妹心头打锣鼓响（想）开了，连哄哄老太太跟她继父都懒得做。霍先生被安排在铁方宾馆，三天后两人一起去甘肃做公益。伍月儿成了瑶叶《柳民映像》三十六人中第十个原型。题注：偷得半宿面亲人，哪知厉鬼夜追魂。画的是高速公路上车祸的惨烈景象。

    因涉嫌骗取国家财政补贴，潞市宏桥代理商被立案批捕，宏桥集团也因承担连带责任，被取消了河南省“太阳能下乡”的参与资格。而潞市方程代理商，亦因造假被罚款两万元，但方程集团并没有受到牵扯。猫狗打架，一个省两家同行企业成了冤家。打掉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铁佛和方程太阳能河南大市场长驱直入，并影响到周边省市。外贸业务也因为devere的带动，有了一个大起色。

    销售达到预期，而产品质量又出了大事。仍然是微电脑控制器的问题，这一次两百多台产品同时报修，用户分布在全国十六个省市自治区。听到消息，程家庚胳膊抡起来，把办公桌拍得啪啪作响，要秘书唤来电子厂厂长姚伟，质问他是聋子瞎子还是傻子，能让这么多问题产品蒙混过关。老板骂高管，一失风度一现眼，秘书急忙把门关。骂毕，程家庚要姚伟背一下十六字方针。“三年上市，战时状态，增量增效，全员有责”，文字在厂报、在条幅、在文件上到处都是，姚伟受气的学生般低头背诵。

    上有所明，下有所行，集团上下发生了大变化。

    迟到一分钟内罚款五十，一到十分钟罚一百，十分钟以上算半天自动缺勤，上也白上，当月全勤奖为零。厂部六千三百多人，在赵厂长的严格管理下，迟到竟是杜绝了一般。老赵更绝的，厂部完不成销售需要的产量，全员认罚。这般，销售下了订单，厂部玩儿命干，干不完说也不用说自动加班。至于加班费，那就省省吧，完成生产供给乃是本职。若是生产中出了工伤，这个月全车间的奖金都要扣除，来给工友治病。有时算算，公司非但没有因为出现工伤搭钱，还会赚钱。增量增效双增嘛，生产创造不了直接效益，但也不能增加成本。至于员工闹事罢工，公司里一堆制度条文等着呢。老铁佛集团的职工们，再也抱不起团来，早被老赵拆分在了多个工厂多个车间多个工序里。

    销售上，销量和利润的指标被层层、季季、月月细分，跟业务员的工资、提成和年终奖牢牢地挂钩。千方百计，招商促销。百计千方，打款进货。除了直系亲属红白事和老婆生孩子，业务人员从过去一个月回公司一趟，改为三个月。有段子业务员间传播，说猫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老鼠,猫大怒:大半夜的找死啊老鼠胆战心惊的说:大哥,打点款进点太阳能吧,任务压头,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啊。

    经销商多交点儿代理压金，采购部基建部尽量延期付款，压缩差旅费和日常用度……双增方针之下，除了广告大把花钱，全集团无处不在省钱。年后，在电视报刊和网络上，程家庚大手一挥花出去一千四百多万。广告宣传能提高知名度，能打市场促销量，能打造品牌价值把产品卖高价。广告宣传花钱就是挣钱，花钱越多，挣钱越多。

    所有问题都能让程老板刨根问底，上纲上线到十六字方针上，无限放大。

    上市前期，两百多台微电脑控制器同时报修，程家庚是可忍孰不能忍。电子厂停产，召回全部可能的问题产品返修，所有人员提交自查反省。至于姚伟本人，这个拿着最高年薪的外聘高管，在程老板心里已是药王爷摇头，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