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七月中旬，c市热得像个烤炉，正午出趟门，都能闻到地面柏油烤焦的味道。
邱舟的卧室空调24小时都没停过，温度低到在家还得穿件薄外套。
老爷子很少用空调，说是吹久了容易痛风，所以他一般都是守在客厅吹风扇，或者拿把扇子使劲儿摇。
张原刚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六点去接他们。
邱舟起初还想着中午过去，但邱慕山惯会用工作忙搪塞他，等吃完晚饭，他指不定就会劝爷爷留下来歇一晚。
手里的空着的饮料瓶被他捏变了型，看来跟着上升的不止是气温，还有逐渐烦躁的脾气。
“晚上去就晚上去嘛，咋们爷孙俩吃顿饭就回来，你那个姨还能拦着我不成？”
邱耀国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拿个小茶盏，抿了一小口，一边喝一边劝，“过来陪你爷爷喝杯茶，以前教你的现在还记得吗？”
邱舟扒着衣服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他爷爷平生除了会打麻将、玩牌，喝茶遛鸟这些事儿也基本都会，估计是年轻时太忙，如今退了休，满心里装的都是这些磨人时间的东西。
家里光茶具就有十来套，不知道他从哪儿淘来的，摆满了整面墙。
邱舟从小学久跟着他爷爷学泡茶，以前喝多了晕晕乎乎，按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茶醉。
他看了眼桌上的那几样东西，茶盒、盖碗，紫砂壶，一样没少，便半跪在地毯上给他泡了一壶。
明明是大夏天，老人家还是喜欢喝普洱。
邱耀国十分悠闲地坐在躺椅上，眯眼看着。自家孙子泡茶的技术怎么样，他多少知道些。别说泡出来的好不好喝，光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能唬住人。
揭盖，放茶叶，三段式倒水，品香，一气呵成。
紫砂壶壶嘴的水流如住，不一会儿，茶水便进了白色陶瓷杯里。褐色的茶水清透，一缕白雾缓缓升起，香气也跟着飘了出来。
邱耀国一边看一边点头。
“爷爷，喏，”邱舟把茶盏端了过去。
邱耀国没动，说：“以前教过你的啊？怎么请茶？。”
“爷爷！我可以说您是在得寸进尺吗？”邱舟放下杯子，瞪大眼瞧他，“在家还这么讲究，要不我换身衣服，再熏个香过来招待你？”
“你啊……”邱耀国拿他没办法，自个儿端上一杯，闻了会儿香才喝下半口，又把嘴里的茶给吐了出来。
“怎么不对味？”
邱舟皱眉，跟着喝了身前的那杯，水到嘴里很涩，苦劲儿也大，他问：“这茶叶你从哪儿拿的？”
“忘了，”邱耀国一拍脑袋，说：“不对，之前没看包装，和那些罐头一起往冰箱里放了一段时间。”
“丢了吧，泡出来味道也不好，”邱舟把桌上的茶具收了，“爷爷，以后您的那些茶叶都放储物室里，不是买了柜子吗？用过的封好，还好这袋你没喝多少。”
“这是之前你张爷爷送我的，当天陪我喝了一壶，我也忘了，”邱耀国在这些事儿上愿意听自家孙子的话，倒也不反驳。
邱舟回厨房把茶具给洗了，门口有人在按铃，他晃了晃手里的水走出去。
“张哥，”他喊了句，回头看客厅的时钟，才五点半。
“小张来啦！”邱耀国声音洪亮，见他来很是欢喜，说：“还不到六点啊，邱慕山就忙完了？”
“没，邱总还有些事儿要处理，说是七点前能到家，”张原松了松领带，接过邱舟递来的冰水。
“行，小张你先坐会儿，我们六点再过去。”
“家里不开空调吗？”张原问。
之前邱总让老爷子换个有电梯的房，他说什么也不肯搬走，张原刚从楼下爬过来，后背的白衬衫湿了一大片。
坐风扇旁边的邱舟有些好笑，说：“要什么空调，心静自然凉。”
“哎你小子，我关你房间冷气的时候，你咋不这么说？赶紧的，风扇头转一下。”
“行，”邱舟起身把风扇转到张原身前，又给他递了几张湿纸巾，说：“咋们老年人向来不用空调，夏天都是红枣加枸杞，哥你还年轻。”
张原擦了脸上的汗，笑道：“少打趣我，也不年轻了。”
“不热了就走吧，”邱耀国去电视柜前拿了手机，说：“还是得早些过去，再晚些中心那段路又得堵。”
几人上车，张原这次很贴心地没有给他开门。
邱舟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这人做事儿向来比他爸还严谨。
邱慕山买的房子不在市中心，在很彰显“面子”的富人区，简单点儿就是邱舟一看外面就知道自己住不起的地方。
而且很显然，他当初买房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交通问题，当然，邱慕山确实是有资本不用去考虑这些问题。
行车半个多小时，他们才到地方。
从小区进门是一条很长的路，两边种着银杏树，往下绕过去，一个人工湖出现在眼前，碧水映着蓝天，环境确实很好。
车再往里开百来米，才能看到房区。
邱舟背靠着座椅，侧头看向窗外，出现在眼前的三层洋房，熟悉而陌生。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所谓的“家”，在张琴巧搬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完全容不下他了。邱舟想，这个“家”给不了他任何归属感。
“邱爷爷，到啦！”张原下车后轻轻扣了扣玻璃。
老爷子一上车就眯着眼睡了过去，这会儿正睡得香，邱舟收回视线，把他喊醒。
“诶诶，到了塞！”邱耀国挣扎着起身，邱舟提前下车扶了一把。
张原看着他们进门后，心里还有些担忧，希望这次见面，邱舟不要和小姨吵起来。
进门时只有张琴巧在家，身上系着围裙，头发丝还有些乱。
“爸您来啦，”张琴巧脸上堆着笑，说话时带着亲切和些许讨好，“中午就和阿姨煲了汤，这会儿刚好。”
刚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邱舟，笑道：“邱子也过来了！这么久不见感觉又长高了！你们先去坐，我洗个手就过来。”
邱舟在她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只是“嗯”了一声，虽然冷着不说话，但也没给她难堪。
他很不喜欢对方以长辈的姿态关心自己，听着就觉得别扭。
“先过去，”邱耀国拉着他往沙发上坐，见张琴巧去了厨房，这才说你：“怎么也该喊一句姨，身上又不会少块肉。”
大半年，客厅里的东西被换了大半，原本给他在客厅做的一个小书角，如今摆满了盆栽。
张琴巧自从和他爸在一起后，就再也没去工作，长时间在家待着，偶尔厨房里给阿姨打打下手，性子看着软弱好欺负，但说话时明里暗里都带着暗示，和说话做事儿干脆利索的江蕙完全不同。
唯有种花种草这一点，这人和他妈妈和很像，但江蕙很少有时间亲自去打理这些东西。
他有时候不太懂邱慕山喜欢她什么，女强人看久了，就喜欢那种遇到事儿爱哭还爱打小报告的？
思绪间，邱耀国又说：“等会儿你爸过来了，可不能这样啊！”
“哪样？”
“你小子，还搁爷爷面前给我装糊涂？”
邱舟无奈：“知道了！”
两人在客厅坐了会儿，邱舟哈欠不止，盯着电视上的摆件儿发呆。
——滴滴，邱子你这个点去哪儿了？
手机传来震动声，他回过神，看到徐晟睿的消息。
邱舟：在我爸那儿。
——你不会要搬过去住吧？
邱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回他：想什么呢？待他这儿我还不如睡大街。
徐晟睿：行吧，啥时候回来？有个题请教你。
——现在发过来。
正聊着，张琴巧换了身衣服出来，跟着阿姨端菜上桌。
“爸，慕山就快到了，您先上坐！”
邱耀国调高了电视音量，问：“家里有厚衣服吗？这冷气吹着不得劲儿。”
“慕山那儿有，我上去拿，”张琴巧吩咐阿姨摆盘，自个儿上了楼。
“这人不也挺好的吗？”邱耀国落了座，朝他说：“也没给我下面子，你怎么就因为她和你爸闹别扭？”
“爷爷您在这儿住过几天？”邱舟手指扣着桌面，反问他。
“也就你妈……”邱耀国顿了会儿，“你妈葬礼的时候，过来住了几天，人老喽，和儿子住一起像什么样！”
“人是挺好的，”邱舟冷嗤一声，意味不明。
见有外人在，也没过多解释。
一旁的李阿姨端着水杯，听着他俩的对话，丝毫不敢吭声。
“阿姨，水壶房放桌上就行，我自己来，”邱舟接过手里的杯子，朝她笑得一脸无害。
那人听后手一哆嗦，杯子里的水瞬间溢了出来。
不一会儿，茶水沿着从餐桌，几滴溅在他的大腿上，那人急急忙忙放下壶子，拿着餐巾一边擦桌沿，一边道歉。
“阿姨您紧张什么？”邱舟摆手，擦掉裤子上的水，歪着头低声问她。
“这是怎么了，还没吃饭就凑一团？”邱慕山一进门就看见了餐桌旁的动静，喊了句“爸”，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去瞧邱舟这边的情况。
“没事儿，邱子手笨碰倒了水杯。”
邱慕山解下衬衣的两粒扣子，看了眼邱舟，吩咐道：“李阿姨，你先带他上去换条裤子。”
“不用，”邱舟丢了手里的纸团，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现在，他完全不想踏上二楼。
“行，都坐吧，”邱慕山招手让张原过来，自己坐在邱舟的对面。
“琴巧呢，还在厨房忙？”
话刚说完，就见她拿了外套下楼，“爸，您先披上吧，家里确实冷了些，刚把冷气关了。”
“你先别忙了，这些事儿交给她们做就行，”邱慕山原本一丝不苟的声音柔了些，劝她道。
看着如此温馨的一幕，坐对面的邱舟想也没想，直接避开他俩，和徐晟睿说晚点儿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