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情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汪美琪已经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而且是一个有了男朋友的女孩子。虽然她对人生的道理领悟得不深，但是不少人生的道理她大体上已经知道了。应该说，汪美琪对爸爸和妈妈的分手是有预感的。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爸爸和妈妈的关系不好。虽然她不知道爸爸坐牢的真正原因，但是她从爸爸和妈妈的讳莫如深的表现中，已经隐约感觉到可能与爸爸妈妈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关。更重要的是，爸爸从出狱之后，就选择了和妈妈的分居。虽然爸爸和妈妈一直没有正式走向离婚，但这种关系究竟能够维持多久呢？虽然汪美琪一直煞费苦心地维持爸爸和妈妈的联系，但是她心里明白，这种只靠孩子来维系的夫妻关系实际上是很脆弱的，是经受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但是有预感是一回事，面对事实又是另一回事。许多我们有预感的事情，其实是并不愿意让它们发生的。所以一旦它们发生了，我们就感觉到不可接受。这看起来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有预感说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愿意接受事实又说明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其实，人的预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可能对你产生不利影响的预感，另一种是不会对你产生不利影响的预感。人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预感只是前一种预感而不是后一种预感。因为当前一种预感发生时，人们会产生侥幸心理，认为这个预感可能不会变成事实。不过，侥幸心理也是一种心理准备，只是这种心理准备不太充分而已。所以，对预感存有侥幸心理的人虽然在面对事实时感到不可接受。但由于事实的发生已经验证了他们的预感，使他们认识到了事实发生的不可避免性，又会强迫他们不由自主地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为最终接受事实做好思想准备。汪美琪目前正处在这样一种心理状态中。
准确地说，汪海洋与祝美琳走向同居实际上是他和季秀香走向离婚的一个信号。因为他已经走出了他所拥有的家，走进了他所需要的家。汪海洋之所以尚未向季秀香提出离婚，并不是因为没有找到说服季秀香的理由，而是因为没有找到说服女儿的理由。因为女儿是汪海洋的最爱。他一直为自己始终不折不扣的对女儿履行着父亲的责任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他可以失去过去的家庭，但他不能失去自己的女儿。其实，隐藏在汪海洋内心深处的这种矛盾心理，汪美琪是知道很清楚的。汪海洋是汪美琪心目中的偶像。这不仅因为他是一个既有高大威猛的男子汉气概又有温文尔雅的学者风范的英俊潇洒的男人，而且因为他是一个充满爱心和责任感的父亲。虽然爸爸和妈妈关系不好并且长期分居，但爸爸总是在竭尽全力地维持着这个三口之家表面上的完整。她知道，爸爸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一个，这就是为了她。为了让她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长大，为了不让她受到家庭破裂的伤害。所以在这个三口之家中，爸爸实际上是很孤单很可怜的。爸爸对生活的所有美好愿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爸爸真正爱的只有她一个人。自从她有了男朋友之后，自从她体验到了男女相爱的感觉之后，她常常在想：像爸爸这样一个尽善尽美的男人，假如他不是自己的爸爸，假如他再年轻二十岁，恐怕就会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为什么会终生找不到一个相爱相亲的人呢？她实在为爸爸感到惋惜，实在为造物主的不公平感到失望。既然上帝造就了这么完美的一个人，为什么又让他饱受孤独和寂寞的折磨呢？她也很了解自己的妈妈。她知道妈妈配不上爸爸。这不是因为妈妈的外貌、学历和能力。妈妈的外貌、学历和能力绝对配得上爸爸。而且在整个华胥市都找不到像妈妈这样和爸爸如此相配的人。妈妈唯一配不上爸爸的，就是她的内心。从内心世界来看，妈妈和爸爸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妈妈崇尚的是权力，她一生都在追求权力。而爸爸渴望的是自由，他一生都在寻找自由。可是不管怎样，一个是自己的爸爸，一个是自己的妈妈。她谁都需要，她谁也不愿意失去。所以当她看到爸爸背着自己和妈妈偷偷与别的女人同居时，当她预感到这个三口之家将会很快走向破裂时，便会感到如此伤心。但在伤心之际，她又感到非常无奈。因为爸爸毕竟也是人，毕竟也需要爱。如果自己变成爸爸，在爱与不爱之间，在幸福与痛苦之间，将会怎样选择呢？会不会也像爸爸这样去做呢？特别使她感到震惊的是，她确确实实看到了，而且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了，爸爸沉浸在爱情之中的那种无比幸福的感觉。人的感觉和人的身体人的思想是不一样的。人的身体可以用衣服来伪装，人的思想可以用语言来伪装。但唯独人的感觉没有伪装。它是赤裸裸的。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你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把它掩饰起来。所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爱还是不爱，是真爱还是假爱，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当汪海洋牵着祝美琳的手走出来又走回去的时候，汪美琪真的感到很震惊。她没有想到年近五十的爸爸竟会如此情切切意绵绵。作为一个女人，这不能不使她感到既羡慕又嫉妒。女人和男人相比，在爱情方面具有极高的天分。这不仅因为女人天生就会打造各种精美绝伦的爱情圈套，而且因为女人对爱情的品质具有无与伦比的鉴赏能力。女人的这种爱情天分，或许是由于女人对爱情的理解比男人更深刻，或是由于女人对爱情的需要比男人更强烈。但不管由于什么原因，只要女人的这种爱情天分被充分表现出来，就会使男人们感到自愧不如。所以，女人不仅是爱情的艺术家，而且是爱情的鉴赏家。她们不仅喜欢鉴赏自己的爱情，而且喜欢鉴赏别人的爱情。一旦她们发现别人的爱情品质要比自己的爱情品质好，她们就会产生羡慕的感觉。但是，女人的感觉是飘忽不定的。她们常常不会停留在一种感觉上。所以她们在羡慕别人的爱情品质时又会这样想：这样的爱情品质为什么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该多好呀！这样一来，羡慕的感觉就被嫉妒的感觉不知不觉的代替了。汪美琪现在正是这样的心情。她既羡慕祝美琳又嫉妒祝美琳。羡慕她得到了爸爸的爱，嫉妒她夺走了爸爸对自己和妈妈的爱。汪美琪用被子蒙着头整整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她想明白了许多问题，也想不明白许多问题。不过有一个问题她肯定已经想明白了。这就是她不能面对这样的事情而无所作为。她必须尽快找祝美琳谈一谈。因为她认为祝美琳在这件事情上起着很关键的作用。所以第二天，她就托黄源源转告祝美琳，说自己有事要找她。
汪美琪和祝美琳约好了在公园见面。这个公园离学校很近。她们经常结伴到这里游玩。她们在这里划过船，游过泳，爬过山，照过像。这里留下了许多快乐的足迹和时光。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她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高墙。
“你怎么了？眼睛都哭肿了？”
祝美琳一见到汪美琪就感到情况有些异常。她关心地问着汪美琪。可是汪美琪没有回答。
“是不是黄源源气你了？”
她又问。
“没有。”
汪美琪勉强地回答了一句，就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向前走去。祝美琳见汪美琪不愿意说话，只好默默地跟着她往前走。她们沿着一条小路来到湖畔，在一个游人很少的地方找到了一条长椅。
“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汪美琪向祝美琳提议。
她们就并排坐在了这条长椅上。又是一个都市的夏天。山坡上长满了绿草，柳枝在湖面上飘曳，彩蝶在花丛里飞舞。远处，一座座高楼大厦矗立在蓝天白云之间。两个像都市的夏天一样绚丽多姿的女孩子，此时此刻正在各自想着心事。
汪美琪本来准备了许多话要对祝美琳说，可是见到祝美琳之后又不知从何说起。汪美琪与祝美琳相处已经有半年多了。说心里话，汪美琪是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好朋友的。她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却心地善良。记得有一次自己生病，祝美琳跑前跑后忙着照顾自己，看着比黄源源都要着急。最让她感动的，是祝美琳对感情的认真。由于她长得漂亮，又一直没有男朋友，所以学校里追她的人不少，老师同学都有。有的人条件相当好。可是她一概拒绝。汪美琪感到很不理解，就悄悄问她为什么。祝美琳告诉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祝美琳根本就说不清楚。后来汪美琪仔细一问才知道，这个人她只见过一次面，连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只有一面之交并且早已失去联系恐怕一生一世都再也没有见面机会的人，竟然能够痴情到如此地步，这不能不使汪美琪大为感动，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由于祝美琳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所以汪美琪感觉到，她和爸爸走到一起肯定是经过认真考虑的，绝对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这恰恰是汪美琪感到最难开口的地方。从爸爸这方面的情况来看，肯定已经爱上了祝美琳。如果祝美琳同样的爱上了对方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现在所要做的事情，不就是拆散一对恋人毁灭一个爱情吗？汪美琪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她的善良之处就在于：她在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去想一想。所以想来想去，她的心软了。她觉得好像不是祝美琳做错了，而是自己做错了，所以她不知道应该对祝美琳说什么好了。其实，汪美琪心里很明白，如果祝美琳爱上的不是自己的爸爸，而且是一个别的男人。自己甚至会祝福她。所以汪美琪对祝美琳的怨恨之情完全来自于嫉妒心，因为她抢走了自己的爸爸！
祝美琳已经感觉到了即将与汪美琪发生的冲突。因为汪美琪对自己从来就不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她从这种态度中似乎感觉倒：那件让汪美琪感到非常伤心甚至哭肿了眼睛的事情肯定与自己有关。莫非她发现了什么？或者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汪海洋同居的事情？其实，自从她下决心和汪海洋相爱之后，就已经做好面对汪美琪的心理准备了。因为她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汪美琪迟早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不过，既使汪美琪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心里也会感到非常坦然。因为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对不起汪美琪的地方。不管她和汪海洋的关系将会怎样发展，汪海洋仍然是汪美琪的父亲。她并不想把汪海洋据为已有，也根本不想抢走汪美琪的父爱。她爱汪海洋。这种爱既是为了让自己幸福，也是为了让汪海洋幸福。因为汪海洋需要爱，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所需要的爱。他除了必须承担做父亲的责任之外，完全有权利得到一个男人应该得到的爱。祝美琳是了解汪美琪的。她知道汪美琪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孩子，也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女孩子。这样的事情她可能会一时想不通。但她早晚都会想通的，早晚都会理解自己的。所以她们仍然是好朋友。她们的友谊是不会改变的。
“我总觉得一切都变得好快。如果还像原来那个样子该多好呀！”
汪美琪终于打破了沉默。
“其实并不是一切都在变。有许许多多东西都没有变。而且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祝美琳意味深长地对她说。
“那你说，有什么东西不会变呢？”
汪美琪反问她。
“感情！”
祝美琳毫不犹豫的回答。
“啍！”
汪美琪冷笑了一声。
“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变得最快的东西就是感情！”
“你说错了。”
祝美琳认真地对她说。
“你说的感情是假的虚伪的感情。这种感情根本不能称为感情。”
“那你说的感情是什么感情呢？”
汪美琪又问她。
“我说的感情是真情。”
祝美琳又一次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情？”
汪美琪总算找到了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那么我问你，一个女孩子和一个有妇之夫甚至年龄大得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同居，这叫真情吗？”
祝美琳知道汪美琪所说的这个女孩子就是指自己。所以她马上说：
“这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那你说是什么情况呢？”
汪美琪一听这话，立即摆出了一付洗耳恭听的样子。
“如果这个女孩子和这个男人真心相爱，如果这个男人生活得并不幸福而且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如果这个女孩子的本意并不是想破坏他的家庭和霸占他的财产，就是真情！”
“可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怎么办呢？你想到没有？”
“想过。”
“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她们并不自私的话，如果她们真心爱他的话，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啪！汪美琪狠狠地抽了祝美琳一个巴掌。她怒不可遏的说：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你自己吧！”
一道鲜血从祝美琳的嘴角里流了出来。她含着眼泪说：
“对，就是我！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打吧！我让你打！”
汪美琪一下子跳了起来，她站到祝美琳对面，指着她的鼻子说：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他叫汪海洋。他是我爸爸！”
说着，汪美琪就捂着脸痛哭起来。
“美琳，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他是我爸爸呀！难道你要把我爸爸抢走吗？你太狠心了！我求求你了！看在咱们是好朋友的份上，你把爸爸还给我吧！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泪水纵横的汪美琪一边说着一边跪在了祝美琳面前。
“美琪，我的好朋友！”
祝美琳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抢走你的爸爸。我和他是真心实意的相爱，不想伤害任何人。我求求你了！求求你理解我，求求你理解他！”
说着，祝美琳也跪在了汪美琪面前。
“你想过没有？”
祝美琳抱着汪美琪边哭边说。
“你爸爸他也是人，他也需要爱呀！可是这一辈子他得到爱了吗？他一直在为别人付出。他为你们这个家付出，他为你付出。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你不觉得他很孤单吗？难道你愿意让他在这种孤独寂寞的心情中度过一生吗？难道你只知道从他身上索取养育之恩，而不知道对他有所回报吗？美琪，如果你觉得我伤害了你，我只能说声对不起。可是我从心里觉得我和他都没有错，错的是你呀！”
祝美琳的话打动了汪美琪的心。其实，祝美琳说的这些道理汪美琪都是明白的。她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也反反复复地想过了这些道理。她之所以没有按照这些道理去做，是因为想来想去，还是想自己想的太多了，想别人想的太少了。汪美琪是个非常聪明又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她一旦发现自己做错了，就会马上去改正。她找出一条纸巾，轻轻擦去祝美琳嘴角的血迹，把祝美琳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重新坐在长椅上。
“我把你打疼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对祝美琳说。
“不疼。”
祝美琳拉着她的手说。
“你怎么打我，我都不觉得疼。但是你如果让我和他分开，我就会觉得很疼！”
“你真的爱他吗？”
汪美琪问。
“嗯。”
祝美琳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爱上他呢？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呀！”
汪美琪又问。
“我们已经认识两年了。”
“两年？”
汪美琪不由得吃一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是对你说过，我早就爱上了一个人吗？”
祝美琳提醒着她。
“难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爸爸？”
汪美琪瞪大眼睛看着祝美琳，只见祝美琳向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祝美琳向她解释着。
“直到生日晚会那天我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而且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他是你的父亲。”
“可是你为什么会爱上他呢？”
汪美琪还是感到不明白。
“我也说不清楚。我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曾经见过并且早就爱上他的感觉。那天，是他把我从一个想要污辱我的人手里救出来。为了救我，他还挥刀砍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祝美琳喃喃地说着。
“手指？”
汪美琪想起来了。爸爸手上缺了一根手指。
“难道爸爸的手指是因为你……？”
汪美琪再次瞪大眼睛看着祝美琳，祝美琳又向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汪美琪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她理解了汪海洋和祝美琳之间的感情。她相信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们分开了。因为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汪海洋身上的疼不仅在祝美琳心中引起了疼，而且在汪美琪心中引起了疼。面对如此至纯至真尽善尽美的感情，汪美琪感动了。她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已经不是阻止他们了。而且是想方设法的帮助他们，成全他们。
“你说吧！“
她拉起祝美琳的手。
“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只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
祝美琳对她说。
“千万不要告诉你爸爸你已经知道了他和我的关系。”
“为什么？”
汪美琪问。
“因为他是你的爸爸。他想在你面前当一个好爸爸！我也希望他是一个好爸爸！”
“美琳，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汪美琪激动的把祝美琳紧紧抱在胸前。祝美琳在她耳边说：
“我不是说过吗？真情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