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长月篇：鸿门宴
第二日，冰裳依旧不紧不慢的动身，在萧凛府邸吃了个半饱才准备去叶府。
“一场注定不会愉快的宴席，何苦要委屈自己，吃饱了再去吧。”她如是说道。
萧凛也随她去，自己亦步亦趋。
到了街上，冰裳看着人来人往，忽然叫停了车驾。
萧凛不解，“怎么了？”
冰裳指着外面的小贩道：“去人家家里赴宴，不好空着手去，显得不知礼数。”
可是萧凛抬眼望去，那分明只是个卖豆腐的摊子啊。
“你不必烦心，我早已吩咐人备下了。”
冰裳点了点头，却依旧下了车，“你不懂，我有我的用意。麻烦你了，一共三文。”
下人给了钱，冰裳真个提溜着一块儿豆腐上了车，还搭上了几根小葱。
萧凛不明所以，但看着她高兴的面容，便也随她去了。
有萧凛在，叶府门口的奴仆并未为难，反而客客气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一进大厅，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了。
雍容华贵但满面寒霜的老太太，沉默严肃的叶将军，吊儿郎当的叶少爷，还有一众环肥燕瘦的姨娘们齐聚一堂。
单看这姨娘们能和主家一同坐在宴席上，就知不是个什么有规矩的人家。不然这么多子女，为何独独欺负叶冰裳一人呢？
老太太依旧冷哼一声，半句话也不多说。叶泽宇毫不避讳自己打量的目光，姨娘中只有一个眼含泪光，殷殷切切的看着冰裳。
叶将军一脸肃容，对着萧凛行礼，“多谢六殿下将小女找回，微臣感激不尽。”
萧凛守礼道：“叶将军多礼了，不过叶姑娘是叶家女儿一事，我看还有所争议吧。”
叶家人一愣，倒是没想到萧凛会帮冰裳说话。
叶将军不赞同的看着冰裳，语气冷硬，“怪不得你祖母说你不认妹妹，也不认祖母，口口声声自己不是叶家女儿。你多年未归家，我们已经不计较了，你怎么还敢同家人置气。”
这是对谁颐指气使呢？
尽管对他们无感，心底却依旧闷痛，这是属于原本的冰裳的情绪。
“置气？我是不是叶家的女儿可不是单凭你们三言两语便可认定的。六殿下，您师出逍遥宗，逍遥宗有一神器，名为过去镜，我说的可对？”
萧凛点头，“是有此物，可辩过去，叶姑娘是想以此辨认自己是否是叶家女？”
冰裳点头，“不错，口说无凭，正好有个见证。若是叶家真认我是叶家女，便好好辩个是非明白，如何？”
叶将军无可无不可的，很是无谓。
老太太却脸色一变。
“你不想做叶家女，以后不姓叶就是了，辩个什么是非明白？”
冰裳就知道她心里有鬼，便冷笑一声，“因为我的失踪实在可疑，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郊外山林，怎么会无缘无故恰好站在悬崖边上，又怎么掉落山崖却无人寻找？老太太，都说人老成精，您跟我分析分析，这是为何？”
“你放肆！”老老妇人不去理会冰裳的疑问，只指着她的态度说话。
见她装傻，冰裳便不去看她，只对着叶将军说话，“你说呢，听闻你是个正直不阿的将军，又在朝堂上素有威名，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叶将军深吸一口气，对冰裳的生疏感到不悦，却碍于萧凛在场不好发作。
“当年你祖母带你们出去上香，是你自己贪玩跑了出去，从此一无所踪。家里也找过你许多次，回回不见人影，又不见尸体，便以为你自己畏罪不敢回家。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人依旧是惦记着你的，并不曾怪罪于你，若不是你出言不逊，你祖母也不会同你置气。好好儿赔个罪，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就此过去吧。你独身在外，或许不用在乎名声，然而我们叶家到底是名门大户，由不得你胡作非为，跟外男明目张胆来往。”
“外男”－－萧凛沉默不语，只是往冰裳身侧更靠近了些，站队意味明显。
冰裳则是冷哼一声，不屑的看向叶将军，“亏你还是个将军呢，竟如此听不懂人话不成？我不认得你们，你们却偏说我是你们的女儿。左不过是一家之言，分辨不清了。不如使用过去镜好好儿看看，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怎么，不行吗？还是说其实我是被你们抛弃的，所以你们不敢看。更有甚者，我失踪一事与你们有莫大的关联，或许我是被你们所抛弃？要不是机缘巧合我认识了六殿下，只怕就要被你们囫囵吞了吧？”
叶将军脸色一变，抬手就要打人，萧凛立刻拦下。
“叶将军，冰裳姑娘说的不无道理。”
叶将军硬生生抽回了手，怒瞪着冰裳，“好，看就看，过去镜呢？”
“不能看！”老太太急忙出声阻止，给叶将军使着眼色。
叶将军不甚明白，老太太急了，轻声在叶将军耳边道：“囡囡”
叶将军先是疑惑，接着眸光一闪，惊疑不定的看向冰裳，与老太太退到一边说着话。
这个距离寻常人也许听不到，可是萧凛和冰裳都是修行之人，因此那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们耳中。
“那时囡囡生气，一个不小心将她推下去了，可不能用过去镜看。囡囡的名声本就不好，再加上一条谋害姐姐的名声，那不”
叶将军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为面无表情，两人商议已定，这才来到了厅中。
萧凛看向冰裳的眼神更加怜惜了。
冰裳只是面色如常的饮茶，似乎早已习惯了一般。
叶将军看着冰裳，仿佛施恩一般，“既然不认我们，我们叶府也不是非要求着你认下的，你走吧，从此不要说你是叶家女。”
冰裳面色平静，却极为认真道：“你说清楚一点，是你们非要认，过后却又不认的，从头到尾，我可没说过一句话。”
叶将军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火气，“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怎么能算得寸进尺呢？说起来都是第一次见面，我可没有得罪你们，明明是你们次次找上门来，关我什么事儿？看你们这不辨是非的德行，还是早说清楚为妙，否则来日说起还成了我的不是。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嘴，一人一句也够淹死我了。”
叶将军到底还有几分血性，做不出当众认错的事情来，当即拂袖转身，一副被气狠了的样子。
叶泽宇冷哼一声道：“你也是，何必惹得祖母和爹爹生气，你看，不认你了吧，满意了吧。”
冰裳似笑非笑，“陌生人而已，你过界了。”
叶泽宇顿了顿，瞥了萧凛一眼。把嘴一撇，也背过了身去。
冰裳又扫视了一圈，有个畏畏缩缩的姨娘眼里含泪，却踌躇不前，心里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不过她没多说什么，转身欲走。
“怎么这么热闹？是你？”
叶夕雾带着春桃才刚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顿时收起了疾言厉色，心疼的迎了上去。
“哎哟我的囡囡，你怎么不穿件厚衣裳就出来了，来，祖母的狐裘给你披上，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罚你。”
叶将军也柔和了神色，一脸笑意道：“囡囡，你都瘦了，来，快吃些东西。”
叶夕雾低头一笑，跟家人走到了一起。
一家子说说笑笑，更显得冰裳孑然一身。
萧凛怕她吃心，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冰裳回了个不在意的笑容。
叶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一行人都殷勤的往叶夕雾碗里夹菜，个个宠爱无比，视冰裳如无物。
冰裳掂了掂手中的豆腐，轻轻一抛，吧唧一声摔在了桌上，接着她笑意盈盈道：
“你们不知礼数，我却不是那样的。第一次上门做客，不好空着手，特意给你们带了礼物。街边豆腐一块儿，小葱二根，寓意清清白白，你们细品，再见。”
说罢不顾众人惊诧，冰裳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