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愈者和林凡
“在九功出现的那种白色球体,实际上是已经探明的一种丧尸特异种。”他说:“王河选择尽快离开是正确的,那个东西的破坏力是很巨大的,那是一种特异种,没有正式命名只有编号……在九功,你是否见到过白色的感染者……或者叫丧尸。”
“白色的?”林一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但是仔细想想呢?那只出现在梦中的丧尸。
“在内部,或者一线口中,这东西叫白僵,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全身皮肤都呈现出灰白色,下颌骨骼发生了异变,经常和行尸群搞在一起,有它所在的行尸群,可不会是你见到样子。”
“我见到有一些丧尸并没有敌意。”
“吃饱了当然没有敌意。”
许大校对一线情况的了解之深超出了林一的想象,更有可能的是他参与过一线斗争。
“大校,您能告诉我,现在全国到底有多少丧尸?”
“不知道,没人能知道。”大校摆了摆手说:“我能告诉你的还有一件事,病愈者的一些特性,这也是我专程过来找你谈话的目的之一。”
目的终于显露了,从刚才开始,林一就觉得大校在想着别的事,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实在不应该让这么高级别的军官委身谈话-他甚至没携带笔录设备,连录音笔都没有。
“这间隔离中心是小学改的,奴雾菌泛滥后就停课了,虽然后面恢复了一段时间,随着紧急状态命令下发,就成了这个样子。选在这里是为了安全,这里离山下的大城镇只有两个小时的脚程,后山的几个村子都是绕山公路连接,所以堡垒化就选在了这里。”
林一耐心听着。
“自成立起,这里接收过大概五百多名伤者,无一例外都是感染者咬伤抓伤等,我们的医生穷尽了办法去救治,但是从这里走出来的病愈者迄今为止只有那么三四个,加上你的三四个……慢慢的就没人愿意来了,我在一线的战友有些人会在左手臂上绑上白绑带,来标识自己已经感染,然后继续投入工作,等到意识不清时,找一个好地方了结自己。”
林一想到了王河小队,以及那位不知名字的队长。
“一线战士很苦,向感染者扣动扳机不是件容易事,要被活人骂,要被死人杀,因为某种意义上他们还是病人,身中十几枪也不死的病人……”许大校大约是想到了一些悲伤的事:“所以我们也不能再强求战士们什么了,战士们把自己训练成一块钢板,是为了和其它钢板对砍,但这真不应该是他们的工作:在活人和活死人之间必须做出选择。但困难随着感染加深越来越大,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也发生在了军内:行尸群吼叫。”
“吼叫?”
林一想到了车站里疯狂的人群,和好汉惊恐的表情。
“这是一种在很早就确认的病症。在面对行尸群吼叫的时候,人们心里会产生很多的负面情绪,诸如:焦虑,悔恨,恐惧等。这些情绪会不断积累,直到人的精神崩溃,因此在真正的一线,在白色菌网地带的搜救工作,伤亡十分巨大。如我刚才所说的白僵,就有这种能力,他的下颌可以像蛇类一样张开,发出尖锐狭长的吼叫,听到的人类很少能冷静下来……直至发疯。”
“我们有轰炸机群,有战舰和大炮,我的炮射阵地、火箭炮阵地一个基数的火力就可以扫清万规模的行尸群,最差还可以用坦克装甲集群进行密集冲锋……”许大校说:“但是这种能力摧毁了战争中最基础的东西—人。”
林一想到了一些东西,许大校也不知道第几次看出了他的想法。
“无人机和超视距火力?空军的同志曾经血书上求向白色菌网地带投送重磅炸弹,但是我们无法下达这样的命令,一百吨炸弹无法救回一条人命,空军也无法占领任何一寸领土,舰艇也无法永久占领任何一片海域,陆军是战争是本质的东西,我们毕竟都是土地里生长的东西。”
“把重磅炸弹温压弹这类东西扔进还在交战的城市,把千万人口的城市炸成达利雕塑园,把人们奋斗一辈子生活的地方同感染者一起毁灭,我们做不到。
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工业生产依赖于这些地方,在消灭它们的同时,我们实际上也在削弱自己。我们失去半壁江山的同时,还失去了一半的人口和工业。所以需要将行尸群引出城市,引到空旷的城郊或者预设无人区。”
“这又需要人。”
林一终于意识到了正题了—让一位老军人铺垫这么久的难堪事。
“有些人并不会对丧尸吼叫产生感应,这种我们称之为无感应人类,有些是先天的,有一些是后天的。“
林一心里咯噔一下。
“在全军范围内,我们都在寻找这种人才,他们多数都是当了一辈子兵的职业军人,一个能就着旁边近矢弹睡大觉的人,他们能在尸山血海中保持冷静,事实上他们所描述的:在听到丧尸吼叫时自己反而更加冷静,能够冷静的在吼叫中、雾中、尤其是在菌网地带完成复杂的工作。但是目前的局面需要更多这样的人,去摸清楚奴雾菌的真相,去查清生态树的本来面目—这种东西已经出现了。“
“我…是无感应人类”林一问:“这样下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是王河中尉的记录。”大校拿出一叠纸,是打印好的一份笔录谈话:“本来会有其他对你进行笔录问询,但是我看了以后,决定亲自过来。”
王河还活着!
并且把他的发现告诉给了大校。
自己缺失恐惧情感,自己就能免疫行尸群,白僵等丧尸的精神影响?
“我…要入伍?”
“至少是作为志愿者,病愈者具备这种特性。“许大校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目前的局面而言,我们太需要这样的人。因精神崩溃而导致的意外事故比丧尸感染而导致的牺牲几乎同等……并伴随着发展,两者的危害在同步扩大—堡垒城市不战自乱,前线将士士气全无,战地医院里的心理医生比外科大夫都要多。一些人甚至请求在补给物资里加上镇定。”
林一低下头,这一大段对话的信息量实在有些爆炸,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许大校这样一个将时间视作生命的军人,愿意给他这个时间。
“有件事我需要帮忙。”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还是父亲的事。
“我……我的父亲需要得到保障。”
“军属当然能得到优待,但是这种优待并不能保证绝对安全,目前很难说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让我思考一下吧,我很快就给您答复。”
送别许大校后便再无打扰,林一终于可以放心的躺下休息了。他胡乱的思维重新去咀嚼大校的话,他以为自己能续上那个梦但是很奇怪。
一夜无梦。
许大校在离开隔离中心的时候,刚好有一辆防暴巡逻车正驶过来,扫射过来的灯光点亮了许大校的下半身,他毫不避讳目视对方,这辆车已经伤痕累累,前脸布满了血污,细碎的皮肉,难以言说是哪个人,又来自于那个地方,真正让许大校注意的是车上还有一连串扫射出来的弹孔,从车辆左侧击中了轮胎和左车窗,幸好装甲和防弹足够厚实。
一串特警从车后跳下来,簇拥着一名伤员就往哨岗拖,171冲锋枪挂在背后不断摇晃着,这些小家伙是特战们的最爱,小巧玲珑的造型不仅便于随车携带,可伸展式枪托推回去比92手枪大不了多少,却可以先敌于密集火力。
一些人的表情得到了许大校的确认。
惊慌失措的人。
他们来自其他军区的部队,从早上开始就陆续出现了伤亡。光是在北按镇附近的热点就不下十几处,九功,吉卅沦陷后又向四周群县释放了更多的感染者,空侦统计下来的丧尸数量也达到了空前的百万级,城内的数量则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
入城搜救的难度,是空前的。
一位中尉注意到了许雷,于是嘱托战友后便跑过来,脱下面罩是一张倦意和疲态的脸,仍打起精神敬了一个礼:“许政委。”
许大校并没有动:“伤亡情况。”
中尉:“牺牲3人,轻伤4……算了,半死9人,剩余6人。转移民众75人,牺牲21人。”
许大校沉默了一会:“你们遇到情况了。”
中尉:“是的,我们遇到了‘白毛僵‘……所以……很难。”
许大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中尉:“换发回191步枪,比起火力压制我们更需要效率,两倍备弹……多配发震撼弹,人手八枚以上,对付集群很好用,还需要信号覆盖,感染最严重的地区已经出现了‘大雾’,把无人机信号中继派过去支援。还有就是……可以让装甲运兵车执行任务。”
许大校:“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敌人还不会用火箭炮。“
中尉:“我有一个队员疯了。“
许大校:“白毛僵干的?“说这话的时候,大校已经绕到了巡逻车的侧面,用手指去抚摸装甲上的弹痕,像是一位牧马人去抚摸自己的马儿,中尉想要阻止:“小心,这些大多都是感染者的……”
“林凡,你们血悍从去年十一月就开始跟这些东西打了吧?刚调回来的时候你还很不服气,在旅大会上直言这是在搞‘平均战术’,现在呢?”
林凡看了左右,把自己的头盔摘下来又松了松领口:“现在的形势,什么战术都是虚。抢回人命才是真的。”他指了指山上:“北按镇现在收容了至少六千多人,食品缺,药品缺,床位缺。我听说镇办公室都睡了五个人。”
许大校:“我的指挥室可没那么多人。”
林凡:“恕我直言,让我们去哪都没事。但是如此大规模的转移,物资跟不上,运力跟不上,民众像罐头一样挤在救灾帐篷里,宝善的承载人口几乎到了极限。而沦陷线还在运动,我担心宝善会变成突出部,假如宝善堡垒丢了,我们就失去长江以南的枢纽。”
许大校:“这不影响你在九功的搜救行动吧?”
林凡泄了气似地坐在地上,从夹克内层翻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给自己点上一根,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大校,直到大校摆了摆手。
“医生说如果我想灾难结束前不死,那就应该先戒了这东西。”
“我以前很少抽,现在抽空就来一根。”
两人谈话的功夫,那群武警队员已经从隔离中心出来了,他们大多都是没有感染的幸运儿,林凡无意让他们加入,远远的就摆了摆手:“你们先上去,回头我坐大巴回去。老李回头把日志补一下!”
于是武警队员们远远的敬了一个礼,大校挥手敬礼。
“其他战区的同志更难,沿海撤离路线比内陆凶险的多。”
“我知道,血悍的其他人都去了那个方向嘛……用人命把战线推回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炸弹嘭嘭嘭的炸,导弹嗖嗖嗖的丢,杀红了眼的就让炮兵对着自己的阵地开炮,就为了防止丧尸把人们赶下海。我听说海军同志在甲板上打地铺?”
“也有在舰炮上睡吊床。”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还有三个多小时呢,你不打算睡一觉?”大校问。
“算了,我就在这打个盹,看看他们的情况。”林凡所说的就是隔离中心的战友了。
“不担心家里?”
“担心,担心有啥用啊?”林凡恼火的挠了挠头:“老爷子被送到后方基地了,可算安全了……但我那个弟弟现在也没找到……他失踪了”
大校:“我已经给机关组织部去了函,让他们协助寻找……但是你作为军人,应该明白一些事的。“
“我知道。“林凡深深吐了一口烟:”在目镜里瞄准感染者的时候…有时候感觉它们生前应该跟我弟弟差不多大,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他会不会是我弟弟?我……我的真的欠他们太多太多了,还不清的债。“
“我应该负责。“许大校说。
“不不不,当时队长劝过我。“林凡在想一件往事:”可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人才能还债,死人面前你只能磕头认错讨自己安心,但是我想,现在多少人死了……对不起一个人,对不起一家人,对不起一百万人……我分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