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留守妇男
国娃子的死,朱瑞年到底会伤心多久其实那时我是无法判断的。因为一个成年大人要让别人尤其是小孩子看不出自己的情感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从他想认第二个干儿子开始,我便觉得他是没有多伤心的。
他想认的第二个干儿子便是小豺狗子。这其实很容易就想到,因为他和豺狗子的关系。不过,需要一个前提,就是豺狗子和他的关系的恢复。
有时,两个成年人的关系,不像小孩那样,说恢复就恢复了,想要恢复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那一条路,往往要绕好几个大圈。
许小兰的儿子上师范后,因为负担加重,李文清便出门挖煤炭去了。许小兰这个留守妇女便成了“留守妇男”滋扰的目标。一次,她在一家老人过世的丧席饭后,看了一会儿玩火狮子,见快十一点了,便打着手电筒往家走。豺狗子看见了,借口说没有手电筒,要跟她一起,许小兰想着还要走一段林子,有些怕,多一个人作伴当然好啊,便答应了。
一路上,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许小兰都没有发现,有一双饥渴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眼看要到家了,豺狗子说:“你们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你都比以前胖不少了。”
“我哪里胖了?天天不是家里就是地里,能胖得起来?”
“还说没胖,你看这膘都这么厚了。”豺狗子说,趁许小兰没有防备便在她大腿上掐了一下。
许小兰用力拍了他的手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赶紧回家,把门闩得牢牢的。
没想到,第二天,豺狗子又来了,还提着一只母鸡。
“我一个人在家,又不太会做饭,所以想来你这搭个伙。”
“你那鸡是掉哪个厕所淹死的?还是吃了老鼠药?”
“我在王老三那里买的,王老三还给它喂老鼠药不成?”
“拿远些,又不是没有吃过。”
“吃肯定是吃过的呢。那野猪肉你肯定没有吃过吧?”
“什么肉我都吃过。”
见许小兰不爱理他,豺狗子只得悻悻而回。许小兰在背后唾了他一口。
但是没过两天,豺狗子又拿着几斤野猪肉去找许小兰。路上还遇见了朱瑞年,跟朱瑞年说他去他舅子家。
许小兰看到他时,关门已经来不及,只好借口要去地里,不让豺狗子进门,豺狗子便不进门,跟着去了地里。许小兰装模作样的砍了一背篓菜,豺狗子要帮忙背,许小兰没有理他。
“你就怕我挨着你了?”
“我怕我哥笑我这么点菜都背不动。”许小兰说,她想拿他哥来吓唬豺狗子。
“女人样样都靠自己,还要男人干什么?”
“女人靠男人,肯定得靠有用的男人,像有些男人,还要自己的媳妇打工来养活,不就是窝囊废一个吗?”许小兰骂豺狗子窝囊废终于让他难以接受,自讨没趣的走了。
豺狗子走后,许小兰立马便给李文清打电话,但当时李文清在煤炭洞子里,没能接到。于是,许小兰便随身带了一把剪刀,怕豺狗子真图谋不轨,以防万一。
朱瑞年见到豺狗子的舅子的时候,问起豺狗子带来的野猪肉怎么样。
“不知道拿到哪个野女人家去了,我是油星都没有见到一颗。”
朱瑞年被呛了一鼻子灰。他转头一想,如果是别人,豺狗子不会跟他撒谎,那就只有一个人了,许小兰。
朱瑞年借着问在哪儿买的肉去到豺狗子家,不巧看见豺狗子没送出去的肉。
“你把我这块拿去吃就是了,买什么买呀?”
“你舍得?许小兰不要的,再怎么不好也没有理由给我啊。”
“你比我做得好吗?你不过是没那胆子。”
“人家娃娃都上师范了,你再没事做,也别去坏她的名声啊。”
“你当你的老好人,看谁记得你。”
俩人关系之前已经变得冷漠,这时话又说到了痛处,自然不欢而散。
豺狗子心情不好了,一贯作风就是要去集上打牌,打牌呢就顾不得输赢了,结果就输了很多,输了很多又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家,看到家里没洗的碗堆了一大堆,而一边的小豺狗子守着电视恨不能钻电视里面去,便放口便骂:“那么多碗不洗,你要存那当古董啊!”
随后,将五六只碗扔出门外,摔得稀碎。
“我一星期回来一次,就想吃口热的,热得倒是没有,就一锅要洗的碗。”说着说着,小豺狗子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不敢摔碗,只得离家出走了。
一次次的离家出走,也就成了改变小豺狗子一生的导火索。他离家出走后,没有别的去处,通常只能是他舅舅家。舅舅看见他一周的衣服没有换,问他他爸是不是不在家。
“在呢。”
“给你做饭吃了吗?”
小豺狗子不作声。
“一天就跟在……”舅舅为他姐夫去骚扰别的女人当然气不过,只想着哪天被人逮着打个半死不活才好,但还是不想在外甥面前说这些话,“……你去把衣服换了,先吃碗面条垫垫。”
小豺狗子在舅舅家住到第二天,舅舅给他拿二十块钱当一周的生活费。他回到家拿书包时,豺狗子气已经消了,又给了他十块。几年后,我上初中时,因为带米带咸菜,一般都是五块,少有十块的。所以当时,小豺狗子能有这么多钱,是会让很多人羡慕的。
豺狗子对儿子能做的,恐怕只有给钱这一件事了。管孩子吧,自己都管不了,还管孩子,更别说学业了,除了知道小豺狗子的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以外,其他一概不知。
是的,豺狗子就是管不好自己,经常是这条裤子穿几天,丢那里,换一条,再换一条,等没得换时,随便抓起一条便穿上,只要仔细看,往往就能看到他裤子一圈一圈的污渍。另一个方面就是做饭了。小豺狗子上学后,往往他都是蒸一大锅饭,然后炖一大锅肉,除了第一顿吃新鲜的,接下来的二三四顿,也可能是二三四五天,就把汤热了,直接把饭放汤里,吃个两大碗,不用洗锅,也不用洗碗了。他怪小豺狗子没洗的那些碗就是这么来的。
不但如此,他往往还会忘了那饭和汤剩了几天了,有时吃的时候发现有霉味了或者发酸了才发现,拉肚子啥的自然在所难免。这不,这一天一碗发酸的肉汤便将他放倒了,又让小豺狗子没吃上一口热饭。
小豺狗子周六放学还没到家,便听见他爸大声的痛苦的呻吟声,还以为是他爸跟人打架没有打过,捡了一根木棍迅速向家靠近。
“哎呦!哎哟!”
等到门口,却发现大门是关着的。
“爸爸,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哎哟——”
“你吃药了吗?帮我开下门。”
“你去你舅家吧,我动不了了。”
这把小豺狗子吓坏了,他以为他爸就要死了,赶紧去找人帮忙,刚好就找到了朱瑞年。
“朱家伯,赶紧帮帮忙,我爸要死了!”
“胡说八道,哪有咒自己爸的,我前两天还见他好好的。”
朱瑞年说,见小豺狗子泪水在眼里打转,有那么一刻,他动容了。“走!”他和小豺狗子飞快跑到豺狗子家。
“老豺老豺,你怎么样?要不要找车送下城?”
“哎哟,我肚子疼,不用——”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了脱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开了门,豺狗子捂着肚子软在旁边的椅子上。
“吃坏东西了吧?”
“要不要用点大粪洗一下肠胃?”小豺狗子说,这没大没小的话,但凡豺狗子有点力气,便少不了赏他一个耳光,今天,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二黄腔儿子一眼。
朱瑞年也没想到小豺狗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打了个圆场:“一看你肚子疼得厉害,赶紧去请人帮忙,估计也是吓坏了。”
“我去给你买药吧。”
小豺狗子出门去后,朱瑞年一下笑开了:“要说你这儿子聪明是真聪明,都把我的话抢了。”
“他没你那么多坏心眼,只不过说话没过脑子。”
“这你说的倒是。你别说,还是要有个儿子,这有点事吧,又是找人又是买药的。”
说完这话,朱瑞年沉默了,豺狗子也沉默了。
两人的关系因此有了回暖的迹象。可能因看到小豺狗子着急无助的时候的,或被他的行为感动了,想认他做干儿子的种子便在这时候在他心里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