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谢谢你的好意了
祝祥福在祝美琳心目中是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童年的回忆，在爸爸身边度过的那些终生难忘的幸福时光，让她爱他。可是从那以后所发生的一切，爸爸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和不闻不问，让她恨他。自从十三岁那年再次离开爸爸后，她就下决心再也不去想他。可是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总想得到爸爸的一句祝福。每当她和妈妈感到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时候，她总想得到爸爸的一点帮助。但她等了又等，一直等了六年，什么也没有等来。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这样狠心？所以，她得知祝祥福要来看她的消息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见他。虽然她在汪海洋的劝说下勉强同意见他，但心里总是觉得很不情愿。
祝祥福自从离婚后一直在刻意回避着自己的女儿。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把养育女儿的责任全部推卸到崔岚岑身上。他从未对自己的这种做法感到过惭愧和自责，也从未觉得女儿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极端自私和极端不负责任的人。离婚只不过使他这种卑鄙的本性暴露得更加充分而已。祝祥福自从和冷梅认识并重新组织了家庭之后，由于失去了夫妻之间的相互信任和自我约束，一直贪恋酒色并且放纵自己，所以不仅事业上没有什么长进，身体也彻底搞垮了。现在的他，肚子变大了，肌肉变松了，眼皮变肿了，头发变稀了。昔日英俊潇洒的他早已不见踪影了。其实祝祥福这次一反常态的专程前来北京看望祝美琳，并不是出于什么父女之情或悔过之心。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认为是累赘的女儿现在开始变得有用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北京的艺术圈里，有一大群经常出没于各类艺术院校和艺术团体的既没有固定工作又没有固定收入的自由职业者，由于他们就像一群漂泊不定的艺术流浪汉，所以有人给他们送了一个虽然不太雅观但又名副其实的绰号“北漂”。平心而论，北漂一族中确实大有藏龙卧虎不可等闲视之之辈，这里也确实出现过不少有成就的艺术家。但由于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这里又有不少打着艺术家的旗号招摇过市骗吃骗喝骗感情的花花公子及好色之徒。肖艺就是其中一个。提起肖艺，在北漂一族中可是大有名气。此人名为画家，实则连素描都画不好。所以他作画时从来都不让人看。据说他的画都是花钱请别人画，然后再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是，这样一个狗屁不如的画家，在北京的艺术圈里竟然无人敢碰无人敢惹。其原因在于：肖艺是一个有政治背景的人。肖艺的父亲是中共华胥市委书记。而这位肖书记在出任封疆大吏之前曾经是一位京官，职务相当于正部级干部。所以，肖家在京城内外有着不可低估的政治影响力。肖艺是肖书记的小儿子，也是他的一块心病。这位肖公子现在年近三十，一直尚未婚娶。肖书记总想让他尽快结婚成家，一来了却为人父母生儿育女的责任，二来为了让这个不肖之子收收心学学好。在肖书记眼中，肖艺确实是个最不争气的孩子。可能由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原因，这孩子虽然胸无大志不学无术，可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成天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是聚众设赌就是玩弄女人。肖书记担心，像他这样下去，早晚会给自己惹出麻烦来。可是，让肖艺很快结婚成家又很难。因为肖艺玩女人已经玩花了心，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留住他的心，更别提让他收收心了。不过，人们常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肖艺之所以花心不改，是因为没有碰上让他改掉花心的女人。那天，肖艺和几个所谓画家在中央艺术学院搞画展，恰恰和祝美琳走了个对面。按说，肖艺玩过的漂亮女人已经不少了。你说什么样的漂亮女人吧？当模特的，当演员的，上大学的，穿军装的，坐办公室的，坐台的，他看的多了。不仅穿着衣服看，而且脱了衣服看，前面看，后面看，上面看，下面看。但是，他唯独没有看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准确地说，不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而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和漂亮女人绝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漂亮女人仅仅漂亮而已。漂亮的女孩子不仅漂亮而清纯。其实，漂亮绝不是女人的最美，清纯才是女人的最美。一分清纯可以赛过十分漂亮，更何况祝美琳是具有十分清纯的漂亮女孩子。祝美琳的这十分清纯来自于天地万物之造化八卦真诠之灵气，绝不是一般的人间女子所能拥有的。肖艺是情场老手，色中恶狼，对女人是识货的。难怪他一见到祝美琳，竟然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肖老师，看上了？”
陪他一块来的一个北漂见他这付模样便在旁边悄悄问。
“嗯！”
肖艺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想玩玩？”
“不……不想玩。”
“不想玩？”
这位北漂头一次听说肖艺见到漂亮女人不想玩。看着他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位北漂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那你想干什么呢？”
他又问。
“娶！”
肖艺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娶？你想娶她？”
这位北漂跟了肖艺这么长时间，头一回听到肖艺嘴里说出了娶字。因为肖艺对女人的一贯方针是只玩不娶。
“对。娶！”
肖艺十分肯定地说道。
“这种女人，不能玩，只能娶！”
“为什么？”
这位北漂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知道吗？”
肖艺盯着祝美琳的身影对他说。
“她太美了。必须娶回家来放着！”
肖艺既然动了把祝美琳娶回家的念头。下一步的问题就是怎么娶了？由于祝美琳在肖艺眼中已经成了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为了确保能够实现独占花魁的目标，就不能像一般的求婚者那样贸然去向祝美琳求婚，万一碰了钉子岂不前功尽弃？所以必须走明媒正娶的道路。说到明媒正娶，肖艺认为自己是最有优势的，而且具有一般求婚者所不具有的优势。这个优势就是他出身豪门。以他出身豪门的优势去明媒正娶一个除了漂亮没有任何资本可言的弱女子，岂非以石击卵百发百中？肖艺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想法恰恰落入了我们中国人办事的一个老俗套。这个老俗套就是：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可以花钱买来，任何花钱买不来的东西都可以用权力搞来。肖艺所谓的豪门，实际上就是金钱与权力的结合体。肖艺已经通过别人彻底查清了祝美琳的底细。她父亲是华胥县公安局的一名派出所所长，是自己父亲所管辖的地盘上的一个小官吏。她母亲则是华胥县化工厂的一名下岗职工，目前独自住在新疆库尔勒市。肖艺的如意算盘是，自己先不出面，先通过双方家长牵线搭桥。由于自己家长与对方家长是上下级关系，所以对方家长肯定会乐于从命。等对方家长把对方的工作做好了，自己再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场合正式出现，最终上演一部现代版的王子与灰姑娘的浪漫故事。有了这些想法之后，肖艺马上给正在华胥市工作的父亲大人修书一封。其中写道：自己如何如何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决定结婚了，而且自己又如何如何一往情深地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但这个女孩子又如何如何由于父母原因而不能自行决定终身大事。但这个女孩子的父亲恰好是父亲大人治下的一个小干部。所以希望父亲大人务必亲自出面玉成此事。否则他将发誓永不婚娶，而且将因失恋忧郁而亡等等。总之，写了很多诸如此类的胡话疯话混账话。肖书记接到儿子来信之后，不看则已，一看正中下怀，哪有不立即照办之理？所以立即派人用专车把祝祥福接到自己的办公室，热情迎接一番之后，便向祝祥福表达了代表儿子向其女求婚之意。祝祥福以一个科级干部身份，一瞬间连跨副处、处、副局、局、副市、市等六大行政级别直接谒见本市最高长官，已是诚惶诚恐。得知书记大人不惜屈尊让两家永结秦晋之好，更是如同天降甘霖，立刻喜不自禁地满口答应下来。
可是答应归答应，祝祥福从市委书记那里奉旨回来之后，又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办。因为，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崔岚岑母女联系了。自己说的话，这母女俩能听吗？如果她们不听怎么办？但是此事的成败似乎又和祝祥福的个人前途有着莫大的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只能办成，不能办不成。这些年来，由于祝祥福在工作上毫无建树，所以眼看着资历和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升上去了，自己的职务却还是老爷子坐板凳一动不动。从自己的年龄来看，已经接近了上面规定的升不上去就要免下来的红线。因此，祝祥福一直在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他知道，一旦自己从派出所所长的位置免下来，就离回家抱孩子的日子不远了，现在这种酒色财气要啥有啥的舒服日子也就该结束了。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感到万般无奈的时候，肖书记的儿子竟然向自己的女儿求起婚了！这真是一个送上门的升官机会。如果把这件事办成了，自己何愁没有锦绣前程？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祝祥福是一定要办的。不仅一定要办，而且一定要办成。祝祥福是一个颇有心机的人。他当年把崔岚岑搞到手，就是用了一番心机的。他现在把女儿给人家送上门，也需要用一番心机。他认为，这件事自己去和祝美琳讲，肯定会碰钉子。因为他们的父女关系并不好。但是如果让崔岚岑去和祝美琳讲，成功的希望就比较大。因为她们母女两人感情最深，祝美琳最听崔岚岑的话。所以他的主攻目标是崔岚岑而不是祝美琳。不过祝美琳他还是要见一见，一来拉近一些父女关系，二来摸摸祝美琳的想法。就这样，祝祥福首先启程来到了北京。但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在新疆。
祝祥福在北京火车站的出站口遇见了祝美琳。他发现：六年不见，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少女。她身上不仅有着崔岚岑当年的美丽身影，而且有着崔岚岑不曾有过的惊艳。这种惊艳让任何一个好色之徒看了，都不得不收起淫荡之心而变成叹为观止。难怪肖书记的儿子会看上她呢！祝祥福心里暗暗地想着。
“爸爸！”
祝美琳见到他，有点勉强地叫了一声。
“都长这么大了！越长越好看了！”
祝祥福禁不住夸了女儿一声。
“你来北京就是为了看我吗？”
女儿问他。
“两件事。”
祝祥福对她说。
“一件事是看你，另一件事是换乘去新疆的火车。”
“你要去新疆吗？”
一提新疆，祝美琳立刻显得有些激动。因为她想起了妈妈。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妈了，所以非常想见到她。
“对，我是去新疆办事。如时间来得及，我准备到库尔勒看看你妈妈。”
其实祝祥福去新疆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崔岚岑，但他并不想把此行的真相告诉女儿。
“你妈妈现在好吗？”
他顺便问了女儿一句。
“挺好的。”
“你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你妈妈吗？”
“不用了。”
祝美琳摇了摇头。
“我每天都和妈妈通电话。”
她看到祝祥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就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见到她，就替我问个好吧！”
“好吧！”
祝祥福立刻高兴的答应下来了。
“咱们一起吃顿饭吧！”
祝祥福问女儿提议。
“我在北京只有两个多小时的停留时间，吃完饭我就要走了。”
父女两人来到了一家离车站不远的小饭馆，要了些饭菜，边吃边谈。
“美琳，爸爸猜呀，你现在一定已经有男朋友了！”
祝祥福在谈话过程中有意把话题转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
“没有。”
祝美琳脸一红，连忙摇头否认。
“我才不信呢！”
祝祥福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我的女儿长得这么漂亮还能没有人追吗？追你的人一定少不了！”
“真的没有！”
祝美琳还是使劲否认。
“为什么没有？是没有人追？还是自己不想找？”
祝祥福紧追不舍地问了一句。
“自己不想找！”
祝美琳低着头说。
“为什么不想找？”
祝祥福又问了一句。
“因为我不想像妈妈那样！”
祝美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了。祝祥福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摆出了一付痛心疾首的样子。
“都是爸爸不好！一步错，步步错。害得你和妈妈受了这么多年苦！我现在想起来也很后悔。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停了一会儿，他接着说：
“不管我和你妈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到了该交男朋友的时候了。如果你的终身大事能早点定下来，我和你妈都会感到很高兴的！”
祝美琳对祝祥福的话感到很反感。她心里想：这个当爸爸的人这么多年不露面。一露面既不关心自己的学习，也不关心自己的生活，而是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谈个没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今年只有十九岁呀！离结婚的年龄还远着呢！”
祝祥福提醒着祝祥福。
“这个我知道！”
祝祥福向女儿解释着。
“我不是让你马上结婚。而是想让你把男朋友早一点订下来！”
“不结婚，男朋友订这么早有什么用呢？”
祝美琳反问他。
“当然有用了！”
祝祥福对她说。
“早一点交男朋友，早一点建立感情，结婚时感情不就更深了吗？”
祝祥福见女儿没有回答，就接着说：
“再说，十九岁已经不小了。按照法律规定，二十岁就可以结婚了。女孩子，早晚不都是嫁人吗？现在不讲究晚婚了。我看，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人，早点嫁过去好。早嫁人，早放心。你放心。父母也放心。”
“照你这么说，找男朋友就是找家庭条件好的人啦？”
祝美琳突然问他。
“那当然啦！”
祝祥福自以为是地说着。
“家庭条件是最重要的条件。家庭条件好，婚后生活就有保障。就会不愁吃不愁穿不受苦不受累。人生一世，不就图个舒舒服服过日子吗？现在什么离得开钱呢？总不能将来结婚以后，两口子成天为钱吵来吵去吧？你没听说贫贱夫妇百事哀吗？”
“我和妈妈都没有钱。可是我觉得，我们生活得挺好的！”
祝美琳并不同意爸爸的这种说法。
“你们那是没办法，只能过那样的苦日子！”
祝祥福随口说了一句。但他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太合适，所以接着说：
“当然了。我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所以也给你们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完全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使你和妈妈都过上好日子的。”
“改变命运？怎么改变命运？”
祝美琳见他话里有话，就故意问了一句。
“这很简单。”
祝祥福得意洋洋地卖着关子。
“只要你能听爸爸的话，我保证你一生幸福，也保证你妈妈能跟着享福！”
“我怎么听你的话呢？”
祝美琳问。
“我准备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
祝祥福把脸凑近了女儿。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咱们华胥市市委书记的儿子。他在北京工作，是个著名的画家。家庭条件和本人条件都非常好！”
祝祥福见女儿没有说话，认为她动心了。于是接着说：
“你是不是怕他不同意？不会的。他爸爸亲自找我谈的。他已经看上了你。就等着你的一句话！”
祝美琳终于明白祝祥福此行的目的了。他不是为了看望自己来的。他是受人之托为了自己的利益来的。她顿时感到伤心极了。他心中还有我这个女儿吗？他还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吗？不！他已经把我当作了一件可以随意出售的商品。只要可以卖个好价钱，卖给什么人都可以啊！想到这儿，她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爸爸，我谢谢你的好意了！”
说着，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祝祥福呆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尴尬极了。他没想到祝美琳竟会这样不辞而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