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当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与惊叫声，小忘即使不回头，也知道自己暴露了。
她加快脚步，然而对方哪里容她轻易逃脱？
一时山脚激斗起来。很快，周围封锁，山道上的小贩扔了摊子，寺庙里的和尚香客扔了伪装，纷纷闻风出动。
“刺客在山脚下！”
“点亮火把，把这儿团团围起来！”
……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一圈一圈亮起的火把，森寒月光下，凌冽山风中，到处都是刀光剑影。
一开始是景王的人抓捕小忘，后来总督的人也下场，三方乱斗。
小忘的刀上鲜血淋漓。重重人海中，她灵活地像海里的小鱼，东一游，西一滑，每每要被人逮着了又逃脱出去，冷不丁还手必定飙出一片鲜血。
周围人又惊又怕，胆小的已经不敢上前。然而更多官兵为了丰厚诱人的赏金已经红了眼，一波波攻击如海浪汹涌而来。小忘单枪匹马，无论如何也冲不破包围圈。
刀已经卷刃了，她扔出去，抢夺敌人的兵刃。打到目前，死伤在她手里的已经不下百人。小小的身影染满鲜血，竟如夺命修罗。
“这是个天生的刺客，顶尖的高手！”
孤峰焰勒马在南边一个耸立的山坡上眺望。他眼力极好，能够暗夜视物，下面争斗虽然混乱，小忘却是绝对的中心。这种高手，若在他麾下必然重用，可惜命运不济流落寒州，只能沦落成逃犯。
就在这时，下面情势突变。
北边忽然来了几百个弓箭手，层层叠叠错落在高低山峰。強弓拉如满月，利箭在弦，映着摇曳的火把红光，杀气腾腾。
“总督大人有令！逆贼罪无可恕，当场射死！无关人等速速退开，倘若反抗，视为同党，一并处决！”
话音刚落，竟不给下面人反应时间。几百支利箭飞射而下，顿时有不少人受伤甚至身死。
下面这群人，除了小忘，还有虎豹营的人，甚至总督那边的人，潘越竟然想快刀斩乱麻，一锅全给端了！
变故之下，下面顿时一片嘈杂。惨叫声，怒骂声，哀求声，伴随利箭撕裂身体的嗤嗤声，或打到周围山石树木的声音，第一波箭便死伤几十个人。大家四处逃散，空地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横流，十分惨烈。
小忘力战之后，神疲力乏。周围尽是追杀抓捕她的人，腾挪空间有限，虽护住了要害，左臂却被利箭划伤。剧痛之余，伤处忽然又麻又痒，左臂几乎抬不起来。
小忘知道自己中毒了。总督既然一心一意想要自己死，箭上必然涂致命毒药。眼看上面拉弓搭箭，第二波箭雨马上就要射出，必然会将自己射成刺猬。
自己距离他们甚远，别说一时间抓不到人，就算抓住对方，也不一定立时能要到解药。左思右想，今晚必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小忘血红着眼睛里倒映着冷箭的寒光。血红的火，银色寒光的箭，势如满月的弯弓，冷漠而得意的敌人。清冷月辉下，树影婆娑如妖魔鬼怪，惨叫满耳，腥气弥漫。
一股激荡之气汹涌上心头。
这些人都想杀了她，都想用她的性命人头请赏领功！
好！
她的命取去，那领头的命，拿来！
重伤的少女点了自己左肩的穴道，延缓毒药蔓延。忽然暴起，提起一杆红缨银枪，迎着数百支利箭暴雨冲了上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准领头猛地一掷，银枪搠空，对穿箭雨！
弓箭队登时慌乱，惊叫怒骂连连。领头的正是小忘以前的同营千户，邀功心切的梁金宝。他素知小忘本事，知道这临死一击非同小可，忙抽剑一挡，只觉得枪头旋转刁钻，抵挡不住，震得宝剑脱手，那银枪直朝心脏招呼。他用尽平生所学，奋力一躲，也仅仅逃脱性命。
银枪扎透左肩，剧痛袭来，鲜血喷涌，他惨叫一声，后退几步，右手扶着墙壁，勉强没有坐下。
而那边，小忘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在夜色中。她的衣衫头发在山风中飘荡。
呼啸的箭雨即将刺穿她瘦小的身体。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身影如大鹏展翅凌空而下，墨色披风一卷一挡，无数支箭就如被无形的大手卷入漩涡中，噼啪之声不绝，皆尽折断，掉落已经黝黑的青石板上，竟有蓬蓬一堆。
低沉有力，豪迈冲天的男人嗓音响彻山谷：
“总督大人未免太性急了些。本王亦要在此上山礼佛，难道要把本王也一并射死不成？”
那声音虽然清朗好听，却暗含着澎湃雄浑的内力。在场的人有不少都痛苦地捂着耳朵，弯腰蹲下，只觉得被震得心血翻涌，五脏难受。弓箭兵一时乱套，不能再射。
小忘郁在心头的一口鲜血喷出，气力皆消，几乎委顿在地。察觉有人过来，连脸都没有看清楚，勉强打出一掌，被对方轻巧擒住手腕，制住要害，登时动弹不得。孤峰焰将她拦腰抱起，往后疾退几步，和山脚下的虎豹营汇聚在一起。
上方的山坡顿时亮起无数火把，虎豹营埋伏的人占据各个关键方位，弯弓搭箭，对准敌方。
而总督手下，因为上来就对小忘下死手，已经被小忘反击杀死许多，又被自家弓箭手射死射伤不少，如今零零落落只剩下几个，龟缩在西南角一株古树旁，既远远离开虎豹营，也不敢回归山上总督派来的弓箭队。
一时三方对峙，情形紧急而微妙，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孤峰焰手掌贴在小忘腰后，只觉得手下衣衫早已经冰凉湿透，对方身体颤抖地厉害，若不是自己扶着，恐怕已经委顿在地。
他见小忘左肩下垂无力，左上臂鲜血淋淋，夹杂着毒药的腥臭，自然明白毒伤在哪儿了。
孤峰焰一边暗地里给小忘输送真气护住心脉，一边威严地看着山上众人，喝命众人放下武器，交出解药。
山上自从听到他自报名号，就慌乱一团。若非想要造反，谁敢继续持着弓箭对准皇亲贵胄？也不用领头的吩咐，众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扔下手中兵刃，纷纷低头跪下。
熊太平带人收缴他们的武器，严严实实看守起来。又搜出解药，问明白用法，便忙过来先给王爷献上一瓶，又将剩下的给其余受伤兄弟，再多出的就放着备用。
孤峰焰让小忘背靠石壁坐着，他蹲下，与小忘正面相对，忽然行动一顿，微有愕然，不禁多瞧了他两眼。
只见小兄弟跟抹了大花脸一样，原来面容抹黄粉做了伪装，现在被汗水血水打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这小兄弟怎么就这么有才，还男扮女装，如今火光中，披头散发，比女鬼还女鬼。猛不丁一看，纵然他胆大包天，也唬了一跳。
孤峰焰捂着受惊的小心脏，佯作镇定撕开小忘受伤的衫袖，查看伤口。
小忘这才认出他来，唯独一双澄澈的眼睛如故，虚弱讶道：“独孤大哥？”
孤峰焰沉声道：“是我。你方才使了真气，毒气蔓延厉害。需先逼出毒血，敷解药才有用处。毒伤只有左臂这处吗？”
小忘点头，声音断断续续道：“我身上穿了护心镜和牛皮甲……都无事……就只有这处被射伤。”
“好，你静气凝神，不要运功抵抗。”
说完，掌心相对，运功逼毒。他的大掌温暖干燥，小忘的小手汗湿冰凉，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体内，不一会儿恶臭的黑血汩汩流出，也不知流了多少，才渐渐趋变成正常颜色。
小忘失血过多，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浑身忽冷忽热，眼冒金星。伤口麻痒渐失，恢复知觉，火辣辣热痛。
虽然难受至极，却也明白托对面大哥的福，她的小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孤峰焰熟练地往她伤口涂抹解药。小忘有气无力道：“大，大哥……我又欠你一条命了……怎么，你居然是个王爷吗？”
孤峰焰承认。
便听到小忘虚弱而惊讶的声音：“你真是王爷啊，我头一次见你这么大的官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