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邱舟看着宋焕拐角进了巷子之后才回家。
进门没坐一会儿，打开手机微信发现来了两个语音电话。
路上只顾着早些回去，又得配合宋焕时快时慢的步子，手机都没掏出来看过。
邱舟知道对方现在还没睡，直接回拨过去。
“邱子，你放假了吧？几天啊？”
说话的人叫江元风，邱舟的亲表哥，比他大个十来岁，去年硕士毕业，现在在县里的中心医院上班。
邱舟没来新平一中之前，都是靠他打听的消息，后来转学也是麻烦这位表哥托人办理的各种手续。
舅舅那一家人待他挺好，每月放假都会打电话过来，接他去家里吃个饭聊聊天，从来不提他和邱慕山的事儿。
邱舟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他道：“刚好放月假，五天。”
“这几天没出去玩吗？”
江元风忙了一下午，这会儿还在医院值班，他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懒洋洋躺着，浑身提不起劲儿。
“在网吧待了几天，”面对这位年轻的表哥，邱舟向来会说实话，也不怕他会说出去。
江元风听后倒没多大反应，他这个表弟也就看着听话，主意向来大得很。
说他还没长大吧，他比自己还自律些，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心里门儿清。
说他长大了呢，有时候还是会小孩子气。
终究不过是十六七岁，意气用事也正常。
小姨父也是个主意大的，管理的工作干久了，多少带了点儿"官威"到家里来，父子俩长期凑一起，还没个理中客，不闹矛盾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小姨，他终究是没忍心多说什么，只叮嘱一番：“出去玩也要注意休息，偶尔熬夜可以，通宵可不行。”
“哥，你才在医院待多久，怎么变得和舅妈一个样了”邱舟手机开了免提放窗台上，走去院里，把今早搬出来的绿植又一盆盆挪回了屋。
江元风在一头笑骂：“嘿，我说的话你可别不信，好歹学了几年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别，你要是再说严重点儿，我都怀疑自己活不过明天。”
“行行行，不和你皮，”江元风见门口有护士喊，提前结束话题，“明早八点去你家门口接你，结束后去我那儿吃个午饭。”
“好，哥你先忙。”
“今晚早点儿睡，别熬夜了，要是再看到你的黑眼圈，你舅妈估计又得念叨。”
“知道了，挂吧！”
第二天早上六点零几分，邱舟突然惊醒，翻过好几次身，他彻底没了睡意，只得从床上爬起来。
拉开窗帘，外边还是灰蒙蒙的，只隐约透了点儿日光，看着天儿不会太热。
他盯着手机看了会儿，磨蹭着下床刷牙。
江蕙的遗像昨天被他从主卧里翻出来了，邱舟向来不信这些东西，也没觉得一定放客厅没日没夜的供奉。
有些人适合记在心里，总拿出来给别人看，很没意思。
昨晚吃火锅吃出一身味儿，他洗了个澡后把衣服往洗衣机一丢便没再管，看时间还早，便把它们拿出来晾了。
出门买早餐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铺子开着，邱舟去了那家常吃的“好味道”早餐店。
“小伙儿这么早就起了？”
“是的，姨。”
“好味道”的老板娘人特勤快，每天天一亮就开了门，见邱舟来了，赶紧把面前的桌子擦了擦，问：“这两天才高考结束，你们今天不上学吧？”
“明天才上课，”邱舟数了现金给他，说：“给我拿杯黑米粥，再弄三个叉烧包。”
“好嘞，在这儿吃还是打包带走？”
“带走。”
提着早餐回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太阳从山脚冒出了头，橘色的光看起来有气无力。
吃完早餐，他从包里拿了本小册子，开始背诵古文。
一中的教学进度比徐晟睿所在的明德中学慢了不少，六月这边还没结课，那边已经开始学高二的内容。
环境不一样，压力也就不一样，估计高二分班之后，那边学校的其他科目的进度也会加快。
七点五十分，邱舟提前十分钟出门，江元风果然在路口等他，见他来了打开右侧的车门。
“先带你去买花吧，这个时间点人应该不多。”驾驶座的人一身简单白色t恤，寸头显得人干净利落。
邱舟对此完全没有意见，他哥做事儿相当靠谱，连邱慕山都喜欢拿表哥和自己做比较，说他成绩好脾气好外貌也好。
若不是邱舟自小就和江元风有接触，他一定会下意识把这位表哥排除在可社交范围之外。
有时候，男生的社交原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前两天高考刚过，出行的车辆又多了，路边基本瞧不见停车位，江元风开车绕了半圈才找到位置停车，领着邱舟去四季花店。
花店刚营业，见有客人进来，老板娘打着哈欠喊欢迎光临。
“你自己看看买什么花，”江元风说完，让老板娘给包了一束白菊。
邱舟站在放有满天星的柜前，一时之间有些纠结颜色，最终选了一大捧白、蓝色的。
车子绕过大路，穿过县城的高楼，再往后房区越来越低，便是随处可见的青山。
开车近半小时，两人来到了墓地。
再往里完全车子开不进去，江元风锁了门，在前面带着他走。
邱舟认识这儿的路，但他不反对江元风的好心。
墓园里应该很少有人来，两人抱着花一路往上。
旁边一位老爷爷墓前还插着香，烧得只剩一小截，露出头上小小的火星子。
“哥，我们不烧香没关系吗？”
邱舟只记得清明节扫墓需要烧纸，新平好像并没有祭日里扫墓的说法，最多是在家里对着遗像上一桌好菜，敬一杯好酒。
“不用，平日里不烧纸、不上香。”
"那他们这是？"
“家里今年有高考的，这几天都会过来，”江元风算了算邱舟高考的时间，说：“明年？后年？后年你也可以过来，就当求个金榜题名符。”
“我不信这些，”邱舟站在墓前发愣，看着那上面的画像，平时那么严肃的人，照片却显得她整个人温和多了，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样。
“但你得信你妈妈，”江元风说，“求个心安。”
邱舟看着地上的两捧花，低声应了。
“有想过以后考哪所大学吗？”江元风无意问了句。
“只要不在c市，”邱舟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他现在的想法完全可以和这位表哥聊。
江元风问：“s大？”
邱舟笑了，“也不是不行。”
“回去吧，”江元风一手搭在邱舟的肩膀上，拉着他往下走。
“好。”
放在不知名墓碑上的小花，被一阵风吹了下来，几片花瓣落在了台阶上。而本来有些暗下来的天又转晴了，太阳光打在石碑上，那照片上的人一如既往地笑着。
因为工作忙，江元风大部分时间是在医院度过，他在医院附近有公寓，所以平时不住家里。
不过有时间他还是会回家一趟，顺带接邱舟这个小家伙去家里吃顿饭。
邱舟到表哥家的时候，舅舅恰好不在。
“邱子要喝点儿什么？”在厨房烧菜的孙茉见邱舟来了，赶紧擦了手迎上去，嘱咐道：“去那边看会儿电视哈，你舅舅要中午才回来，想喝什么自己拿？我再去洗点儿水果！”
孙茉是常年居家的人，性子柔和，又好客，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和他妈妈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难怪表哥能这么优秀。
邱舟笑着接受她的好意，“舅妈，您忙，不用特意招待我，”
到这儿蹭过好几次饭，他还是不太那能适应这个过于热情的舅妈。
江元风从冰箱拿两瓶冷饮，开了一瓶递给邱舟，劝道：“妈，小舟想吃什么自己会拿，你就别掺和了，需要帮忙就喊我。”
“你小子！”孙茉笑骂了句，对邱舟说道：“邱子，怕无聊的话去你哥房间玩电脑，想吃什么自己拿，舅妈不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
邱舟在客厅陪他哥玩了几把手游，指针刚过十一点半，门外有了动静。
知道今天外甥要过来，江烨伟特意提前回家，进屋后换双鞋，便和邱舟坐着聊天。
“在一中感觉怎么样？”
“都挺好的。”
“那边的教学方式现在能习惯吗？我可是记得很多老师很都讲家乡话。”
江烨伟说到这儿，又记起元风读书时候的事儿，笑道：“你哥刚上高一那会儿，有位老先生教了几十年的书，上课带着一口纯正的方言，我们读书那会儿还听得懂，你哥就不行，但还好学得快，回家照着书念了一大段塑料方言，让我给他翻译翻译。”
“爸，咋们这儿十里不同音，我听不懂很正常。”
邱舟跟着他们笑，“一中现在年轻老师多些，老先生也在努力适应新课堂，有时候课件不会用都是学生帮忙，现在我照着书本看，基本上都能听懂。”
“哈哈哈哈哈，能适应就好，”江烨伟被他给逗乐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新平虽然没有c市好，但也不算太差，这几年高楼公路修建起来，交通也比你小的时候方便不少。”
“嗯嗯，”邱舟应声，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舅妈这会儿招呼着上菜，他能有件事儿做避免尴尬。
江元风知道他不喜聊天，每当他爸扯话题的时候，就主动接一句，这顿饭倒也愉快地吃完了。
送邱舟回家的时候，江元风特意叮嘱他有事儿打自己电话。
车开到巷子门口就停下，他知道表弟的领域感强，很少进过屋。
“路上注意安全！”邱舟摇手对他说。
“晚上一定要早点儿休息，”江元风慢慢摇下玻璃，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这么年轻，不要急着证明自己。”
邱舟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巷子尽头，在门口站着，久久没能回神。他的意思是我不用这么一意孤行，还是说，我不用这么早就学会飞？
邱舟最终还是锁了院门。
中午补了会儿觉，醒来时已经三点。他打开手机，是万昊天的游戏邀请。
下楼洗了把脸，他彻底清醒后，打算回房间补作业。
手机刚放在桌上，就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宋焕：少年你醒了没？
邱舟莫名其妙就想到昨晚那个说着“是哦”的脸，敲了两个字过去：醒了。
聊天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邱舟等了十几秒，对面还是没传来消息。
正在他想着宋焕是不是去院子里打地洞了，对方发过来一条信息。
宋焕：我昨晚喝得有点多。
邱舟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而后，给他回了个“哦”。
还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宋焕：……
想他宋焕一向是个脸皮厚的主儿，怎么到邱舟这就不行？
宋焕深吸一口气，大拇指放在键盘上，打了一句“我酒量很好，不容易醉。”发过去。
发送键一按，他就想捶死自己。
——我知道。
邱舟抖着手把消息发出去，又回他：去写作业了，你先忙。
那边的宋焕在手机砸中自己的鼻梁后，才转移了注意力。
昨晚那个说抽烟很帅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