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爱情是没有年龄的。但是,如果一个男人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和自己女儿同岁的女孩子,他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犯罪感。这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用父爱来对待自己的女儿以及那些和自己女儿同岁的女孩子。但父爱毕竟与男女之爱不同。父爱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但男女之爱却会冲破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界限。它只承认感情,而不承认感情之外的任何东西。如果汪海洋和祝美琳分开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他也不会对这种男女之爱产生任何犯罪感。因为他只是把这种男女之爱作为一种最纯洁的感情珍藏在心里,他在窖藏着一坛爱情之酒而并没有沉溺在爱情之中。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祝美琳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坛爱情之酒已经启封了。它散发着醉人的醇香,在引诱着他去品尝。所以他感到害怕了。因为这种男女之爱一旦变成现实,就会把人类的伦理观念全部冲垮,所以他产生了犯罪感。但是,爱情的犯罪感是一种善良的犯罪感。而善良的犯罪感与卑鄙的犯罪感是不一样的。善良的犯罪感是因为你太善良了,把并不卑鄙的行为视为卑鄙。卑鄙的犯罪感是因为你太卑鄙了,把并不善良的行为视为善良。所以,善良的犯罪感会使你感觉到耻辱,而卑鄙的犯罪感则不会使你感觉到耻辱。善良的犯罪感会迫使你自己来惩罚自己,而卑鄙的犯罪感则会使你想方设法地逃避惩罚。
汪海洋想惩罚自己了。他必须惩罚自己。因为如果他不惩罚自己,他迟早有一天会陷入到这种令他感到耻辱的爱情之中。但是,用什么方法来惩罚自己呢?一个善良的人是不能用善良来惩罚自己的。因为只有在卑鄙之中善良的人才能感觉到罪有应得。所以汪海洋想让自己变得卑鄙。因为只有当他变得卑鄙的时候,只有当他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去追求爱情的时候,他才能够不被爱情所诱惑,他才能够彻底忘掉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孩子,他才能在那个女孩子面前保持长辈的尊严,他才能够不受到包括自己女儿在内的所有人的指责。人们常说学坏容易学好难。其实这句话是对卑鄙的人来说的。对于善良的人来说,则是学好容易学坏难。让汪海洋学坏确实很难。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学坏了。因为这个社会对有些坏是能够容忍的,对有些坏是不能够容忍的。他要用社会能够容忍的坏来逃避社会不能容忍的坏。他要用社会能够容忍的寻欢作乐来逃避社会不能容忍的真正爱情。但是不管汪海洋怎样学坏,只要他认为这种做法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他就不可能真正变坏。如果他不能真正变坏,他对自己的惩罚就变成了一种爱情的变态。
邓国辉感到很奇怪。汪海洋自从给女儿过完生日后就开始变了,变得爱玩了。他经常让自己带着他出入各种娱乐场所,而且很快就像自己一样变成了这些娱乐场所的常客。但奇怪归奇怪,邓国辉很高兴汪海洋能有这种变化。因为汪海洋独身一人在北京确实很孤单。老是这样没黑没白的工作,早晚有一天会被工作压力把身体给压垮的。找个机会放松一下确实很必要。另外,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当你在做某种自己认为不太光彩的事情时,总喜欢成群结队。这并非是因为人多可以使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变得光彩,而是因为人多可以使你为自己的不光彩找到借口。当你受到某种谴责的时候,这种谴责既有可能来自外界也有可能来自你的内心,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说: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做这种事,还有很多人在做这种事呀!所以,人有一种思维惯性。越是在做不光彩的事情时,就越是希望人多。人多就是一种理由,就是一种既可以犯错误又可以不受指责的理由。人多就是一种掩护,可以使自己在他人的掩护下消失在社会的注视之中。这天,一位熟悉的妈咪给邓国辉打来电话,说她们那里新来了一些漂亮小姐,让她一定带着朋友来玩一玩。所以晚饭后,邓国辉和汪海洋就一起驱车来到了这家夜总会。
“邓哥,汪哥,你们来了!”
林丽正在大堂里等候,一见他俩走进大门,立刻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她是这家夜总会的妈咪。人长得很漂亮,年龄大约三十岁上下。据说也是干小姐出身。这些天夜总会生意不好,老板骂了她好几遍。所以,她一直在挖空心思的招揽顾客。
“听说你们这里来了新小姐?”
邓国辉边走边问。
“没错。这回是我亲自挑选的。保证一个比一个漂亮!”
林丽得意洋洋地说。
“如果不漂亮怎么办?管换吗?”
邓国辉没话找话说。
“当然管换!”
“换你行不?”
说着,邓国辉伸手在林丽胸部摸了一下。林丽立刻闪到一边。
“那有什么不行?谁怕谁呀?不过小费可要加倍!”
“加倍就加倍。你以为我给不起钱呀?”
“就你坏!”
林姐用手推了一下邓国辉。
“你看人家汪哥,文文静静的,从来不动手动脚。哪像你!”
“他呀!当面不动背后动,动起来比谁都厉害!”
“我才不信呢!”
说话间,林丽把他们两人领进了包房。
“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请小姐去!”
说完,林丽就急急忙忙地走出了。过了一会儿,林丽推开门,领进了七、八个小姐。这七、八个小姐排成一排,站在邓国辉和汪海洋面前。
“挑挑吧,喜欢哪个?”
林丽双手抱在胸前,像一位充满自信心的商人,向顾客们展现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商品。看着眼前这七、八个小姐,邓国辉和汪海洋一时没了主意。因为这七、八个小姐确实都很漂亮。很难说谁比谁更漂亮,谁比谁不漂亮。
“你先挑吧!”
邓国辉捅了一下汪海洋。汪海洋见一个穿着红色吊带连衣裙的小姐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就抬手指了指她。
“就她吧!”
汪海洋挑完后,邓国辉也很快挑了一下。等其他人退出去之后,四个人分成两对分别坐在两边。
“你叫什么名字?”
汪海洋问坐旁边的小姐。她用牙签挑起一片切得很薄的西瓜,送到他的嘴里。
“章玲。”
“哪里人?”
“湖北宜昌。”
“多大了?”
“你看呢?”
“十八?”
章玲笑了。
“我哪有那么年轻?”
“二十?”
章玲又笑了。
“我哪有那么老?”
汪海洋不觉得心头一颤。
“你十九?”
“嗯!”
章玲点了点头。
“你长得好帅气!我一进来就看上了你。”
章玲红着脸对他说。
“你们小姐还会挑客人吗?”
汪海洋奇怪的问。
“按理说,只有客人挑我们,我们不能挑客人。但我们心里毕竟有喜欢和不喜欢呀!”
章玲又挑起一片西瓜,放进自己嘴里。
“这么说你喜欢我了?”
“喜欢。”
“喜欢我什么呢?”
“你穿西服的样子很帅!我就喜欢看高高大大的男人穿西服。还有呢,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读书做学问的人,不像生意人。”
“可我现在就是个生意人呀!”
“就是做生意也做得和别人不一样。”
章玲十分肯定地说。
“这个嘛,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汪海洋不由点了点头。
“反正我觉得你很有男人味。你是那种让女孩子一看就会喜欢的男人!”
说着,章玲就靠在汪海洋的肩膀上。汪海洋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男人味了!”
“当然知道。”
章玲向他做了一个鬼脸。
一番话说下来,汪海洋不觉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虽然她是做小姐的,但并没有堕落到那种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步,内心深处还是有善恶之分的。如果自己必须在这些小姐中选择一个性伴侣,他肯定会选择她。想到这儿,汪海洋扶起她的头,在她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今天晚上把你带出去,好吗?”
“嗯!”
章玲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汪海洋第一次把小姐带出去过夜。他在附近的一家高级宾馆开了个房间。因为他知道这种高级宾馆通常是不查房的,很安全。他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这个合适的人选找到了,这就是章玲。这是他唯一认为合适的人选。汪海洋之所以要为自己选择一个性伴侣,并不是因为他耐不住独身生活的寂寞,而是因为他想逃避对祝美琳的爱,他想惩罚这种爱。他想使这种爱由于自己的卑鄙而失去存在的理由。在满足了惩罚自己的欲望之后,汪海洋心里感到无比轻松。他想,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去想什么爱情了。因为自己从现在开始已经变成了一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卑鄙小人。但是,他真的能够做到对感情不负责任吗?既使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小姐的感情,他也能够招即来挥之即去吗?汪海洋可以感觉出来,章玲对他是认真的。一个女人对男人认真不认真,完全可以从她的身体反应表现出来。逢场作戏与发自内心绝对有着天壤之别。既使是小姐接客,也违背不了这个两性之间肌肤相亲的自然规律。想到这儿,汪海洋不由得感动的把章玲搂在胸前,借着从床头洒下来的柔和的灯光,仔细详端着她的脸庞。章玲脸上泛着红晕,目光扑朔迷离。显然,她还没有从刚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四十岁以后的男人往往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衰老的感觉。而且越是接近五十岁,这种感觉就会变得越明显。但是,判断一个男人老不老,女人最有发言权。而且越年轻的女人越有发言权。所以汪海洋突然想问章玲这样一个问题。
“你不老。”
她用手抚摸着他粗壮的大腿。
“你很棒!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你真的很棒!”
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她是一个性经验很丰富的女孩子。虽然她只有十九岁。
“能跟我讲讲你的第一次吗?”
汪海洋一边看着她,一边用手在她那光滑得像游鱼一样的脊背上滑动着。
“我的第一次是跟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又脏又丑的男人。当时我只有十六岁。妈咪把我从湖北老家骗出来,说是到江西搞推销。谁知到了江西之后,却把我送到一家夜总会当小姐。我这才明白,妈咪说的推销是让我推销我自己。一开始我死活不干,可是欠了妈咪的钱必须还。不还就不让走。我没办法,只好按妈咪的吩咐去做。妈咪告诉我,当小姐不能是处女,所以必须找个男人来破处。那天我流了很多血,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妈咪还硬拉着我和那个男人去饭馆,说这是喜事,要庆祝一下。听妈咪说,刚破处的小姐是不能喝酒的,因为对身体不好。可是那天我却喝了很多酒,醉得不醒人事,是让人抬回来的。”
汪海洋沉默了。章玲的经历让他觉得心里很难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了。他又开始产生犯罪感了。但这一次,他不仅产生了犯罪感,而且感到自己已经实实在在的犯罪了。自己和那个夺走章玲贞操的男人究竟有多少区别呢?
“你为什么不说话?”
章玲问他。
“我恨自己。”
汪海洋对她说。
“为什么?”
章玲感到很奇怪。
“我不应该和你这样。”
汪海洋十分严肃的说道。
“为什么?”
章玲感到更奇怪了。
“因为这样做很不好。”
章玲误解了汪海洋的意思。她以为汪海洋不喜欢自己了。她顿时眼泪汪汪地说: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打心眼儿里看不上我。没有人会看得上我。连我自己都看不上我自己。我脏,我贱,我没出息,我不要脸……。”
说着说着,她就爬在汪海洋的胸前痛哭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说我不好。”
汪海洋向她解释着。
“你有什么不好?你又没有逼着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和你这样。因为我喜欢你。”
章玲的话似乎又把汪海洋从犯罪的心情中拉了出来。也许,自己和那个夺走章玲贞操的男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是章玲喜欢的人,另一个是章玲不喜欢的人。可是,这个答案并不能使汪海洋的心里感到轻松。因为,假如自己并不是像章玲喜欢自己那样去喜欢她,自己就没有权利对她这样做。因为这无异于玩弄她的感情。可是自己真的喜欢她吗?自己真的能对这份感情负责任吗?汪海洋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心里真正爱的是祝美琳,而不是章玲。所以他感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甚至不如以前。因为他不仅伤害了祝美琳的感情,而且伤害了章玲的感情。
“汪哥,你喜欢我吗?”
章玲十分认真地问着他。
“喜欢。”
汪海洋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只能这样回答。他不可能有别的回答。因为他已经伤害了她,他不能再伤害她了。但他心里真正的声音是:
“对不起。请原谅!”
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去对一个弱女子说呢?如果是这样,他又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呢?为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汪海洋只能将错就错。由此可见,善良的人用卑鄙来惩罚自己,不但没有使自己变得更加卑鄙,反而使自己变得更加善良。但这确实是一种惩罚。因为汪海洋的犯罪感加深了。这颗善良的心灵更加痛苦不堪了。
“如果你喜欢我,你就把我养起来好吗?”
章玲对他说。
“养起来?”
汪海洋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让我和你住在一起呀!其实,我早就不想干这一行了。我一直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他住在一起。我可以照顾他,为他做家务,为他生孩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不要名份,也不要钱。我只要一个我也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你说行吗?”
章玲在期待汪海洋的回答。但汪海洋没有回答。他此时心中波澜起伏。章玲的真情感动了他。但也使他感到惭愧万分。从汪海洋的沉默中,章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
她对汪海洋说。
“你明白什么了?”
汪海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只是……”
“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安慰我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说你不喜欢我。因为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章玲哭了。这回她是真正的哭了。她用被子蒙住头,一直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