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长月篇：半份家资
初春夜晚还透着极寒，叶府的下人们疏于惫懒，只要上头不说，底下的就懒散多了。
况且近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受尽宠爱的二小姐突然失了老夫人欢心，被禁在院子里不让走动。至于姑爷嘛，一向不被重视，就算前些日子过了几天好日子，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啊…”阿大打了个哈欠，困倦极了。
“你说这二小姐怎么得罪老夫人了，居然软禁她？”
阿二烤着火缩成一团，闻言翻了个白眼，“关你我什么事，总之定是又犯下大错了。你且等着吧，这二小姐哪回犯错老夫人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很快就又要心肝肉的喊起来了。”
阿大却是不信，“不能吧，这都三天了。况且你听说了吗，那二小姐当众说自己是什么苏，哎呀，传的不尽不实。要我说也是，那二小姐性子变得忒快，她不会真的是什么妖魔附身了二小姐吧？”
阿二昏昏欲睡，“你可得了吧，就算被附身了又怎么样？我觉得如今这个二小姐也不错，自她来了咱们可没受打骂了。”
阿大郁闷道：“你说的也不错，只是也没得油水可捞了，我这钱包都瘪了许多。一个小姐爱打人，一个小姐爱规矩，啧啧…，就不能两厢中和一下嘛。”
阿二嫌他聒噪，连连摆着手，“你别多说了，听得我头疼。你管她是谁，咱们一样是下人，人家一样是小姐，轮得到你操心？”
阿大一听也是，再瞅瞅那边儿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也不打算守夜了。
“往那边儿挪挪，困死老子了。”
阿二极不情愿的让出了自己刚捂热乎的被窝，让阿大拿着吹筒将炭火烧的旺些。
阿大吹了一会儿，碳火旺起来了，可烟雾也起来了，呛得他连番咳嗽。
“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儿遭殃。干咱们什么事儿？以前用的啥碳火，如今用的啥碳火，唉…”
阿二不愿搭理他，再次囫囵着睡了起来。
阿大整理着耳房，这里刚烘出一些热气，看来今晚能有个好眠了。
小心翼翼的将窗户抵开一道缝儿，阿大心满意足的躺下准备睡觉。
忽然间，窗外一股阴寒至极的风袭来，哐啷哐啷卷着门窗发出巨响，阿大被吓得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
阿二也一下子清醒了。
“谁？”
“呼…”
窗外突然寒风呼啸，卷起屋檐下的落叶打着旋儿朝屋子砸来，一片黑影在屋顶之上盘旋了一会儿，忽的卷起了什么消失不见。
阿大吓得连滚带爬的爬起来，一脚踹掉床上的棉絮，大声喊叫：
“阿二，阿二…”
阿二也蓦然惊醒，抹了一把脸道：“那…那又是妖魔？是姑爷又被妖魔附身了？”
阿大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啊，怎么办？”
阿二也跟着慌张，“快去找人，快去找人”
两人急匆匆跑到正房中，一阵敲门，没人应。
“小姐？姑爷您在里面吗？”
屋内静悄悄的，根本没人应答。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阿二心里咯噔一下，“快去找人，咱们应付不了。”
叶府下人顿时乱作一团，点灯的点灯，找人的找人。
…
冰裳第二日被请来，叶府已经很不平静了。
冰裳算是再次面对叶啸，对方已经客气了许多。
萧凛是王爷，他们指使不动，便将主意打到了冰裳这里。
冰裳心里明白，叶啸多半还是要她白做工的。
“不知叶将军一大清早就请我来是为何事啊？”
见她面色霜寒，过去请她的老管家也面露羞愧。
叶啸尴尬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听闻你已承认了自己就是叶家人，我自是请你回来的。”
冰裳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可我现在不愿承认了，我说过，要我回来，可以。只要你们把当初我失踪之事调查的一清二楚即可，谁知当日老太太执意不肯。怎么？如今你们查出来了？”
叶啸一愣，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哦，这…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冰裳心里有一股火气在翻腾，欺负她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家人？
“叶家我是不会回的，不过叶将军今日请我来，想必不是为了叙旧吧。还请直言，你关心之人也好少受些苦楚。”
叶啸没料到她如此直截了当，便也道：“不知姑娘要多少钱才肯相帮？”
“你都不说什么事，我怎么好报价？”
叶啸两道剑眉深刻入鬓，如今一皱起来，更显得沧桑肃穆。
“是你妹妹，和质子，她们失踪了，不知道被什么妖魔抓走了，还请你出手相帮，我定有大礼奉上。”
冰裳不必多想，立刻报出了代价，“好啊，我要…半个叶府的产业。”
半个叶府？
叶啸一怔。
叶氏家族传承百年，历任主母更是身份尊贵，单这两样，家资便已百万之巨，冰裳开口就要一半，胃口着实不小。
叶啸气得脸都绿了。
“姑娘未免太贪心了。”
“我贪心？你要救的可是两条人命，对方还是妖魔，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等于是把命都豁出去了，也不值你半份家资吗？更何况澹台烬乃是景国质子，万一他死在叶家，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啊。”
叶啸咬牙切齿地道：“一家子骨肉血亲，你也不顾念？那可是你亲妹妹。”
冰裳冷笑，“是吗？怎样个亲法？亲到随意殴打辱骂，亲到随意糟践，亲到害我性命？你扪心自问，要是有人这般对你，你可否会以德报怨？”
叶啸被逼问的连连后退，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与愤恨。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你何苦记挂这么久？小时候不懂事，你现在还不懂事吗？”
“到底是谁不懂事？养儿不教，所以你今天活该受难。话不多说，叶家半份家资便可让我救人，条件开出来了，答不答应，选择在你。”
叶啸面露犹豫，一方面是舍不得那半个叶家家产，另一方面又是因为冰裳的话，澹台烬他…的确是个麻烦。
抄家灭族和半份家资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好，成交。”
叶啸最终拍板决定，他虽不甘心，但眼前比这半个叶府更重要的是澹台烬的性命，这可关系到整个叶府的存亡。
“口说无凭，立据为证。”
话已经说出去了，叶啸也痛快应下，“自该如此。”
管家取来了纸笔，叶啸唰唰写下一张凭据，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冰裳也拿过印泥，覆下了手指…
“不可！”
老夫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来了，“天下间能人异士何止她一个？不可应下。”
冰裳手疾眼快按下手印，吹了吹墨迹，“老太太，你说晚了。”
扬了扬手中的凭据，老夫人差点儿撅过去。
这死丫头，真是反了！
叶啸见状赶紧扶住老夫人，对冰裳怒目而视，“不管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你的长辈，不可无恭敬之心。”
冰裳却道：“人家都是父慈子孝，想必是做长辈的先做到了慈爱，才会有晚辈的孝敬，若是长辈不慈，晚辈也无需孝敬，你说是吧。”
叶啸冷哼一声，不去接话，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庞宜之却出来找存在感了。
“冰裳姑娘，一家子血肉骨亲，用不着这般剑拔虏张吧。更何况你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哪儿用得着人家半个家资啊？”
冰裳看也不看他，“是吗？修仙问道不需要钱？这可是人间，我问你，朱砂要不要钱，黄金要不要钱，笔墨纸砚要不要钱？又没有得道成仙，吃喝拉撒要不要钱？如你所说都是一家子骨肉，那我拿点家里的钱怎么了？别人拿的我就拿不得？更何况你也是修道之人，你倒是说说，哪次我斩妖除魔很轻松了？我的命不值钱？”
“那倒不是…”庞宜之被她几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冰裳懒洋洋道：“你不必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喜欢二小姐，想要无私奉献嘛，我又不拦着你。走吧，别唧唧歪歪了。”
庞宜之摸了摸鼻子，想到老夫人请自己来一分钱没花，光是一通大义就压的自己满口答应了，可不是因为喜欢谁。
可是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吗？哼！
冰裳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看着叶啸。
“叶将军，你难道不知道如今的二小姐亲口承认自己是黎苏苏，而非叶夕雾了吗？”
叶啸心口一窒，“那又如何？不管她叫什么，都是我叶啸的女儿。黎苏苏也好，叶夕雾也罢，都是我的好囡囡。”
虽然明知故问，可冰裳还是难受了一瞬。
“所以就算她不算你的女儿，你也要救她？那叶冰裳的的确确就是你的女儿，为何她失踪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这话让众人沉默，仿佛疼爱叶夕雾，忽视叶冰裳已经成了习惯，并没有人觉得不妥。
“一家子骨肉，本该同气连枝的，可你一碗水端不平，便一定会有家宅之祸，有如今，是你应得的。”
冰裳丢下这番话，头也不回地出了正厅，也算是替曾经的冰裳，问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