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努力与希望
既是要和县衙撕破脸,她就必须有不被县衙报复的底气才行,若是能找到县衙受贿的账本便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一连探查数晚,不论县衙里的班房、账房、库房都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颜安不得不将重点重新放回刘府里。
之前颜安与顾慎行一起来刘府的那次,之所以把后续的事情都交给顾慎行一个人去办,也是为了让他能吸引刘知县的注意,她才可以趁那个空挡去书房找证据,可惜明面上的地方她都翻过了,仍是一无所获。
连轴转了几晚的颜安也着实是累了,这回索性带着红菱粉直奔刘知县的卧房……
而姜羡这边,这一晚的他同样没睡,坐在桌边一边拨动佛珠一边默念经文。
与傍晚不同的是,此时的桌面上却放着两张被保存得没有一丝折痕的纸,满篇干净的娟秀小楷,正是颜安之前给他写过的《心经》。
第二日一早,颜安和两位被雇佣来的大夫一起上了马车,后方则跟着陈钊、李管事以及苏叔押送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便朝城西出发了。
到了地方,赵草生和他所找的一群帮工早早就在这里候着了。
下车后,颜安先是让他们帮忙从车上卸东西,跟着留几个人在这里和李管事等人一起搭建粥棚,剩下的人则每人发了一副面巾手套,带着分配好的工具,跟她一起去处理昨日发现的那几处恶臭的源头。
能流落城西的人,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若是再有个什么疾病又没钱医治,便只能像眼前的这几具尸体一样,即便死了别人都不知道他是谁……
对于早已见惯了生死的颜安来说,此刻的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帮工们该怎么搬运;可对于从没经历过这些的年轻帮工来说,面对着被乌鸦啄得没了眼珠、连肠子都拉在外面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不等靠近,仅仅是闻着那浓郁的恶臭便已恶心得他们不断干呕。
颜安没有办法,对于尚还算完整的尸体,她尽可能地都想给与他们一个完整的火葬仪式;可对于那些实在无法移动、早已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便只能就地焚烧,必须将一切可能会传播疾病的源头全部清理干净……
待全部火葬处理完后,一行人回到粥棚处,除了颜安,一个个都已是面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颜安看他们可怜,好心吩咐陈钊给他们每人都倒碗水先缓缓。
然而一个年纪较小的帮工即便接过了水碗仍是半天不动,呆愣了好半晌才突然看向颜安问道:“东家,我们以后也会那样死去吗?”
颜安勉强勾起了唇角,不仅看向那位帮工,同时也在面向所有人说道:“不会!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我们自己肯努力!”
一群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不说历尽沧桑,可但凡能沦落至此的,谁的前半生不是经历了种种坎坷,生活的苦难早已磨得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当即就有人不禁冷嘲道:“还要怎么努力?”
颜安也不恼,反而更加端正了神色坚定道:“靠我们的双手,靠我们的双脚,只要能站着就绝不坐着,只要能动起来就绝不停下!人生的结局从来都不是注定的,只要今天的我们还活着,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会使我们更加强大!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唯有努力,才会有希望!”
几个年轻帮工一时被颜安说得愣住了,一旁的赵草生同样是和颜安一起去焚烧尸体的人,一听颜安的话立刻就站了起来,同时还不忘踢踢身边的人,“起来起来!没看见那边都忙着呢吗?东家雇你们来是让你们干活的,一个个在这儿偷什么懒!”
颜安的本意是想让这些人不要放弃,人只要忙碌起来,那些精神内耗的消极影响很快就会被人抛在脑后的;然而突听赵草生这样一说,她顿时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话有歧义,她真没有不让别人休息的意思,一时尴尬得还想转身掩饰一下,但好在几个帮工都没有多想,甚至最初问她话的那个小帮工又专门跑来傻傻地问颜安,“东家,草生哥说只要我们跟着东家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是真的吗?”
看着小帮工满眼期望的眼神,颜安终是粲然一笑,“好好干,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有了颜安的这句首肯,周围的几个帮工脸上立刻就挂起笑容来。身为男子他们从来都不怕吃苦,只要让他们能看到希望,日子再难他们都会咬牙坚持下去的。
之后施粥的事情进行得也还算顺利。住在城西废墟堆里的人也就一百来个,有赵草生提前给几个棚屋的人打过招呼,领取食物时便没人疯抢,大家都有序地排着队,每人一个杂面馒头一碗浓菜汤,吃得都很满足。
倒是义诊这边,经两位大夫看诊之后,城西这边的人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病症,可光有药方没钱抓药也是问题。
草药可比粮食贵多了,颜安再想行善也只能量力而行,仅一百两的预算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病的;而且行善这件事本身也不能一味地爱心泛滥,必须尽可能地调动起群众的积极性,要让他们自己参与生产,通过劳动换取报酬,带领大家向着希望前进,这才是真正的造福百姓。
在土地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之前,此时的粥棚里也只能架上两口大锅,给每人再分发一碗适合大多数人体质的药草茶,清热解毒、消暑降燥,勉强算是帮众人增强些免疫力。
而就在城西这边一连三日的施粥活动正进行地如火如荼之时,这日下午,乐音阁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小的闹剧。
当时戏台上正上演着《扫塔辨奇冤》的一折戏,一位坐在二楼包间里的年轻女客人看见金光寺的和尚受刑罚还一个劲儿地大叫着“好好好”,可当唐僧四人出场去救下金光寺的僧人时,那女客人陡然就大怒了起来,“这演得是什么破玩意,谁准你们去救他们的!”
起初她一个人的声音是压不住所有观众的声音的。因为这折戏已经上演了好几天了,大部分的观众都是来这里消遣纳凉的,又经过颜安之前的公关游说,绝大多数的客人都已默认了金裟法师的所作所为和佛教是没有关系的,此时看到金光寺的和尚无辜受冤正好应景,再看到孙行者不停地翻着跟头去戏耍官府衙役便都连连叫好、拍手称快。
可那位第一次到戏楼来的女客人却不能就此罢休,因为自己在二楼的声音没人听得见,当即气得便下到了一楼最前排,拿起前排桌上的茶杯点心就朝戏台上砸去,“谁准你们救他的?这天底下的和尚就该死绝了才好!他们有什么冤的?那些当和尚的哪个不是坐享其成等着别人去供养他们?一群道貌岸然的畜生,这才过了几天,那金裟秃驴干的事情你们就都忘了吗?你们竟还想去救那群和尚,我看你们这戏楼跟那金裟杂种也是一伙的!”
这一通又砸又骂,惹得台上的表演都停了下来,其他观众也不得不把焦点都放在了那大闹的女客人身上。
然而戏楼里的护卫反应也是极快的,当即就有两人过来立刻抓住了女客人两边的胳膊禁止她再闹下去,此时戏楼里如花、颜安都不在,只有王管事给护卫们示意赶紧把人带到一边不要影响接下来的演出。
可跟随女客人一起来的家丁却为了护主又跟几个护卫动起手来,“你们这群狗奴才瞎了眼了,你可知道我家千金是谁吗?还不快放开她!”
有家丁和护卫拉扯,女客人很快挣脱了束缚就又跑到了前排来,刚气愤地扬言要“砸了这座戏楼”时,坐在前排的另一位年轻的女客人立刻便掩唇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云家粮行的少东家云若知大小姐么!那日豪掷五百两白银才求得金裟法师专门去云府为你做法是何等的风光!怎地?难道是那法师的法力精华不够滋润?怎惹得我们云大小姐这般动怒呢?”
此言一出,现场其他客人全部哄堂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五百两!五百两白银!然后还被一个断袖给睡了,哈哈哈哈……”
“原来是云府的千金,难怪这么跋扈呢!都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都被一个断袖睡了还有脸在这里叫嚣,她是生怕全县的百姓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咦~这恶心的!云家粮行的少东家居然也被那断袖睡了,那我们以后还要不要买云家的粮食啊?脏死了!”
……
一见这被全楼所有人嘲笑的场面,原本还和护卫纠缠的家丁再不敢停留,赶紧拉着自家小姐就要把她带离这里。
但云若知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张牙舞爪地还要冲周围人大骂,可她的声音根本比不过周围人的笑声,骂出口再多的话也只能被周围人当成嘲笑的话柄而已,最后还是被两个家丁硬拖走了。
站在戏台上起初是因为愤怒才停下来的云然看到这里总算也大笑了起来,云家粮行云若知,正是他以前同母异父的庶妹,后因其父被扶了正,她如今也已是云家的正牌嫡女了。
最后的场面则是登上戏台的王管事一通说和加赔礼,让《扫塔辨奇冤》这折戏重新开演,这才安抚住了众人、使得戏楼又重归了往日的正常。
待到下午如花和颜安回来后听到今日的闹剧纷纷吃了一惊,若不是有最开始那位小姐及时仗义执言引导了舆论,真要让那云家的少东家闹起来,今日的戏楼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颜安先是对王管事今日的做法给予了肯定加表扬,跟着便来到了云然房里来了解情况。
“姐姐!”
颜安刚踏进云然的房门,云然冲上来就是一个满怀的大抱抱,“你这几天去哪了?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
颜安一见云然并没有什么异样情绪便放心下来,她还以为云然突然见到以前的家人会有什么过激情绪呢,没事就好。
颜安先是安慰了他两句,然后便带着他来到桌边坐下,“你这几天过得好吗?今日”
颜安的话还没说完,云然立刻就闹起脾气扭过脸生气道:“不好!我好几个晚上找你对词你都不在,你可别告诉我你又偷偷回你那夫郎家里住去了!”
颜安莫名其妙,“我怎么会去他们那住?而且我用得着‘偷偷’吗?”
“可你一向不是总心软么!那些人随便给你装个心口疼你立马就答应他们了!”云然很是不服。
颜安尴尬抿唇,只得拉上云然的手解释道:“我没有去他们那,并且以后都不用再去了,这几日是真的很忙,抱歉,没能早点来看你。”
往日的云然必然还要再拿乔使点小性佯装一下的,可今日的他心情却格外好,颜安刚一拉上他的手他便立刻笑了出来,转头看向颜安又皱了皱鼻子,“哼,原谅你了!”
颜安也是一笑,继续问道:“今日云家来人,他们可曾为难过你?”
云然一想到这事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我脸上贴的都是毛,又画的那么多油彩,他们怎么可能认得出我来。”
颜安点点头,和她预想的一样,她之前给精准客户发邀请函的时候就刻意漏过了云家,王管事也说了那位云家大小姐今天的确是第一次来。
然而欢笑过后,云然也不得不提醒一句,“不过你也要小心了,今日那蠢货吃了这么大的亏,她必是要报复回来的!还有她那个阴险的爹,都是蛇鼠一窝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事肯定没完,说不定他们这会儿就正盘算着要使什么阴招来陷害戏楼呢!”
云然说得一片云淡风轻,可当年他和他爹就是被那俩小人整得与他母亲一步步离心,以至于在他爹死后没多久,他就被他的亲生母亲下令卖到了红楼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