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小忘看着孤峰焰无语的表情，不禁笑起来：“逗你玩呢，我知道自己恶名远播，所以他们惧怕。”
“你个小孩，竟敢逗我，真是没上没下！”
孤峰焰也笑起来。他见小兄弟虽然脸上在笑，眉眼间却有几分怅然，知他在自嘲，不禁安慰道：“恶人也是欺软怕硬的，你叫他们畏惧，不敢再欺负你，难道不是好事吗？”
小忘奇怪道：“大哥，你是王爷，怎么处处向着我这个犯了大罪的人？”
她真是有点惊奇。老百姓若是听到杀坏官，多半拍手叫好；王侯将相不该很忌讳这种事儿吗？
孤峰焰倒是被她问住了。他心里偏爱这个小兄弟，觉得对方没甚大错，可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能公然说出鼓励犯罪的事儿。想了想，微笑道：“你已经没有罪了，总督大人不是赦免你的罪了吗？他是寒州最高的官儿，你们都是寒州的军官，自然是他说了算，哪有别人多管闲事的？”
小忘说：“是呢，我正觉得奇怪。怎么总督大人就忘了我了，先前他还一定要杀我。我知道了，大哥，你是王爷，你比他大，他瞧你的面子，不跟我追究了，是不是这样？”
旁边的虎豹营亲兵见小忘言语幼稚莽撞，既不拜见王爷，也丝毫不畏惧他，竟像把尊贵的景王殿下当做邻家的大哥，什么都敢跟他说，都是又惊讶又好笑。
这种情况，若是王爷稍微露出不满的神色，早就有人上去训斥小忘了，偏偏王爷竟毫不生气，似颇为喜欢这个少年刺客，别人自然不敢置喙了。
孤峰焰低头一笑，冷峻的眉眼顿显柔和。
“你说是就是吧。你这小孩，受伤了还叽叽呱呱，这么多的废话。”他伸手弹了小忘一个脑瓜崩，惹得小忘抱头瞪他要打还过去。孤峰焰仗着身高胳膊长，用手抵住小忘额头，小忘就像个短手乌龟一样，怎么都打不着他。
“你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也不脸红害臊！”小忘气急。若是敌人，她自然有要他命的方法，打不过也要试一试，绝不会让他好受。偏偏这人多次救她，又不是存了坏心，只是逗她玩，小忘不好意思下重手，只能气愤愤地骂人了。
孤峰焰看小忘又气得脸蛋鼓鼓，好像生气的河豚一般，哈哈大笑，一霎时坏心情消散一半。
“好啊，我放手，你可别趁机偷袭。”
“我顶天立地，才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孤峰焰松开抵住小忘额头的手，小忘蹦起来，趁他不备轻轻踹了他的腿一下，难为受伤虚弱之际，还能快如闪电。
小忘眉开眼笑地说：“可你方才不是说我是小孩吗？小孩自然可以说话不算数的。你弹我一个脑瓜崩，我轻轻踢你一脚，咱们扯平了，你不许再打我。”
“你呀！”连孤峰焰都忍不住愕然。自从他一十七岁能独当一面起，十多年来戎马天下，战功累计，威严日盛，连他的父亲，当今皇上对他说话也是尊重客气的。朝臣敬重他，畏惧他；敌人戒备他，厌恨他；属下忠心于他，听从于他。
唯独这个小忘，自打一见面，就没把他当做什么“大人”，如今知道他身份，也不把他当做什么“王爷”。若小忘年纪再大一点，难免令他觉得被冒犯。若再小一点，他也没兴趣和小屁孩玩。偏偏他不大不小……
他想起自己这般年纪时，父亲刚刚起兵，还属于无人重视的末流势力，自己也不是什么尊贵王爷，那时候真心的朋友自然很多，现在身居高位，却几乎没有了。又见小忘清秀可爱，性格倔强，本领过硬，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便失笑道：“你这臭小子，真是至死不吃亏。”
“咦，至死不吃亏是我家师门祖训，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真有这种师门祖训？你哪家的？”
——
小忘的师傅名叫冯清清，是本地极为有名的“疯伶”。大约年轻时受过严重的情伤，神智有些糊涂。她武功极高，也没人敢惹她，捡了儿时的小忘，就到处在深山老林里流浪。
有时候她神志清醒了，便和和气气教小忘武功和一些道理，疯病犯了的时候，要么跑不见影，要么抱着小忘哭。
小忘在古怪师傅的熏陶下，长期隔绝人世，人情世故方面是半懂不懂，缺乏不少常识。
几年前，师傅去世，她独自一人出来谋生。混来混去，混进军营。虽然又学会一些事情和道理，但因为不懂得巴结上司，投机钻营，所以很多次该升迁的时候没有她。上峰们既贪图她的能力，又怕她直来直去得罪大官，于是见到大官的机会也不多。
因此别说孤峰焰是王爷了，就算是皇帝站在她面前，她虽知道自己应该臣服，但估计内心也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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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焰没听过冯清清的名字，也不甚在意。他邀请小忘去自己府上，小忘心想自己受伤也暴露行踪，不能再藏回米仓去，也没地方住，正好跟他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总要再三感谢，多番推辞的，小忘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孤峰焰倒是喜欢她爽快。
孤峰焰看小忘上马还摇摇晃晃，知是消耗太大，怕人再掉下来。正好两人说话投契，也不用麻烦别人，就把小忘抱在胸前，并骑一匹神骏非凡的黑马。
小忘胸前藏着护心镜，牛皮甲，将胸脯保护地严严实实，不怕孤峰焰发觉她的身份，又打心底觉得这个王爷大哥是个坦荡好人，又疲倦得忘记忸怩，就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打着盹，听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直到两扇威严的大门外被人抱下来，才醒盹。
众人都累极困极，安排交代好一些防范事宜，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小忘见这阔大气派的府邸，精美的房间，却处处森严的兵卫，没有婢女伺候，觉得有些奇怪。领他入厢房的亲兵笑道：“小忘公子，咱们殿下常年在军营，素来不喜欢女人伺候……”他本来想说这里没有女人伺候，有事儿喊附近的亲兵即可。
小忘却问：“为什么？”她虽没见过几个大官，却也晓得了每个大人物都有许多美女妻妾婢仆环绕，因此很奇怪。
亲兵一愣，“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女人动作慢，容易大惊小怪地尖叫，咱们殿下英雄盖世，那个……那个……嫌弃麻烦吧。”
小忘摇头，晃着右手食指道：“女人动作也不一定慢，也有比男人还快的，我就见过。女人也有胆子很大的，男人吓得叫唤了，她也不叫，我也见过。”
“好好好，你见多识广！”那亲兵见小忘辩驳得认真，哭笑不得。
“这里既然没有女人伺候，景王大哥的媳妇孩子怎么办，难不成也得自己动手煮饭烧菜浣衣？”小忘又问，心想若真如此，他老婆孩子可真倒霉。像她是个穷孤儿也就罢了，若是在这种富贵至极的家里还得做繁重家事，那得多憋气。富贵人家衣衫一定很多，洗起来多费劲啊。
亲兵失笑道：“怎可能？你当王府是村野农家吗？小忘公子，你说的也忒好笑了。就算没有宫女，自然也有太监伺候主子们，哪里有用主子们动手的时候。再说了，我们王爷戎马半生，现今还未娶亲哩。”
小忘一怔，孤峰焰看上去已经二十六七，在这儿普遍十几岁成亲的世道上，别人像他这么大时，孩子都得好几个，最大的都得十多岁了。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又自觉问的话太多，而且那个亲兵也是很疲累的模样。心想，景王大哥原来是个光棍。不过，他光不光棍又不关我的事儿，我何必刺探他的隐私，说不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呢。
他这么大年纪没成亲，想必背后说的人不少，他一定也多多少少为此烦恼。人家都说，当着和尚不说秃驴，他既然对我挺好，我也得把他当做朋友，那么对他异于常人的地方，我就装作不知道，一点也不提才是。
想到这里，自然不再多说。小忘既然还没被人拆穿是个姑娘，自然也不敢叫人伺候。
一会儿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木制浴桶，还有澡豆、巾帕、伤药、干净的换洗衣衫。等小忘收拾地清爽干净出来，重新给伤口换药裹好，又有人送来肉粥春卷小菜。小忘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躺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舒舒服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