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借尸还魂
还高高站在墙头上的颜安静静俯视着散落在顾慎言身旁的那片血迹，一点点被雨水冲刷开直至消散不见，就像是看着最后一片落叶顺水流走，面上始终不见一丝表情，连眼神都没有移到顾慎言脸上一点，只丢下冰冷的一句，“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随后脚下一点，运起轻功转身就离去了。
“安安！！！”
立刻从泥地里爬起来的顾慎言哪怕还没站起来又吐了口血，可他仍咬牙坚持要追上颜安。他想告诉她：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她！
可终究是因为肋骨碎裂，每次他一提气运气便止不住地要咳血，提不起内力就不能靠轻功追上颜安，终是在再一次吐血倒地后，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安一点一点飞驰离去而够不到她了……
“安安，别走……”
“安安！！！”
颜安刚落到城西的边缘，远远便看见一辆马车正朝这边的无人地带驶来，马车的车帘同时被掀开，里面坐着的正是焦急地一路呼喊寻找她的如花。
直至马车将要驶入城西的低洼地带，嗓子都快喊哑的如花这才看到了那个立在墙头上的青色身影，立刻叫停车夫，自己拿着雨伞和披风跳下马车就朝她奔来。
“你是不是傻？这么大雨你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因为如花没有轻功，他便只能站在墙下对颜安训斥道。
也是终于听到了令人安心的声音，颜安随即跳下墙头，看向如花便是清浅一笑，“哥哥。”
此刻的如花根本顾不得其他，想要训她也得先给她打上伞裹上披风才能开骂，可才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再一看颜安那张脸色惨白到双唇都没了血色的样子，终是心疼得没再说什么，赶紧搂着她便朝马车上走。
每次落魄时都能受到如花体贴入微的照顾，早就暖暖的靠进如花怀里的颜安囔着鼻子懒懒地问道：“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正在给颜安擦头发的如花忽地就是一愣，这话是他刚在气头上随口骂的，没想到又被颜安问了一遍，一时尴尬得还不知道该怎么回。
然而颜安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自己接话道：“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跟权利富贵过不去？呵呵，大概，我真的是个怪物吧，死的可笑，生的也可笑。”
听不得这种丧气话的如花皱着眉头就在她的后背轻拍了一下，“说什么胡话！你要是个怪物，那我们都成什么了？”
“呵呵，”感受着如花的责罚，颜安却笑得更甜了，“可如果我说，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以前那个邋遢的颜安也不是我，我只是在她死后才不小心借尸还魂的；《西游记》也不是我写的，是我在以前那个世界读过，照搬过来的。”
如花第一次听到借尸还魂这种骇人的说法，一时怔愣得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住了，顿了顿才问道：“那是佛祖送你来的？”
颜安本也只是头脑发晕随口说的，她还以为如花继续会说些瞎说一类的玩笑话，没想到他会当真，又不由无力的笑着，“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是一串编码，或是一个梦，只要我说一句‘我错了’，这一切，是不是就都可以结束了？”
之前颜安刚穿越到这个女尊世界时还以为这是老天对她第二次生命的馈赠，可到了现在她才突然可笑地发现，她之所以会穿越到这个地方，说不定只是老天和她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就因为前世的她太不知好歹，所以今生才让她再次深刻地认识一遍自己的错误？
也是伤风发热到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迷糊中的颜安甚至产生幻觉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拟世界中的一个程序，那个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愿意嫁给颜家继承人的选项就在她面前摆着，只要她伸手触碰一下，她就可以穿越回去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多么可笑的梦啊！
“……安安？安安？”
还抱着颜安的如花一见她已经完全听不见自己说话了，一摸颜安的额头这才发现她浑身都烫得可怕，吓得立刻冲车夫大喊道：“医馆！快去医馆！”
再到颜安被送入医馆时，整个人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
往日里都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身体免疫力跟不上就绝对是场大病。而颜安这一病，便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即便醒来了也是闷闷的，甚至还跟如花撒娇说她不想回乐音阁。
如花便什么都惯着她，给她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后，二话没说就带着还在生病中的她去了桃源庄。
当满山的绿树都渐渐染上金黄的时候，秋意也浓起来了。
最初养病的那几日，颜安每日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阴雨连绵，看着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待到天空终于放晴了，从不娇弱的颜安立刻扛起锄头就和村民们一起上山开荒了。
如花自然是拦不住她的，只能变着法儿地做各种好吃的想给她好好补补身体。
也是因为每日和村民在一起作息很规律，运动得多，营养补充得好，睡得也香，颜安的身体很快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田园生活本就是颜安两辈子的向往，看着一天比一天大变样的田庄，一切都在按照她最初规划的有序进行着，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颜安心情大好的了。
正值中秋佳节，总喜欢大展厨艺的颜安虽无法给近两百人的村民做出一顿丰盛的美食，但做出200个月饼还是不在话下的。
夜晚，圆圆的月亮好似充满电般亮得出奇，桃源庄的所有村民全围坐在了篝火旁，一边分享着美酒佳肴，一边载歌载舞地共庆这团圆的美好时刻。
如花知道颜安喝不了酒，一早就给她备好了果汁，“尝尝这个，我刚才才做的。”
颜安接过酒碗尝了一口，瞬间惊艳，“这是，石榴汁？”
往日里颜安对于那种需要花时间一点一点去吃的东西连碰都不碰，她是真没想到如花会将石榴榨成汁给她喝，而且这石榴汁一点也不涩，必是如花在一粒粒剥的时候也摘捡得很干净才能变得这么清甜的。
然而如花对此倒是乐在其中，见颜安已经喝了一半又给她添满，“好喝吗？好喝我明天还给你做，石榴还多着呢。”
颜安点点头，如花做的东西她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有些不解，“哪来的那么多石榴？是李管事上次送来的吗？”上次接物资时颜安记得清单上好像并没有石榴。
如花瞬间尴尬，赶忙圆话道：“呵呵，那个，我私下让李管事买的。”
颜安看了如花一眼，随即一笑，“谢谢哥哥。”
如花心里舒了口气，跟着又凑近颜安道：“安安，你真的已经和顾家人彻底和离了吗？”
颜安一愣，顿了顿才笑着问道：“哥哥不希望我和他们和离吗？”
“我？”如花讪笑，“我当然支持你啊，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情。我，我就是觉得之前五郎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也要和他和离吗？他还瘸着腿，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桃源庄的篝火晚会是没有桌子的，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颜安也不例外。
此刻的她只是斜支着脑袋看着中央环绕在篝火旁跳舞的人们，想着那个跛着脚一遍遍坚持要给自己提洗澡水的人，想着他之前总是静静地跟在自己身边不说话却又一直忙碌地不是在剥水果就是在磨墨的样子，以及一个倒在泥地中有点点血花在他周围散开的黑影……许久，才淡淡道：“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跟着我这样没有志向的人，反倒才是埋没了呢。”
然而颜安的话音刚落，就坐在不远处的鲁伯的小儿子深吸口气突然站起身红着脸朝颜安伸手道：“庄主，一起去跳舞吧？”
颜安摆摆手本想拒绝，“我不会跳舞。”
可紧跟着之前的小帮工也立刻跑来直接拉住了颜安的手，“跳舞很简单的，我教你啊！”
颜安根本拒绝不了，更不要说前面还有一大群欢闹的孩子都朝她这边跑来，盛情难却的颜安只得被众人拉到了篝火旁和他们一起边唱边跳了。
还坐在席间的如花一脸宠溺地看着被众人围聚在中间满脸欢笑的颜安，心中亦是欣慰，他的安安才不是没有志向的人，无拘无束就是她的志向，他的安安就该活得这般自在洒脱的！
看了一会儿，如花又转身朝坐在他们身后一名容貌普通的男子压低声音道：“你都看见了，安安没有你们也能过得很好，她本来也不欠你们什么，你们要是真的为她好就别再来找她了。”
目光一直追随着篝火旁那抹倩影的男子只抿着唇不说话。
自三日前他来到桃源庄摘下面具双膝跪在如花面前求他帮帮自己后，这几日他一直易容成桃源庄的村民不远不近地跟在颜安身边，看着她和村民一起下地干活的勤劳朴实，看着她一遇到好食材就立刻下厨为周围人做美食的轻松满足，渐渐的，他也有些理解颜安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了。
顾家这么多年虽然一直远离京城，可朝堂里的动荡他们却是最了如指掌的。
各种尔虞我诈虚情假意几乎已成了为官之人必备的保命铠甲，谁要是敢当朝说一句真话，别说他一人会被百官排挤，就是举家九族都得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有人会在这场权利的争斗中能真的感到轻松快乐的，也没有人会在欲望的枷锁下真的成为最后的赢家……
顾慎言没有再说什么，只从怀中掏出一个月饼模具递给如花，“帮我把这个给她吧，就说是你做的。”
昨日他见颜安独自在刻月饼模具时本想立刻就上前帮她的，但为了能在她身边多留些日子还是忍住了。平日里闲暇时他也喜欢做些小东西，这个模具就是他昨晚刻的，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给颜安。
如花看着模具里刻着“月”字的花纹只以为是“月饼”的月字，在一声叹息后还是心软答应了他。
再当颜安回到乐音阁的时候，则是因为云然的生日快到了。颜安之前答应过云然一定会在他生辰那日给他做一顿大餐，这才不得不回来的。
如今顾家人自然是没有再留在乐音阁的，只在颜安的卧房内留下了一件顾慎欲为她做的秋装以及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颜安看了眼匕首有些想笑，他的意思是：她随时可以用这把匕首去杀了他吗？但也没说什么，很快便将东西都收到了柜子里，包括那个刻着月字的月饼模具。
再来到前楼，看着乐音阁一如往日的高朋满座，颜安的心里自然是不能再满意的。既然《西游记》的十场戏已经全部演完一遍了，后续《白相公传奇》的新戏排练也该跟上了。
只是当颜安这晚给云然庆祝完生日、第二日一早起来练功的时候，却在戏班的队伍里看到了一个让她分外意外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颜安这话没有去问王管事，而是直接问的正在给秦佩怜手把手教戏的姜羡。
姜羡看到颜安倒是十分大方地介绍，“秦公子前几日来乐音阁卖身时，我看他嗓音不错就买下了，以后就由他接替我唱唐僧的部分，你昨晚说的白相公也可以考虑他试试。”
看着姜羡那对于能得此继任者还感到十分幸运的表情，颜安是真的一整个大无语。
要知道这个秦佩怜当初可是哭着喊着非要离开乐音阁不可的人，如今竟然还主动到乐音阁来卖身？
颜安实在理解不了，皱眉看向秦佩怜问道：“我记得当初你爹为你赎身时还欠了二两多银子没还呢吧？”
然而颜安只是刚开口问了一句，眼眶瞬间就红了的秦佩怜立刻躲到姜羡身后拉着他的衣袖不敢回话，“姜公子……”
姜羡看他那双眼含泪的样子也是可怜他的身世，随即替秦佩怜答道：“他之前欠的二两银子我已经替他还了，还有他这次卖身的五两银子也是我出的，东家只管把他登记在乐音阁名下就行。”
五两！这特么比当初的四两还多了一两！他一身的本事都是乐音阁免费教给他的，他们居然还有脸给乐音阁涨价！
此刻的颜安是真的不知道该跟姜羡说什么好了，她知道姜羡不在乎钱，每日返场时客人们向台上扔的赏钱也都是归戏子个人的，所以姜羡也从不缺钱。
可看着秦佩怜躲在姜羡身后还被吓得浑身哆嗦的样子，颜安就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你觉得就他这个样子能登台吗？”
就这胆子，别说演唐僧了，演个龙套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