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不要你的钱
“邓哥，汪哥，又来了？”
林丽一见老顾客进门，连忙打招呼。
“不来怎么办？汪哥看上了你们这儿的章玲，非拉着我到这儿来玩。依我的意思，该换个地方玩了！”
邓国辉把话接了过来。
“你一说话就让我不爱听。换什么换？我们这儿哪里不好了？哪次不让你玩痛快了？”
林丽马上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章玲呢？”
汪海洋在包房里一坐下，就问起来了章玲。他自从和章玲分开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她。今天是特意来看望她。
“哎呀！汪哥，实在对不起。章玲已经不在了。”
林丽不好意思地说。
“不在了？她到哪里去了？”
这个消息让汪海洋感到很突然。
“回湖北老家去了。”
林丽对他说。
“她还回来吗？”
汪海洋满怀希望的问道。
“不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她说她不想再当小姐了。”
汪海洋愣住了。他感觉到，章玲的走肯定与自己有某种关系。于是他又问：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跟她玩的那天晚上的第二天，她就走了。”
汪海洋明白了。章玲是因为感情受到伤害而走的。因为他伤害了她。说起来很奇怪。有的女人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但是却从来不出卖自己的感情。这种女人，你可以花钱买到她的身体，可以占有她的身体。但你绝对不能花钱买到她的感情，也占有不了她的感情。章玲就属于这种女人。对于这种女人来说，感情比肉体更加重要更加珍贵。这是她们唯一拥有的保留着一个女人的最后一点尊严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也恰恰是那些占有她们肉体的男人所最不需要的东西。因为他们需要的并不是感情，而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发泄淫欲的肉体。当他们占有了这个肉体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尝试着对支配着这个肉体的灵魂再问一句：你爱我吗？他们根本不敢这样问。因为他们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既使他们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是一种敷衍了事的谎话。所以，不是他们不需要感情，因为没有感情的肉体是最让人乏味的肉体。而是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在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了这个肉体之后，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再去奢望感情了。就这样，一个女人的生命在这种肮脏的交易中被割成了两半：肉体属于别人，感情属于自己。但是，正如最肮脏的泥土中可能埋藏着最宝贵的矿藏，被人视为最肮脏的女人身上可能保存着最纯洁的感情。章玲就是这样的女人。从她不幸堕入这种肮脏的交易中的时候，她就从未把自己的感情轻易示人。汪海洋是唯一一个让她坦露感情的男人。汪海洋是她的初恋。虽然她已经不可能把肉体的贞操献给他，但她已经把感情的贞操毫无保留的献给了他。所以，当她遭到汪海洋的拒绝之后，她的梦醒了。她的爱情之梦破碎了。她绝望了。章玲一直活在一个美丽的爱情之梦中。她希望有一天，一个心爱的男人会把自己从这种肮脏的交易中救出来。她一直在等着这个男人。可是当她把这个男人等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男人并不爱她。这个男人也像其他男人一样瞧不起她，也像其他男人那样只需要她的肉体而不需要她的感情。所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好男人了，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章玲走了。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北京。但她并没有回到湖北老家，她在祖先在天之灵的召唤之下，来到了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起源之地伏羲山。她在八卦台上遇到了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她跪在他面前哭诉了自己的不幸经历。这个老人对她说：
“孩子，我看你已经伤心欲绝。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爱过。我希望给我一次爱的机会。”
“你还爱这个男人吗？”
“爱。”
“这个男人是你唯一所爱吗？”
“是。”
“除了这个男人，你再也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了吗？”
“对。”
“为了这个男人，你可以生可以死，可以忍受任何痛苦吗？”
“对。”
“好吧。我要让你死一次，再让你生一次。这样你就可以得到一次爱的机会了。不过，无论是死是生，你都会感到非常痛苦。你愿意吗？”
“愿意。”
章玲话音刚落，只见老人用手一挥，从天空中飞来了一只从未见过但又异常美丽的小鸟。这只小鸟落在八卦台上，变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老人指着这个女孩子对她说：
“你所爱的那个男人，一生之中注定只能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她。所以，你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必须变成这个女孩子。”
“我怎么才能变成这个女孩子呢？”
“你的身体已经变不成这个女孩子了。因为你已经不是处女之身了。但是你的感情可以变成这个女孩子的感情。因为你的感情仍然是处女的感情。”
“这么说，我以后就不能有身体了？”
“不，你有身体。你的身体就是这个女孩子的身体。所以你现在的身体必须毁灭。只有在你的身体毁灭之后，你的感情才能变成这个女孩子的感情。”
“好吧！我珍惜的并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感情。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章玲毫不畏惧地对老人说。
“那么，你现在就开始拉住这个女孩子的手吧！”
老人对她说。
章玲走到这个女孩子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可是突然间，这个女孩子消失不见了。她手中握住的是一根晶莹剔透的竹棍。只见一股烈焰从竹棍上烧起来，瞬间便烧遍了她的全身。章玲在烈焰之中挣扎着，呼喊着。渐渐地，她觉得自己消失了，变成了一只小鸟，飞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林丽见汪海洋听到章玲走了的消息后，脸上显得很不高兴。连忙对他说：
“汪哥，别想那么多。走就走了吧，再换一个玩玩。夜总会这种地方，就是玩的地方。你们是来玩的，又不是来找老婆，还兴搞一夫一妻呀？你说对不？邓哥。”
“是呀！”
邓国辉在旁边说。
“海洋，我看你这个人就是太认真。什么事都认真。连玩小姐都认真。看你这付样子，好像跟章玲动上了感情。我告诉你，可不准跟小姐动感情呀！她们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了。不就是为了钱吗？玩完了，钱花出去了，双手一挥，拜拜！你拿她当老婆，她拿谁当老公？这种地方不讲专一，只讲花心。男的花心，女的也花心。越花心越好！”
“邓哥说得对！”
林丽在旁边接着说。
“天天在家里守着老婆。出来玩不就是图个新鲜吗？天下美女有的是，美女滋味各不同。能把天下美女都玩上一遍，那才叫本领呢！不怕你玩的多，就怕你玩不过来。”
“照你这么说，是美女就都得玩玩了？”
邓国辉问她。
“那当然了。不玩，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林丽对他说。
“可是我就从来没有玩过你呀？”
说着，邓国辉一把把林丽搂了过来。
“讨厌死了！”
林丽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玩我有什么意思？放着年轻漂亮的不玩，玩我这个老太婆。我看你是变态。”
“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变态。我怎么就觉得你性感呢？”
邓国辉逗着她。
“得了，我不跟你逗了。”
林丽说着，把头转向了汪海洋。
“洋哥，其实章玲一走，我就又给你物色了一个人。这个人比章玲还漂亮。今天头一次上班。要不我把她给你领来？”
“林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种好事你怎么从来不想着我呢？”
邓国辉故意装得不高兴。
“人家汪哥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再说了，谁让你老是不正经呢！”
林丽对他说。
“我要是正经人，就不到这个地方来了。”
邓国辉为自己辩解着。
“人家汪哥就是比你正经。”
“算了吧，我也不挑了。你还是把上次那个给我叫来吧！”
邓国辉对林丽说。
“你这些鬼心思我还不知道？我早给你预备好了。进来吧！”
林丽向门外挥了挥手。只见一个早就等在门口的小姐走了进来。她冲邓国辉笑了笑，坐在他身旁。林丽扭过头来对汪海洋说：
“你那个正在换衣服，我一会儿把她领来！”
更衣间里，祝美琳正站在镜子面前整理着一条穿在身上的红色吊带连衣裙。头一回脱下学生装，换上坐台小姐的服装，她觉得有些不习惯。肩膀是不是露得太多了？胸口是不是开得太低了？内衣是不是露出来了？她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些日子，她一直想找个能在放学之后打工的地方。因为妈妈下岗了，家里的收入减少了。她一直想自己挣钱来解决在北京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到夜总会当坐台小姐，却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在她面前哭。
“你是谁？你为什么哭？”
她问这个女孩子。
“我叫章玲。我在为你哭。”
这个女孩子对她说。
“为我哭？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事情呢？”
祝美琳感到莫名其妙。
“我当然知道了。”
这个女孩子继续说。
“因为我是你的感情。我知道你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汪海洋。因为他是你好朋友的爸爸。所以你不好意思去找他。你没有办法让他知道你爱他。你一直很伤心。你想起来就想哭。”
是的。最近祝美琳心里一直很痛苦。自从在汪美琪的生日晚会上重新遇到汪海洋之后，自从知道那个为她挥刀断指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就在北京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之后，她就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内心痛苦之中。她爱他。她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也爱着她。但是，她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两代人的鸿沟。她是汪美琪的朋友，他是汪美琪的父亲。她和他能够无视汪美琪的感情而走到一起去吗？一边是真挚的友情，另一边是慈祥的父爱。难道为了得到爱情，而让这些纯真的感情统统受到玷污吗？她不是没有勇气去追求爱情。和汪海洋比起来，她追求爱情的方式更公开更大胆。因为她是年轻人，她敢于挑战传统。她绝对不会像汪海洋那样把爱情窖藏在心底，也不会像汪海洋那样用自暴自弃的方法来惩罚自己。既使面对汪美琪她也会问心无悔。所以，有多少次她想直接去找汪海洋，她想向汪海洋表白自己的爱。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不想让汪海洋陷入痛苦。因为她知道，如果迫使汪海洋在汪美琪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会使汪海洋感到非常痛苦。她爱他。她宁愿让自己痛苦，也不愿意让汪海洋痛苦。但是，爱情就是爱情。当你明明白白地知道你已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当你明明白白地知道你所爱的那个人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不会不去追求的。所以，爱情是不会在痛苦中消失的。它在痛苦中艰难地生长，它在痛苦中聚集着力量。因为爱情的天性是自由和快乐，它迟早有一天会冲破痛苦的枷锁。可是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她还需要等多久呢？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这个女孩子的话说到了祝美琳的伤心之处，她禁不住哭了起来。
“你到我工作的地方去等他吧！他会来找你的。”
“是吗？”
听倒这话，祝美琳立刻破涕为笑。这一笑，竟然把她笑醒了。第二天，她好像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似地来到了这家夜总会，而且想都没想就接受林丽的邀请当上了坐台小姐。林丽见祝美琳愿意当坐台小姐，仿佛天降喜事一般。因为祝美琳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不仅最漂亮，而且简直就是一个绝代佳人。这种美女无论放在哪家夜总会，都会成为一棵摇钱树。所以，她一边喋喋不休地向祝美琳介绍着坐台小姐的注意事项，一边把章玲走时留下的衣物交给她。章玲走的时候对林丽说，这些衣物她不想带走了，因为她再也不想当坐台小姐了。她让林丽送给别的坐台小姐。喜欢谁就送给谁。
“这是一个叫章玲的女孩子留下来的。我看你和她身材差不多，穿上准合适。”
“章玲？”
祝美琳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不过，她觉得章玲的衣服穿在身上确实很合适。虽然显得暴露了一些，但女性的迷人之处全都表现出来了。她想，这个章玲一定是个很爱漂亮也很会穿衣服的女孩子。她不由得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穿完了没有？客人已经来了！”
林丽推开门，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你看行吗？”
祝美琳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行。好极了！”
说着，林丽就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并且一边走一边悄悄地对她说：
“这是章玲陪过的一位客人。他特别喜欢章玲。现在章玲不在了，你去陪他。记住，一定要把他陪好！”
林丽把祝美琳推进了包房。
“汪哥，你看她行吗？”
祝美琳站在门口。由于屋里灯光太暗，她一时看不清对面是谁。汪海洋万万没有想到，祝美琳竟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
“你……你怎么能在这里？”
汪海洋吃惊的问。
“啊！汪叔叔。”
祝美琳高兴地笑起来。她提着裙子，走到汪海洋身边坐下。
“原来你们认识呀！那我就不用管了。”
说罢，林丽便抽身离去。
“这不是祝美琳吗？你怎么也当起了坐台小姐？”
邓国辉在旁边奇怪的问。
“我怎么就不能当坐台小姐呢？我是来打工挣钱的！”
祝美琳理直气壮地对他说。
“到什么地方打工挣钱不可以？非到这个地方来？”
汪海洋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屋里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能到这个地方来？”
祝美琳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这个地方不好！”
汪海洋用手狠狠拍着茶几。祝美琳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并没有害怕，而是反过来问他：
“不好？不好你们为什么来？”
“因为我们都不是好人！”
汪海洋又拍了一下茶几。
“那我也不是好人！”
祝美琳赌气地说。
“放屁！”
汪海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用手指着她吼道：
“滚！你给我滚出去！”
祝美琳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她一句话不说，站起来走了出去。可是没走几步，就被追出来的汪海洋拽住了胳膊。
“你到哪里去？”
他问她。
“回学校。”
“那好！你赶紧换衣服。我在大门外等你。我开车送你回去。”
一辆黑色的广州本田亮着灯，沿着三环线急驶。很快就来到了中央艺术学院门口。汪海洋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转过身来对祝美琳说：
“美琳，刚才叔叔的态度不好。请你原谅！”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感情。你不懂我的感情，也不懂你自己的感情。”
祝美琳哭着对他说。
“好吧！就算我不懂感情，但我还能明白是非曲直。你是个学生，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打工挣钱？”
“我有什么办法？妈妈下岗了，家里没有钱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没有了。”
“你缺多少钱？我给你。”
说着，汪海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一万元的钞票，递给她。祝美琳看了看他手中的钱，没有接。
“我不要你的钱。”
她摇了摇头。
“那你要什么呢？”
他问她。
“我要你的感情。要给，你就把你的感情给我。”
说着，祝美琳就扑到汪海洋的怀里哭了起来。
“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可是咱们两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如果咱们在一起，你给我什么帮助我都会接受的。因为那里是为了爱。可是现在不行。我什么都不能接受。我只接受爱，不能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施舍！”
“不行！绝对不行！”
汪海洋狠狠地推开她。
“我只能给你钱。别的什么都不能给你！”
“你说什么？”
祝美琳愤怒地盯着他。
“你以为用金钱就能弥补你在感情上的过失吗？”
此时此刻，祝美琳仿佛觉得不是自己在说话，而是那个梦中的女孩子在替她说话。
“你不会忘记那个叫章玲的女孩子吧。是的。你给她钱了。但你伤害了她的感情。因为她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不是钱，而是感情。所以她死了，她自焚了。她死得很痛苦。她毁灭了自己的身体，但把对你的感情保留下来了。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金钱，也不是生命。最重要的是感情。没有感情，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金钱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不会要你的钱。因为我不想给你弥补过失的机会。是的，我缺钱。但我有能力自己去挣钱。至于我用什么方式去挣钱，完全是我的自由。你既然不要我，也就没有权利来管我。所以我告诉你，我明天还是会去夜总会上班。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否则我会报警！”
说罢，祝美琳就推开车门下车，然后随手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向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