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萧玉的算计
季长生和父亲季元候不同,并不觉得“多子多福”,不同母亲生下来的孩子之间,往往会有无法弥合的间隙,更何况,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位好母亲,唯有如此,方不至于养育出令人失望的儿女。
数月前,他和小娘萧玉在多年“母子”情分之外,生出许多不为外人道的暧昧情愫,共赴巫山云雨时,萧玉想要他的孩子以自保,他连深思熟虑都没功夫,就答应了小娘的请求。
冷静之后,季长生也曾想过,这并非什么好主意,小娘生的孩子,名义上还是他老子的,人前人后只能喊他一声“大哥”,这他娘是多么操蛋的事儿,谁能忍?
当他从宫里回来,得知萧玉没怀孕的事儿,其实心中也松了口气,只是不想让小娘失望,在领兵北上之前,也实实在在和萧玉胡天胡地了好几天,这是他唯一能为小娘做的。
此时回想,应当就是在那几天,萧玉怀上了他的孩子。
那个孩子……
季长生闯进将军府,不管季元候还在和谋士们商议大事,直截了当地道:“我有话要说。”
季元候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问:“公事私事?”
季长生道:“家事。”
季元候目光微微一动,就知道他来者不善,一定是为萧玉的事儿来找他麻烦。
真他娘操蛋,他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小娘们来找自己晦气!季元候真想让人把他架出去,可又实在理屈,要不也不会对萧玉搬出将军府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挥挥手,谋士们连忙卷案宗走人。
季元候安坐于沙发上,垂眼道:“说吧。”
鸾台路。
萧玉小产,又得知自己将来再也不能有孩子,可谓心死如灰,奈何人不论吃过多少苦头,日子总要往下过,大堆大堆的人和事推着她向前走,让她连躲到角落中舔舐伤口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先是长生凯旋归来,来她这儿歪缠一通,上午赵真和几个商人来谈生意上的事儿,晌午季北珩拿了补身的药过来孝敬她,理所当然留下来吃饭,对着一桌用以补血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他还不肯走,非要留下来陪萧玉解闷儿。
萧玉翻着账本儿,轻描淡写道:“我没觉得闷,用不着你陪。”
季北珩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厚脸皮,胡搅蛮缠地就是不肯走,他不走,萧玉也不能硬赶,索性当他是空气,视而不见也就罢了。
季北珩一边儿说着顽笑话给萧玉解闷儿,一边儿悄悄观察她的脸色,萧玉看上去比平日憔悴不少,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阴郁之气,不过,要他说,这模样真的美极了。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时,季长生来了。
季长生目光扫过季北珩,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季北珩站起来,低眉顺眼地说:“大哥,你回临安怎么不和弟弟说一声,我好去迎你……你在外头待了几个月,怕还不知道,你一走,我就跟在小娘身边儿学做生意。我没法儿和你比,能带兵打仗的,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以此立身。所幸小娘视我如己出,手把手地教了我许多生意场上的道理,将来,我一定鞍前马后地伺候小娘……”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季长生一个字儿都不想听,不耐道:“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膈应我了,该哪儿去哪儿去,往后别再来鸾台路,要不我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季北珩掐着手心,挤出一个笑,说:“大哥,你这也忒不讲道理了吧,小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小娘,也是我的小娘,连父亲都同意让我跟在小娘身边儿学,你凭什么不让?小娘,你说呢?”
萧玉低着头看账本儿,早知火要烧到自己身上来,头也不抬,淡淡道:“长生,你是兄长,兄友弟恭的道理,都忘啦?”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季长生更生气,心中一股无名火儿直冲脑门儿,也不管他的话,手指点点季北珩,语带威胁:“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把你掼出去?”
季北珩脸色一下变了,又强自挤出一个笑,对萧玉道:“小娘,我今儿就先走了,明儿咱们在说好的地方见。”
他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回了下头。
季长生阴沉地摔上门,把他望向萧玉的目光挡住。
季长生站在门后,深呼吸两次,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然后转过身来,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小娘,你以后别让他进门儿,知道吗?”
萧玉阖上账本,抬头看他,说:“我看北珩挺上进的。”
季长生不以为然,可也不想在这时候和小娘起争执,走过去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身子,还难受吗?”
萧玉抬头看着他,眨眨眼,说:“还好,没那么难受。”
“那,心里呢?”
萧玉没吭声。
季长生将她抱起来,带着他一起躺在榻,粗糙的手抚摸她的脸,沉声道:“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别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和老头子说好了,往后,你就住在这,不用再回将军府,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了。”
萧玉垂着眼,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总算“嗯”了声。
……
又过了两日,季北珩来到了萧玉的住所,道:“小娘,我听说,过几天大哥就要和昭阳公主成婚了。”
萧玉道:“嗯。”
“你要是能去,大哥一定会很高兴。”
萧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季北珩脸皮厚得可比城墙拐弯儿,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他明明比谁都清楚,现在还敢说这样的话来奚落她!要不是季北珩,这一切,何至于此。
季北珩没能得意几天,临安城就有传言,说将军府二公子季北珩曾阴谋刺杀少将季长生,不顾长公主萧玉在侧,就让杀手埋伏于清水镇的天方山,杀手朝季长生放出了冷箭,季长生受伤,天佑不死。
刑部官员上奏朝廷的邸报,说刺杀只是一个山匪的所为,没承想原来是一出兄弟阋墙的大戏,弟杀兄,有意思。
街上的传言还详细地把将军府三小娘和娘家兄长勾连之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初清水镇的杀手究竟是谁花重金收买,又是谁在背后谋划指使,真相终于大白天下。
季元候闻讯震怒,喝令手下兵丁将所有放谣言的人都抓回来拷问,问问他们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用这样的传言,来羞辱他堂堂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没成想,秦川带人去街上抓人时,只抓了几个幼童,谣言正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不过几个孩子,将军府只能放人。
但将军府却因此而闹得鸡飞狗跳,三小娘留了遗书,说这一切都是她干的,和北珩无干,就在佛堂里上了吊,所幸让追着小白狗儿到处跑的小公主季北荟瞧见,丫鬟们及时把她救下来,可也不知是不是吊得时间太久,三小娘变得痴痴傻傻,木木呆呆,问她什么,她也不说话。
季北荟年纪还小,瞧见三小娘半空中晃来晃去的小脚,吓得发起高热,昏睡不醒,请多少郎中、做多少检查都无济于事。
气得五小娘连心爱的小白狗儿都不要了,命府兵拎到三小娘的佛堂前打死,还一定要见血,又没舍得,把小白狗儿留下来,命丫头到外边儿抱了只小黑狗做替,弄得佛堂前的地都染红了,血腥味直冲鼻子。
季元候在外头忙得焦头烂额,哪儿有心思去管府里的事儿,把三小娘的兄长,和谣言中专做拉线生意的黑道中间人都下了大狱,让刑部日夜拷打,务必撬开他们的嘴,问出真相。
这厢波涛起,那厢安如昨。
萧玉吃过汤药,看连翘一眼,说:“拿蜜饯来。”
连翘有点儿吃惊,自打主子掉了孩子,吃过这么多副汤药,可一回蜜饯都没用过,他私下觉得主子这是在为没了的孩子惩罚自己,和这一个月只穿黑白二色的衣裳的缘由同出一辙,这会儿,主子终于愿意吃一点儿甜了。
他看着主子慢慢咀嚼蜜饯,脸上露出一抹很难分辨出的笑。
这时,季长生从外头进来,也不管还有连翘在旁边儿,把萧玉抱起来就放在自己腿上,还颠了颠腿,说:“可算长了点儿肉了。”
萧玉凑过去,把嘴边还余下一点儿的甜味儿渡给他。
季长生惊诧道:“今儿心情这么好?”
萧玉道:“看你们不自在,我心情自然好。”
季长生苦笑地看着他,说:“这话,你只和我说,千万别和旁人说。”
“怎么,你怕季元候也把我下狱?”
“……小娘,”季长生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你得往前看。”
萧玉轻笑道:“你说得对,我是要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