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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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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好好存点钱,等路修完了,有时间了,我再去广东找找看。”一天没怎么说话的朱瑞年说。

    “去广东找什么?”徐疯子不知道朱瑞年和月儿的事。

    “这个说来话长。”张哈哈对徐疯子解释,然后对朱瑞年说:“这事我觉得你也是该再去找找。”

    徐疯子猜到了他们说的是朱瑞年没有找回来的妻子,知道不该多问,便没有追问下去。

    朱瑞年有他的难关要过,张哈哈也是如此,同样,徐疯子也有自己的烦恼。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要儿子又有什么用,你看跟我同龄的老许、老林、老猫都有儿子,可现在谁在享福?谁不也得自个挣了自个吃,有时还得怄气。说句不好的话,我们都得使劲在地里扒,为自己扒点安埋费放那儿。”

    “我和老大说起来没有分家,可是跟分了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坐他们的新屋,我坐我的老屋。我也不去打扰他们,自己喂自己,一天一顿也好,两顿也好。我这人也没能耐,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徐疯子这话说了好几遍,他的意思倒不是说儿子对他不好,而是就算老了,还得靠自己。

    徐疯子之所以叫这个绰号,主要是往些年,他说话往往说上三句话,他都要笑两声,本来厚厚的嘴唇里偶尔露出两颗黄黄的龅牙,一双半眯着的眼睛,只要一笑,满口牙齿就全部露出来了,跟疯子有几分相似。他其实一点也不疯,只是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恰恰因此许多事比别人都看得开。

    此外他还有些虚荣,别人不太理解的虚荣:他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却配有一只亮堂堂的手表,还是机械的,有时裤子拉链都没有拉上,脚上一双皮鞋却像刚擦过油。碰见别人,他还有所收敛,在熟人面前,尾巴都要翘上天,以至于鞋把地磕得很响他也觉得无所谓。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会故意看看表,然后说: “哎,都坐了半个小时了,该干活了。”

    他抽的烟也算是好烟吧,反正比朱瑞年抽得要好,要是哪天没了,就算抽烟头他也不抽那差一点的。人家问他:“你本来又没多少钱,就不知道抽便宜点的吗?”他回答说: “好传统的观念嘛,如果没钱了就拿着差的来将就,到最后越抽越差!”

    因为越发熟了,朱瑞年见徐疯子笑起来也是“哈哈哈”的挺大声,和张哈哈笑起来十分像,便叫他俩打一赌,看谁笑得声音大。张哈哈骂他无聊,徐疯子竟追着问赌什么。

    “不如你们谁输了请大家吃饭,街上新开了个馆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要我请,那就看你们能有多大嗓门了。”徐疯子立马掰开了阵势。他这大笑,太有穿透力了,估计两公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见此,张哈哈坚持说平白无故下什么馆子,就是不肯笑,他俩只得罢了。

    真是没劲,徐疯子对张哈哈这种节俭和精打细算真看不上眼。说不定千辛万苦省那么一点钱,一场意外就给弄没了,谁敢保证不出意外呢?又看见他的球鞋破了两个洞,鞋带也快断了,就问他: “老张啊,你说你这不是故意的吧?一双球鞋都破成这样了,你还穿,买双新的不也就十来块钱吗?两包烟的事。你说你万一把脚给砸了,那是大事。”

    “没事,这两个洞都是石头砸的,我皮厚,伤不了。”

    “你还不听劝,你就省那两包烟钱吧。”

    “我不是省,刚好这鞋有两个洞还凉快。我不怎么抽烟,也没地省去啊。”

    “你随时都讲吃好的、穿好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啊?”张哈哈问徐疯子,“那你为啥不叫你儿子每天都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呢,还在这儿来干着苦力?”他望着他,看他怎么回答。

    “哪能麻烦他们,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本来,他俩也说不分家的,可是我想还是分了的好,我现在也能动,到哪里找点饭吃都行,每到过节或是家里来客人的时候,都是一遍一遍叫我去吃,我有时都烦没有那么多嘴去吃呢。你看我种的那些稻米土豆,我都是卖了的。”

    “可不是吗?你帮他们干的活还少?听说你帮你儿子挑了一天的粪,都没有弄到一顿饭吃,你干嘛抱怨自己养两个儿子白养了呢?”这是真事,因为他抱怨而他儿媳妇反到处说他的不是,就有不少人知道了。

    “哼,你要这么说的话,谁家多多少少没点矛盾呢?我还就乐意。你说你看见你儿子要你帮忙,你还先叫他们把饭做好,然后八抬大轿来请才请得动是吗?”

    徐疯子知道再争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他默默地拿着大锤去敲那些比较大的石头。每敲一下,他都使出全身力气,而每锤下去,他又巧妙地利用反弹的力轻轻便将大锤又举起。有时甚至可以看到他砸下去时,双腿微微弯曲。要是一块石头连续锤了四五下都没有锤破,他便将这石头翻一面,顺着石头的纹路,轻而易举就锤破了。遇到那种长而扁的,他便将它搭在两块小石头上,使它下面空着,也能省下不少力气。干到十分卖力是时候,他还“嘿!嘿!嘿”地叫出声来。对他干活,朱瑞年和张哈哈是绝对满意的。

    因为有事,他回去了两天,来的那天下午,他带了一个西瓜,说是他儿子给他买的。他儿子见他干活辛苦,带茶水吧,这儿有,所以特地给他买了个西瓜。本来他儿子是不希望他干活的,他既要干,就得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他儿子还说了,叫他注意戴安全帽。“你说这大热天的戴安全帽,不热死才怪呢。来,就我们三个人,不多也不少,先吃吧,不然放那里一会儿就晒热了。有刀没,没有我就砸了啊。”

    “那有镰刀,太脏了,你还是砸吧。”

    徐疯子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把西瓜砸了一个裂口,掰开了。这瓜却不太好,只有中间红了一些,外边大部分都只有点点红星儿。“哎,害你们两个空欢喜一场,这瓜不太红,你们想吃的话就将就着吃点吧,我倒挺好这种半熟的。还别说,买这样的瓜还真是不容易。”

    说着,他把两块红透的给朱瑞年和张哈哈,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瓜吃完了。因为怕朱瑞年和张哈哈认为他是故意糊弄他俩,他把最后一片西瓜皮踢出去老远,然后问他俩吃着怎么样,要不要明天带两瓶饮料或者啤酒。朱瑞年说不用,要带也应该是他这“大老板”带。

    徐疯子没有多说,默默干着活,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朱瑞年有些担心他心里不痛快,于是打趣地问道:“你半天不说话,是在想带我们怎么去享受吗?”

    “唉。”徐疯子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唉什么?在家酒喝多了,还没醒?”

    “哪里的事?你晓得我们大娃子在里山小学教点书,还兼顾田里的活,每天下午回来就得下地里,也只是一个庄稼人。当初想他多读点书,有了文化干点轻松点的活也免得受人欺负,如今虽然只是小学教师,到底是有稳定工作的人啊,钱是没有多少,可每年眼底下走出的人也不少。可不是吗?这是一个做老师的应有的骄傲。

    只要他把教师这衣服一穿,往大街一站,人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我们儿子从小得的奖状把堂屋的墙壁都给贴满了。当年考师范,全乡就他一个人考上了,毕业了呢,刚好到他们这一届就不包分配了,要不是他在学校有人缘,老师们都推荐他,他说不定到现在也没个正经的工作,因为我们实在靠不了什么人。这好好的工作才一两年就出了这么个事,估计以后这工作就悬了啊!”

    朱瑞年把前两天没喝完的啤酒递了一瓶给他,然后问: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连你自己都说得老泪横流的。”

    徐疯子明明没有流眼泪,他瞪了朱瑞年一眼,然后猛喝了一口酒说: “至于吗?至于吗?这叫什么事?说说实话,怪只怪你那大舅子。”

    “我有什么舅子啊?”

    “你女人张月儿的堂哥。”

    “别给我提那家人啊!那家人死了,放炮的声音都别让我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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