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小忘一觉睡到翌日天光大亮了才醒。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有些怔忡地坐在床上，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太久太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惬意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
外面十分安静，只有虫鸣鸟叫的清脆声音，一片阳光斜斜从南窗白纸那里透将过来，将窗边的红木小桌染出几点斑驳的光点。拨开帷幕，打量这个小小的厢房，处处合心意。小忘心想，回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个像样的宅子，房间里就像这么布置。整整洁洁的，雅致舒服。
她起身挂好素雅的青纱帐，叠好浅蓝色的夹纱薄被，将床铺收拾齐整。
刚走到窗边，撑开窗户，便听到“叩叩”几声敲门声音，外面有人轻声喊道：“小忘公子，您起了么？”
小忘一边答应着，一边忙过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小厮，眉眼细长，笑眯眯的，个子瘦长，比小忘略微高一点儿，微微弓着腰，两手拿着个红漆大提盒。
“小忘公子安好。奴才小镜子，听总管安排，打今儿起伺候您。这里是温热的早膳，想您大约起来了，奴才就这时候送来了，赶巧您真醒来了。”
小镜子声音细细的，温温和和的，未语先笑，说话很好听。
小忘吃了一惊，硬邦邦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小镜子顿了一下，仍柔柔地说：“公子爷要是不喜欢奴才近身，奴才绝不敢碍了您的眼睛。只趁公子出去的空儿，给您打扫屋子，铺床叠被；公子早晚洗漱沐浴，奴才去要热水毛巾；到了饭点，奴才去厨房端茶提饭；公子想要什么东西玩意儿了，奴才给公子跑腿儿；等没有事情了，奴才就在屋外伺候，这样可行么？”
他说话这么诚恳，又道是不能完成总管的交代，便会受罚，还跪下求她。小忘素来吃软不吃硬，心想我不让他近身，大约也不会这么快露馅。再说王府这么大，自然规矩也很多，自己暂时客居，总不能到处乱闯，的确需要个熟悉王府的下人，因此改口让他留下。
小镜子大喜，忙提着食盒进去，伺候小忘洗漱用早膳。
——
午后，景王传召小忘。
小忘穿过重重深院，到了一个恢弘大气的大堂正厅门外，经人通报，一进去便看见孤峰焰大刀金马坐在太师椅上。只见他穿着家常锦衣华衫，玉冠束墨发，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个通透的翡翠扳指，气度潇洒而贵重。
小忘不禁想，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大哥原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打扮，可更漂亮啦。他若是显得文弱一点儿，个子再矮一点儿，不那么剽悍，简直就是她见过的最俊俏的小白脸了。
“草民参见王爷，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小镜子除了伺候她，还告诉她一些王府的常用礼节。小忘便按照他说的行礼请安。
景王见她忽然懂礼数了，大约也猜到是府里人告诉的，挑了下眉毛，免了礼，又问她伤势如何？
“好多了！”小忘笑嘻嘻地，右手拍打下自己的左肩膀，又摇晃两圈。
“也别太大意。伤筋动骨一百天，划破了皮肉也得好几天才结硬痂。你小心把伤口再挣开了！”
“没事儿，我师傅说了，我年纪小，皮子活，伤口一向比别人好的要快。就算伤筋动骨，我也用不了一百天，最多俩月就好了！”
景王引导她来到靠北正中，指了旁边椅子。小忘指哪儿坐哪儿，大厅原有几个军官，不知商讨什么，此时纷纷借机告退，临走时忍不住诧异地偷瞄一眼。
这谁呀？在王爷跟前也敢大咧咧坐着……
大厅剩下两人，有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忙上来端上新茶糕点，撤去旧茶。
小忘见那糕点像牡丹花一样，造型别致，气味清香，不用人请，早下手拿了一个，小心翼翼放进口中，眯眼吃的很幸福，又喝了口不知什么茶叶的淡绿茶水，也是很清香爽口。景王坐在上座，姿态优雅地喝了口茶，见她兴高采烈的，不禁也笑了起来。
放下茶杯道：“好吃吗？”
“真好吃！”小忘咽下口中的点心，夸赞道：“大哥，不，殿下，你这里的厨子手艺真好，你们家的东西都很好吃，我很喜欢呢。”
孤峰笑道：“你呀，真是孩子脾气。怎么一会儿称呼我大哥，一会儿称呼我殿下呢？”
小忘说：“我心里想叫你大哥，可想想你身份高贵，是个王爷，为了不失礼，所以叫你殿下。怎么这么不对吗？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孤峰焰又被她的过分直白呛了一下。想了想，含笑道：“叫我殿下的人千千万万，叫我大哥的却寥寥无几。我倒是喜欢你叫我大哥，只是不符合礼仪。这样吧，咱们私底下王府里，你便叫我大哥。若是当着外人，你就叫我殿下。”
“好！”小忘脆生生答应。
小忘听景王之前的话里意思，紧接着好奇问道：“大哥，你都是王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照你刚才的说法，除了皇上还有谁能管你吗？”
“怎么没有？巡查御史又不是白吃饭的，稍微不合适的事情被他们看到，那弹劾的折子就跟雪花片一样飞来，相当烦人呐！”
孤峰焰笑着磨牙。他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在京城呆着不舒服。要说他父皇也是孤儿出身，没什么根基家风，偏偏附庸风雅，搞得那些繁复礼节比前朝还多，其余兄弟们乐在其中，纷纷附和，他可是宁愿上边疆打仗，也不愿意成天束手束脚。
“哦。”小忘点点头，心有戚戚然地感叹：“原来干哪行也不容易啊。”
孤峰焰噗嗤笑了，修长手指点上她的额头。
小忘脑袋朝左一歪，刚好躲过，他又点，小忘又仰头躲过。他们不动内力，一个点的快如闪电，一个躲得飘飘如风，竟玩了大半天。
小忘忽然双手抱住孤峰焰的手，大叫道：“别点了，我头好晕啊！”
孤峰焰哈哈大笑。他要是认真，早点到了，手指毕竟比脑袋脖子灵活。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晕呢。”
“我是人，怎么会不晕。不晕的是王八。”
“王八不晕吗？”孤峰焰奇道，“你怎么知道？”
小忘懵逼地看着他，反问道：“我又不是王八，我怎么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小忘笑得揉着肚子，孤峰焰失手把茶盏都打碎了。
仆役们忙上前收拾，换上新的茶盏，脸上陪着笑，心中可是纳罕，自己家这位杀伐果决，威严日盛的王爷，他们伺候不少年月了，可从没见他这么开怀过。
这个小忘公子，是个人才啊，以后定然是主子爷心腹了，可万万不能得罪他。
“哎哟，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玩。”孤峰焰揉着眉心，笑得开怀。
“不许叫我小孩，你才比我大几岁，干嘛在我面前老气横秋的。”小忘说：“我有名字，你叫我小忘。”
两人说着话，忽然看见门口有一个仆役在等待张望。
孤峰焰收起笑容，威严如初，叫他进来问他有何事情。
那仆役便小跑进来，恭敬跪下，回禀道：“殿下，潘总督那儿给您送了份重礼，礼单在这儿，东西都在外面，随时等您过目。”
孤峰焰让他起来，接过一份精美的红色礼单。
小忘无意扫了一眼，她识字不多，好多字不认识，但只见单子很长，可见果然是一份厚礼。
孤峰焰微微一笑，把单子放在一边，说：“潘部堂破费了。你给他府上来人备一份上等赏封，说他的厚意，却之不恭。改日本王请他喝酒。那些礼物，等会儿有空看了，入库就是。”
老狐狸巴结他，向他表诚意。他若是不收，对方心里不安，反而坏事。因此孤峰焰收的心安理得。
那仆役答应了，却不走。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仆役禀道：“殿下，潘总督还给小忘公子送了两箱子礼，却没写礼单，不知是什么。来者只说小忘公子打开就知道了。”
小忘奇道：“你说什么？总督大人不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礼物送我？”
她不禁和孤峰焰对望一眼。孤峰焰沉吟一会儿，似乎意识到什么。
“先把小忘的礼物拿过来，也替小忘公子赏他们封儿，说他领总督的情。”
仆役答应着下去，很快便用个描着祥瑞云纹图案的红漆大木盘，托着两个小红木方箱子上来了。看着倒是很喜庆。
小忘惊奇又兴奋，绞着手道：“该不是两箱金银珠宝吧，那我可就发财了。可是我跟潘总督有怨无恩，他没理由给我财宝的。”
凑近一闻，虽然箱子密封很好，但也有些腥气。
小忘皱眉犹豫道：“该不是他恨我，送我两箱子大毒蛇，毒蜈蚣之类的故意恶心我。”
孤峰焰失笑，潘越怎么会送这个，小兄弟脑子真不知在想什么。“我倒是大约猜着是什么了，只是不知你见到，会是欢喜，还是恐惧。”
说完，他示意仆役打开。仆役便用小铜钥匙，打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