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心中的道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颜安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站起身就要与顾慎言拉开距离，“你们做得很好，是我福薄，配不上你们。”
可还坐在凳子上的顾慎言却一把抓住颜安的手腕，红着眼眶仰头看着她道：“是因为我们不让你纳夫侍吗？三弟说你看上了楼里的一个公子，你就是因为他才非要跟我们和离不可的吗？”
颜安听了只是动了动唇角，“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就不要再牵扯上其他人了好吗？”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你给我一个理由啊！”感觉自己就快疯了的顾慎言再次爆吼出声，这一声，不仅颜安听了震耳欲聋，就连远在顾慎欲房里的顾慎行、顾慎微也听见了。
此刻的颜安也只能低头看向顾慎言，由上向下的视角，带着怜悯与可笑，“这个理由还不简单吗？因为我对你没有感情，我不喜欢你。”
顾慎言不信，立刻站起身握住她两边的肩膀，“不可能！你是喜欢我的！你心里是有我的！三弟说你一眼就看懂了我房里摆东西的方式，你是在意我的！”
话已至此，颜安索性承认道：“以前或许有，但从这一刻开始，以后都不会了。”
顾慎言懵了，好似一阵穿堂风从他的心口呼啸而过，他的整颗心都空了，完全找不到答案的他只能不停地追问道：“为什么？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喜欢我的，总会有个理由的！到底为什么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
已经厌烦得闭上双眼的颜安终是忍无可忍，再次一把推开他怒吼出声，“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说为什么！你们顾家有天命有皇位要去争你们去呀，我又没拦你们！是我颜安命贱，配不上你们的王权霸业，我祝你们坐拥天下应有尽有！现在，”颜安换了口气，跟着抬手指向已经被打开的房门平静道：“我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麻烦请离开我的戏楼！”
门外的顾慎行、顾慎微、顾慎欲均看到了这一幕。
“你这个女人！”
比起还处在不可置信中的顾慎微、顾慎欲，瞬间怒火上头的顾慎行则是一步跨进门内就冲颜安理论了起来，“我们都说了以后什么事都会听你的了，你到底还想要我们怎么样？”
颜安先是看了眼门外扶着门框的顾慎微和捂着嘴泪如雨下的顾慎欲，然后才看向眼前的顾慎行，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浅勾了一下唇角无话可说。
“你！”已经被颜安折磨了一次又一次的顾慎行是真的不知道该拿颜安怎么办才好了，心痛得瞬间眼底湿润的他只能一个箭步抓住颜安两边的胳膊，近乎哀求地注视她道：“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你对别人不是都很好吗！为什么别人犯的错误你都能原谅，就我们不行？”
见颜安还不说话，顾慎行甚至不依不饶地摇着颜安的身体追问着，“你说话呀！到底还要我们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们？这天底下不论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双手为你奉上的，只要你说啊！你说啊！”
再次听到这些，颜安实在是忍不住发笑，“呵呵，也许，可能，我真的是这天底下唯一的异类吧。正因为我什么都不想要，所以才没人能满足我。呵呵呵呵……”
已经笑得有些收不住的颜安撑开双臂便甩开了顾慎行的拉扯。
而她这一笑，直把现场的众人都笑懵了，他们真的不理解颜安话里的意思，但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去理解。
这一刻的顾慎言甚至觉得眼前的颜安比他还要无助、还要找不到答案。他总说他喜欢她，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也许正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懂她，所以此刻的她才会笑得这么痛苦吧？
门外的顾慎微亦是同感，那些在颜安脸上流不出来的泪水都已被他倏地流下，而在他看见那散落满地的碎纸片中一张写着“休书”的字迹时，他的整个气管就像是被人掐住般，几乎是喘不过气地隐忍着咳嗽。
也是颜安自己笑够了，之后才看向顾慎行道：“抱歉，我没有不原谅你们，单纯只是因为我跟你们不同路而已，你们真的找错人了。”
语毕，颜安是真的没话再跟这些人说了，独自走到窗边，头也不回踩着窗框运起轻功就离开了。
“妻主！”一直站在门外哭得说不出话的顾慎欲一看到这一幕吓得立刻大叫，急得冲进来就想抓住颜安让她不要走，可却连自己腿脚不便都忘了，一个没站稳咚的一声就朝前栽去，也是这一摔，他才看到了地上被撕成碎片的休书，最终也只能抓着满地的碎纸痛哭流涕，“不要，不要……”
刚从楼下上来的如花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还以为颜安在屋里，结果来到门边一看，却只看到顾家三人和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俊美如斯的男子，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问，“安安呢？她刚不是还在说话吗？”
可此刻的顾家四人却无法回答如花的问题，一个个就像是被判了死刑般形同枯槁、绝望得没有一点回应。
已进入房内的如花本来还想去把地上的顾慎欲扶起来，可不经意地一瞥才发现窗外阴雨蒙蒙的雨幕中，颜安的身影已变成越来越小的一点正快速在远处的屋顶上奔跑着。
“安安！”看到这一幕，如花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那泥瓦的屋顶那么滑，她要是摔倒了怎么办，当即快步来到窗边就大喊了起来，“安安！安安！”
然而距离太远又隔着雨声，颜安是不可能听到的，急得如花立刻又要下楼去找她，可再转身看见还宛若死尸般杵在屋内的四人实在忍不住大骂，“就你们这样的也配做别人的夫郎吗？安安她还伤着风呢，你们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这么冷的天里淋雨？你们，你们不珍惜她有的是人珍惜她，安安真就应该早点休了你们才对！”
语毕，再不管几人立刻急冲冲地就朝楼下跑准备乘马车自己去找颜安。
屋内的顾慎言在听了如花的训斥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原认为是颜安先请他们离开、他们不离开这才把颜安气走的，所以在颜安离去之后他才不敢贸然追上去，可突听如花说颜安还生着病，这下便再不用任何思考，一个箭步踩着窗框立刻就飞出去了。
已经爬起身的顾慎欲倒是也想追，可别说轻功了，他连正常走路都困难，更不要说如今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颜安。
另一边的顾慎行一看顾慎言冲了出去他也想立刻跟上的，可一直扶着门框的顾慎微却再也支撑不住，痛苦得刚捂上心口咳嗽了一声，一口卡在他喉头许久的鲜血紧跟着便全咳了出来，整个人也再没了意识，闭上双眼就向后倒了下去。
“阿微——！！！”
“三哥！！！”
如针的细雨一连下了几天，不大不小的雨势引得汹涌的白河水要涨不涨的，但即便如此，城西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还是已经全泡在了水里。
颜安本是想找一处能避雨的地方一个人静一静的，但因为昨晚的那场暴雨，导致城西这边本就不多的几处房屋的屋顶塌的塌破的破，她便只能站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墙头上静静听着周围的雨声了。
可惜没过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她不想听到的声音，“安安。”
颜安知道来人是谁，便连头都没回。
再到那人出现在她身前时，颜安这才看见他的手上竟还拿了一把匕首。
“呵。”
这躲不掉的雨水总是一滴滴的朝她脸上袭来，而平静接受这一切的颜安却只是淡淡勾出一抹冰冷绝美的笑，“这么快就来杀我了？我早就说了我对你们的秘密没有兴趣，这辈子遇上你们，也是够倒霉的。”
听闻此话的顾慎言只是紧皱着眉头，一步步朝颜安走来道：“你是没有办法和我们顾家划清关系的，一封休书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和我们的户籍都在县衙登记着，只要户籍一日不改，你就永远是我们顾家的妻主。”
“呵，”颜安再次从胸腔发出冷笑，“那又能怎么”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走到颜安面前的顾慎言却突然单膝跪了下去，跟着双手捧着那把匕首献向她认真道：“杀了我！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和离，除非我死。你若真要和我们和离不可，那就杀了我！我死以后，二弟三弟他们就一定会与你和离，县衙里的户籍也会马上改过来。唯有杀了我，你才能真正和我们断绝关系。”
密集的雨，窸窸窣窣的，茫茫雨幕将整个天空都拉得很低，阴沉得好像要将这一处的人儿永远笼罩在其中般，谁也逃不掉。
已经面无表情的颜安沉默良久地看着眼前这个仰头望向她的男人，躲不掉的雨水同样冲刷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哪怕是滴落在他的眼眶中，他依然坚定不移地看向颜安，生怕漏掉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呵，你当我傻吗？”颜安终是笑出了声，“我杀了你，你的其他兄弟会放过我？”
“会！”顾慎言果断肯定道，“因为他们是真的爱你！”
然而听到这里，颜安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情绪，反倒厌烦得皱紧了眉头，“到现在了，你还要逼我？”
“我不是在逼你！”一直仰望着她的顾慎言急切摇头，“我是在求你！求你杀了我！我想要放你自由，我想要让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可只要我活着，我就没有办法控制我不去想你，也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不去见你，唯有让你杀了我，这样我才不会缠着你，才能真正还你自由。”
霏霏烟雨，当白色的雨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时，时间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顾慎言的话对颜安来说无疑是冲击的，人的这一生最伟大的事情不就是为了心中所想不顾一切么。
她颜安想要抛开一切、只为了证明自己心中不被认可的道，而顾慎言又何尝不是在为了她哪怕身死也要不顾一切？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坚守的道，每个道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该为了成就别人的道而牺牲自己的。
颜安看着眼前的顾慎言，终是接过了他手中的匕首，当刀锋划过刀鞘的一瞬，整个轻薄的刀身都在发出似低沉似哀泣的铮鸣声。
“倒是把好刀！”颜安不由赞叹着，就凭那锋利刀刃上泛着的寒光，足以证明它削铁如泥都不在话下，然而颜安也只看了一眼，随手一丢又扔进了一旁泥泞的积水中，不屑一笑道：“但就为了一个你，让我破了杀戒，凭什么？”
他想死她颜安就得成全他吗？凭什么？死亡才是这世上最轻松的解脱，她凭什么要给他这么好的奖赏？她颜安平生最厌恶的事情就是被胁迫，对于一个对她如此步步紧逼的人，就该让他孤独地活在他的世界里继续痛苦才对！
“我们之间和不和离真正吃亏的人是我吗？无所谓啊，以后我”
然而又是颜安的话还没说完，还跪在地上的顾慎言却突然起身，双手紧勾住颜安的头颅，冲着她的双唇就狠狠吻了上去。
不管颜安的话说得有多冰冷多绝情，但顾慎言从最初献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只要颜安不杀他，她的心里就是有他的！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雨滴的降落，他的满心满眼便只有颜安，只是出于本能地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品尝属于他的唯一。
因为从来没有过亲吻的经验，顾慎言的吻便是生涩甚至粗鲁的。从最初碰触她柔软的双唇到急切地舔舐允吸，顾慎言几乎是用尽全身心的力气在投入，以至于颜安拿出三根银针在他身上扎了一次又一次他都毫无所觉。
而在这个寒冷的雨天里，顾慎言的吻又无疑是炙热的。只是此刻的颜安却一点也不想沉浸在这样的烈火中，见银针没有作用，紧跟着运起自己全部内力，一掌便狠狠拍在了顾慎言的心口处。
“噗——！”
对此毫无防备的顾慎言瞬间向后飞去，不仅摔落到泥地中溅起一潭水花，自己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胸腔都跟要碎了似的，疼得他呼吸都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