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冲刺市场之肆 千惠广场
“家乡在运河畔
像一只靠岸的小船
抛锚在微波不兴的水面
当百家鸡鸣初起
早起开门的村妇
点起袅袅炊烟
河湾的水洗白了荷花的脸
带着露珠的紫红小枣
打着枝上顽皮的少年
黑皮色的农夫
右肩上扛着老耧
匆匆走出荫凉的宅院
于是 家乡在绿色的怀抱里
默默地计算着成熟的条件”
夜晚的柳都宾馆里，贺虹妙手中拿着一页写有诗歌的纸张，微微闭着眼，依偎在岳勇胸前。岳勇抑扬顿挫地朗诵着。诵毕，合目吸鼻，轻嗅年轻女人秀发的气息。
“现在农村少了炊烟，多了工厂的黑烟。”岳勇说，“空气清新的乡村只能在诗句里了。”
诗是贺虹妙先前写的，现在她仍然没有创作激情，而挂名柳都宾馆副总，好不悠闲。想家了，便开车回安津县村里待两天。早年骂她写诗不能当饭吃的老爹，也在村里人面前，显摆起闺女有才有能来。
毛秋梅打来电话，说是要汇报工作。贺虹妙嘟嘟嘴，不舍地遁去。
开始运营的物流城异常火爆，市场定位精准，成了方圆百里小百货批发集散地。物流城和翌都广场迎来了商流人流，毛秋梅又在两地周边搞起房地产，以商圈挺房价。说是来汇报，毛秋梅说的却与工作无关，而是一个心里埋藏多年的个人大事端。深鞠一躬，红着眼圈请求岳书记帮助，对十六年前父亲被害的案件重新立案，并道出一个证据。
毛秋梅常年救助那个害死爸爸的凶犯母亲。前不久，得知毛秋梅身份的老人感动之下，说儿子生前曾经和她讲过，一个柳城的银行行长经中间人给过他十万块钱。有了一个看似真实的证据，看着毛秋梅放在桌上的那一提茶叶，惊诧中的岳勇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情，一周前他的铁杆部下、毛秋梅的表哥陶卫国，也与他提起过，给表妹做了铺垫。
送走毛秋梅，打开那提茶叶，里边的货色果不出预料。想着那年商场着火时毛秋梅的朴素穿着和今天的珠光宝气，这个小毛完全变了个样子。何止穿戴，连跟他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了。同样是尊敬，过去小心翼翼，现在从容自然。不仅毛秋梅，程家庚不也如此么？他们成了大老板，就可以用那个人人追逐的东西来驱使自己了吗？自己可是全市五百万人的父母官，这一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老大呢。
一市的老大又如何，比起南方一些官员来也叫一个寒酸。岳勇又想起来，前两天有位来访的南方省份官员，当他把自己的新作《大型国企改革启示录》，递到人家手上的时候，发现对方腕子上的手表、西服袖上的洋品牌都叫不出名字来。而自己那身自觉高档的西服，还是五年前接待中央领导时赶做的呢，跟人家一比城里乡下。城市进入高铁时代，他不能是一个穷酸的土老帽了。自己都富足不了，又如何去富足一个城市呢？
看看表，夜里十二点，犹豫一下，拨通了柳城区人大付主任的电话，问询千惠广场项目交递投标书的期限。放下电话，望着窗外遮住了整个夜色的雾霾，这会儿岳勇才体会到，两个多月前在千惠广场立项书上签字时手抖的原因。也许从那时起，自己就被这个色香油光的蛋糕触动了，心里那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像个小精灵似的，肚子里蹦来跳去。千惠广场融合商业零售、商务办公、酒店餐饮和休闲娱乐于一体，主城区居住人口稠密，商业价值极大。
被撵鸭子上架，当上董事长的易滨功成名就，经营托于总经理，又拾笔画起老虎来。儿子不务正业，易恩道亲自策源了千惠广场项目。项目由人大提议，区里也便由人大付主任牵头。付主任是老部下，易恩道自是对招标和投标公司尽在掌握。城区中心百亩黄金地块肥得流油，大半夜里岳勇问询招标，大书记不是也眼馋了吧？
晚上，妻子给岳勇打来电话，抽泣着说儿子和未婚妻吵了架，回家来趴床上生闷气呢。儿子大学毕业后不要他安排工作，非要自己创业，开了几个公司都以亏损而终。准岳父在外省开着一家口腔医院，儿子几番创业，也许有不被岳家小看的心思。儿子上小学三年级时，自己来柳城工作，多年来聚少离多，父子沟通并不顺畅。妻子告诵他，儿子想在未婚妻父亲的帮助下建一家口腔医院。岳勇要妻子转告儿子，他会认真考虑。
没有大笔资金，建口腔医院水中月镜中花。
走到宾馆楼下的广场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病柳的黑色粘液淌在地下，粘在鞋底上走起路来啪唧啪唧地，不愿再走下去。回到房间，岳勇拨通了同学祝森的电话。祝森在省城做着一家房地产公司，不止一次地跟他联络，要来柳城搞开发。明白祝森的公司来柳城会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松口。今天，却主动地打给了老同学。祝森提醒他在柳城的时间不多了，升职到省城官高位重，却没有下边做事活便。
岳勇再次拨通柳城区人大付主任电话。
半夜里，岳勇醒来。梦里，他为儿子修建了一座现代化口腔医院大楼，儿子说老爸你真厉害。还为妻子在省城近郊买了座别墅，妻子搬离住了二十多年的福利房喜笑颜开。笑着醒来，换作苦笑。欢愉一晌，黄梁梦一场。
两周后，千惠广场地块开标，省城木林森公司中标。易恩道到人大付主任办公室质问，老付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告诵老上级，十天前市里让换了招标公司，还要我保密，我……
易恩道哼一声，摔门而去。几日后，某局工作的付主任妻子提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