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鹿行者和亡者的长河
几千名丧尸一齐朝你扑咬过来，这场面会刺激你决定在零点五秒后找办法自杀。
倘若你坐在09式装甲步战车里，那就没有这个顾虑了，看看有没有瓜子啥的吧，在它们试图用手指和牙齿打碎外壳之前，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你会先饿死。
倘若这辆车还可以启动，那建议你原地默哀，该逃跑的应该是外面的丧尸，这只装甲老虎145吨的自重可以轻易碾碎一切非工业品。
林凡在咆哮中，在叮叮当当的炮声中，将弹链上的双联发供弹的10发30毫米炮弹全部打完，其实在更早的时间，装填手就应该已经把两排五发装弹夹拍进装填口，林凡只需要重新拉动上膛，摁下电钮就可以继续发射了。
现在林一肯定是不会的，他连炮巢都没有找到。
白桐？你指望她去帮忙开车还是校炮？
但是没事了，那两名鹿角者已经灰飞烟灭了三分之二—拄拐的那位半边身体被轰塌，淹没在了小楼的废墟之中，他们的部众，大概有两三千人的丧尸齐齐的向着林凡所在的步战车扑咬，几乎让这辆车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丧尸海洋上的孤舟。
但这孤舟又是游泳池里的航空母舰。
林凡钻回车内，拉好舱盖，跳到了驾驶位，熟练的从“战友的默契”处拿出了钥匙，拧动，昏黄的浓雾中瞬间点亮了一片金色的光扇区，将无数颗丧尸脑袋点亮。
战车发动了。
林一扑向白桐，防止正试图站立起来的她跌倒，然后拉下折叠座位，手忙脚乱的给她扣上安全带，在混乱中被各种铁制硬物磕的满头包。
有一个好东西，叫坦克避震帽。
十几颗子弹落在战车上，闪烁出一片火花，把一侧烟幕发射器的其中一个给打废了，那是一个“战士”找到的高点位置，以一个“火力压制”的姿态扣光了手中冲锋枪的子弹，然后从腰背处拔出手枪，对着装甲老虎连续射击。
直到一条条丧尸像鲑鱼洄游一样扑倒了他，似乎鹿角者身死，作用在它们身上的某种影响也消失了，而人类依然受到影响，于是丧尸纷纷开始对身边的人类大开杀戒。
战车开出了一条血路，不管前面到底是什么，通通碾碎在了大八轮之下，骨骼断裂的闷响密密麻麻的响起，就像踩在了深秋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两只白尸“聪明”的跳在了战车的前脸上阻挡了驾驶员视线，这条道畅通无阻，只用后视镜都可以继续开，于是林凡加大了油门，在那台发动机愤怒的吼叫声中顶出了尸潮的边缘，全部的观察窗都变成了红色！
“那是枪！不是筷子！”林凡大吼。
林一忍住呕吐的欲望，手忙脚乱的爬到刚才的炮手位顶开舱盖，用95步枪对着爬上来两只白尸就扣动了扳机！
“咔咔咔。”
没有子弹！
“那是九五！没有空仓挂机！”
那名白尸发现了突破口，于是嘶吼着跃向林一！
“叽——！”
一个惨烈的刹车，两个白尸被突然而来的惯性猛的甩到车前，在路上连续翻滚。林一也被这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击在舱壁上，头晕目眩间他去摸自己掉落的弹匣，好不容易摸起来一个，发现是已经打光的，于是又在迷迷糊糊中找到了正确的弹匣。
“抓稳！”
战车再次启动了！一个急促的加速狠狠撞在前面未起身的白尸身上！战车几乎没有阻力的撞开它们，而它们则像空中被大风吹动的塑料袋，在支离破碎中翻飞起来。
“你在部队就学的这些！”
“学杀人！”林凡说：“和避免被杀！”
浓烈的雾气中，这辆步战车逐渐加速，每一次拐弯转向都发出了漂移的动静，林一去查看白桐的情况，有安全带的保护倒没什么大事，于是这辆车沿着林一来时的公路飞快行驶，有几次林一都肯定自己会摔死在悬崖的深沟里，但林凡始终把速度保持在一个“好死不死”的微妙平衡点上。
“慢点！”林一大吼，给自己的步枪上匣。
“后面有东西在追。”
林一透过后门观察口，除了被车辆冲破翻卷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
“在林子里！”
于是林一看到了，在雾气横陈的丛林，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快速移动，树梢间的剧烈晃动正在显示着这个东西的巨大，那是鹿角…？
第三只鹿角者。
他的体型是前面那两位的一倍，动作也快的像是一只猴子，四肢并用在丛林间怒吼着，这声音夹带着愤怒，又极其有节奏的跳跃着旋律，好像古代战场士兵的悲歌，有悲伤，也有愤怒，飞舞的破烂黑袍真像是一件披风。
“这是什么！”林一大叫。
“该死的东西。”林凡说：“开枪啊！给我争取时间！”
于是林一又一次爬到炮台位置，作为一个新手，想让他在一秒钟内做到几百米外的行车间远距射击…那就太为难他了。于是林一没有立刻开枪，那名鹿角者在抄近路，并且在逐步靠近之中，他巨大的黑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并以他的体型，想弄开步战车有难度，弄停应该不是问题。
“咻呜——轰！”
林一看着面前的巨型鹿角者在剧烈的火光中破碎，巨大的火焰和冲击波把他逼回车里，步战车居然也在冲击波中晃动了一下，头顶叮叮当当的破片敲击声，林凡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林一能发出的动静。当下就在后视镜里寻找…
在雾野远处一个站着的人影，他刚刚发射了一颗红旗肩扛式防空导弹，在六百多米外，凭借模糊的移动影子…准确锁定外热源信号红得发紫的鹿角者，然后击中了他。
看着雾气中快速下山的步战车，这名男子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把发射架扔在地上，转身走进雾中。
林凡把车停在了桥前。
桥上是密密麻麻被超级车祸现场阻隔的行尸群。
除非有一门115榴弹炮或者让工兵过去炸开，否则步战车碾过去，多少有点难度。
“我们要去哪？”这句话是白桐问的。
“远离雾区，在这里不可能有一丝电磁波传出去。”林凡斩钉截铁的说：“北按镇已经沦陷了，乾和也一样。”
于是步战车掉头前往了另一个方向开了十多分钟，在能看到江水的位置撞断了护栏，头也不回的驶向江水之中……
是的，09式步战车是能够两栖使用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凡终于有精力问了。
“问的好。”林一回答。
“有没有受伤？”
“全身都是。”
“有没有咬伤？”
“借你吉言。”
白桐悄悄拽了一下林一小声说：“他就是你…哥？”
林一瞪了她一眼，吓得小姑娘把嘴捂住了，然后明动的眸子又偷偷瞄了两下…这哥俩确实长的有点像。
“我一直在找你…”
“看来你没找到啊。”
“咱爸也在找你…”
“他没有借你的枪把你给毙了？”
“他不想走，要等你回家。”林凡开着车，说道：“我发了很毒的誓说会找到你才把咱爸…我强行带走的。”
“有多毒？”
“被丧尸撕成一万份。”
车厢内又安静下来了，林一假装忙活，于是拆开油纸包里的子弹，看着一排排子弹夹，正琢磨怎么才能把这个东西塞进匣里。
林凡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找对弹头方向再使劲摁进去，要是装反了就需要用尺子撬开了…”
“用你管？”
白桐看了一眼左边，又看了一眼右边。
“你女朋友啊？”林凡盯着后视镜的白桐问。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白桐连珠炮似的拒绝承认羞红了脸，然后尽可能不让人察觉的偷瞟了一眼林一，这种小女孩的反应着实没逃过林凡的眼睛。
林一还在认真研究快速弹夹，终于找到了方法，然后猛的拍进去，被弹出来的夹板不出意外的在掌心戳出一个伤口。
“你没事吧。”白桐爬过去，担心的掰开他的手。
“包扎好，小心感染，车里应该有医疗包。”
“真不用你管。”林一确实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然后对白桐说“我没事。”
林凡看着这小俩口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小姑娘，你叫啥？”
“白…白桐。”
“我叫林凡，是你旁边这位的哥哥，亲的。”他颇为正式的介绍自己。
“比表还表。”林一是一点好气都不想给。
“你家哪的啊…我弟弟他可是…”
“啊喂喂喂喂喂喂喂…”林一打断他。
“见我如同见家里人了”
“信不信我崩了你？”
林凡见江上大雾弥漫，水流很缓慢，这辆步战车在水里只能以8公里的速度行驶，想要漂出雾区，恐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他设置好方向，无动力的任其漂流。
“我是觉得你老大不小了。”
“我是觉得你七老八十了。”
“长兄如父！”
“咱爹没死！”
白桐真是被这俩兄弟的斗嘴给整得“噗嗤”一声乐了，于是俩兄弟一齐看向她。
林凡平静的看了林一眼，然后慢慢低下头：“我真的一直在找你…联系了你乘坐的那趟列车…你从百平出发的所有车站…最后说车停在了九功，我就主动申请去九功搜救…”
“哈，哈，哈。”林一干笑两声：“你应该派艘打捞船或者巡逻艇——因为我不在江上就在江下。”
林凡显然没明白。
“因为我被咬了，我不想死的太便宜。”林一说：“坠江而下时我在想，然后在下面去陪着妈妈，一起等待咱爸过来。”
林一回忆着自己在江水中的冰冷，然后发觉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些片段…
那是位于河床底部的一些东西…他头朝下坠落时，那天初升太阳给予的微光让他看清楚了那样东西—一棵树。
一棵树，一棵完全生长于在江水中枝繁叶茂的巨树…
……
林凡现在知道大校口中的那个无感应者是谁了。
倘若是林凡以前的战友能见到他这副样子，绝对会惊得开枪击毙再说——这个长得跟林凡很像的崽种到底是谁？
他本是一根折不弯的钢条，一根坦克用的扭力秤。
林一看了一眼他：“要不上去？”
他指的是车上面…于是兄弟俩对视一眼…纷纷从车长位顶上的舱门翻了上去——老林家的事，最不适合外人听。
尽管外人已经听了不少。
江面平静，雾气平行于江面，像是仙境。战车像是整个宇宙唯一的小岛，全世界的所有，就是蓝到发黑的江水，和白净的云团，以及那颗朦胧中不间断“失踪”的太阳，林一坐在炮台上，假意研究着那颗被打变形的六联装烟幕发射器，然后又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去摸挂在两侧的白色“小飞弹”，林凡提着枪坐在最前头的装甲上……抱着那支步枪，像是孤舟上怀抱鱼竿的老叟，又像是江南水墨画上的侠影。
有那么一瞬间，林一觉得他很苍老。
林一：“那些长角的东西……是什么？”
林凡：“特异种。”
林一：“这样的东西多吗？”
林凡：“全中国到处都是……”他举起一只手，缓慢的、像是拨开雾气那样轻轻扫过…：“今天死的人……成千上万，也许成十万上百万,有可能……千万……无论我们准备的多好，多全面，多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牺牲出来……可它们，总是能消灭我们。于是越战越勇，越勇越败……从西南到中南，从横断山脉到华北平原，从海岸到莽林………”他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透露着无奈和孤独：“满山遍野都是敌人一草一木都是想杀害我们的刽子手。”
“群山在攻击我们，大地在腐蚀我们，天空在诅咒我们。”
林一向身后望去，然后奇怪的看向林凡。
这句话是林凡说的，但是声音却来自于身后……就像是在隔离中心时一样。
“丧尸，白雾，叽螂，菌丝，人树，行尸群……”林凡缓缓说道：“你看，林一，我要做的事就是这些——这些摇摇欲坠的东西砸下来，需要该尽责任的人顶住。如果非要砸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浪费完自己的生命……人不能胜天，但是需要让人相信——人能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