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一片赤诚照丹心
阿难半边脸肿得像包子,泡在木桶里沐浴,思绪万千。
被这帮人绑到这里,山匪还算客气,意欲何为?
孙二娘抱着小白狐去找马奶,王胜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催促。
“你娘的快点,大姐都等不及了。”
阿难泡在热水里抱着身子,全身瑟瑟发冷,羔入狼口,估计毛都不剩。
“公子,你好白呀!”
阿难吓了一跳,顿见小柳芽立在木桶边上嘻嘻直笑。
阿难有些意外:“你怎么不回家,跑这儿来干吗?”
小柳芽攥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公子救我于危难之中,现如今公子遇难,我怎能一人独活?”
阿难很感动,轻声笑道:“你有菩萨之心很好,可如今处境是福是祸还未知,看看他们想搞什么名堂?”
小柳芽盯着阿难的包子脸疑惑:“公子的脸怎么啦?被他们打了么?”
阿难不好意思直说,胡侃道:“撞墙上了。”
小柳芽点点头,小眼儿又滴溜溜的在阿难身上乱转:“公子,你真的好白,我怎么就是绿的呢?”
阿难额头漆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转身过去,等我穿衣。”
小柳芽转身坐在木桶上,翘着二郎腿,捏着小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阿难穿好王胜给的白衣白衫,整好发鬓,让小柳芽变得黄豆大小躲在他耳朵里,推门而出。
王胜看着焕然一新的阿难点点头。
“人模狗样的还不错,就不知中不中用了?”
阿难想看看红衣女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大义凛然道:“前方带路。”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间清雅的竹楼前,王胜把阿难一把推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优雅清香,一看便知是女子闺房,桌台红烛摇曳,竹床上大红喜装。
红衣女子半躺在床,玉肩侧漏,一手撑着香腮,躯体横阵,望着阿难魅眼带笑。
“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敢挣这万两银?”
阿难头大无比,此情此景,是个傻子也知道这红衣女子的狼子野心。
“罪过!”阿难双手合十:“我一心向佛,不近女色,请女施主发发慈悲,放过小生。”
红衣女子招手,嘻笑道:“来吧!莫拘谨,不要辜负了这吉辰美景。”
“女施主请自重,请饶了小生,让我上京赶考。”
“公子,赶考也是为了功名,图美人,争富贵,如今美人在侧,金银可得,何不风花雪月,享受人生。”
阿难盘坐在地,闭眼入定:“心动则物动,心静则物静,佛祖慈悲,佑我心静如水。”
小柳芽右耳内轻语:“公子,都这样了,我劝你从了吧,小心脖子上架刀。”
阿难古井无波。
红衣女子哈哈笑了起来,起身蹲在阿难身前,口吐若兰,吹拂着阿难的鬓发,娇嗔道:
“公子可是觉得我是山匪,配不上公子。”
“众生平等,无有贵贱。”
“实不相瞒,奴家梁氏,小字红玉,父在母亡,东京人也,家有良田千顷,黄金万黄,这山匪只是玩玩而已,公子若答应奴家,荣华富贵,招手即来。”
阿难睁开眼,脸色绝然:“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我早己看透男欢女爱,粱姑娘死了这条心吧。”
粱红玉不依不饶,纤手勾着阿难脖子,吐气如丝。
“公子,即然不想为何腹下器宇轩昂?”
阿难脸成猪肝色,书生之躯,一介凡体,本能使然。
遭罪的阿难手指捻着佛珠,沉声道:“姑娘自重,逼佛入魔,乃十恶五逆之极重罪,此生不可超脱。”
粱红玉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阿难的肩膀,欣慰道:“恭喜公子过了第一关,别吓着了,起来说话。”
阿难不解:“梁姑娘意欲何为?”
梁红玉没理阿难,在竹桌上铺开笔墨纸砚,坐在一旁,凝望着阿难。
“公子文采如何,读过那些圣贤书?”
阿难不知如何作答。
佛祖几千弟子,自己博闻第一,天上经,地下的文,自己皆有所学,圣贤佛道之理,无所不精。
“读书已破万卷,下笔可请神助。”阿难想了想,非常谦虚地答道。
梁红玉瞪着眼,哪个读书之人会如此狂妄,不应谦虚一些吗?
“请公子接笔对文。”
梁红玉想试试狂妄的阿难究竟是何根柢,拿笔蘸墨,在纸上写道:“一溪流水绿”
阿难走过去提笔就挥:“千树落花红。”
“掬水月在手”
“弄花香满衣。”
“池中荷叶鱼儿伞。”
“梁上蛛丝燕子帘。”
梁红玉俏目闪闪,阿难随笔就写,所对无一不工整精致,如文曲星下凡,让她大吃一惊,随即又写出一联:
“寂寞寒窗空守寡”
“俊俏佳人伥伶仃”
“白日衣衫尽。”
“红杏出……”阿难陡然会意,漆黑着脸道:“粱姑娘,跑偏了。”
梁红玉喜笑颜开,如捡至宝,拿着白纸美目闪闪。
阿难的字苍劲有力,游龙戏凤之间又彰显守拙,一看就是外冷内热,知守进退之人。
“人好、字好、诗好,公子若不入三甲,就是老天无眼。”
阿难云里雾里,估摸着梁红玉应是想笼络年轻学子为己用,却又理不出头绪,蹙眉问道:
“粱姑娘究竟想要小生做些什么?”
梁红玉似笑非笑,将纸墨收好,倒上香茗,递在阿难手中。
“公子对当今大势有何已见?”
阿难脸色冷俊:“妖魔乱世、奸臣当道,宋皇昏聩,民生疾苦,得猛药去疴,重典治乱。”
梁红玉脸色紧崩,目光咄咄:“公子一文弱书生,此言若传到京城,别说赶考,纵使你有百条性命都不够死。”
阿难下凡本为此事,梁红玉的心事他已猜透了几分,凛然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虽千万人,吾往矣。”
梁红玉突然紧闭双目,眼角湿润,向阿难深施一礼,轻扶阿难上坐,坦然道:
“实不瞒公子,我与夫君韩世忠皆是大宋军中之人,有心匡扶乱世,却无力济世,朝中奸臣当道,蔡京年迈昏庸,朋党遍布朝野,童贯高俅等二人好大喜功,瑕疵小人,官家重文轻武,一心潜道,我与夫君虽有将军之名,却无话语之权,命脉皆被这帮小人把控,有心无力。”
阿难点点头,豁然明悟。
“所以你们不止绑架了我,还有可能绑架了别的学子,希望他们日后在朝中身居要职的时候,能够和你们互相帮衬。”
梁红玉笑了笑:“公子果然聪慧,实不相瞒,至今为止,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坦诚相待之人。”
阿难抚头无语,以山寨这帮彪悍之人,没经住梁红玉第一关考核的,恐怕坟头草都枯了。
侥幸通过了第一关,剩下的或是一些酒囊饭袋之辈,不值得梁红玉深交。
阿难双手合十:“请梁姑娘以后放下杀戮之心,多积善德。”
梁红玉淡然一笑:“公子大才,心怀济世之志,孤身上京,想进三甲,却比登天还难。”
“为何?”
“人情官脉,黄金珍宝,公子可有?”
阿难摇头,自己受香火,书生穷得舔灰。
“官场的一套把戏,我不说想必公子也懂,只要公子愿和我结成同盟,人情打点,官场疏通,我都可为公子一一办好。”
阿难沉思未语,领世尊佛旨,下凡济世,如今前路坎坷,道门大能也盯着自己,绝非易事。
梁红玉一片赤诚照丹心,如若结盟,就染上了因果,她也随时有性命之忧。
阿难起身给梁红玉敬了佛礼,毅然决然道:“谢谢梁姑娘好意,我拒绝。”
“为什么?”
“乱世如麻,怎可苟活当下,前路刀光血影,妖魔横生,我随时可能生死道消。因果交织,命如纸薄,我不能连累梁姑娘,但小生在此起誓,如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粱姑娘和韩大将军但有所求,我无所不应。”
红烛摇曳,梁红玉的红装映照在阿难脸上,如残阳之血。
梁红玉百感交集,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