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们开始许愿吧
数学与音乐,两者是如此的不同又如此的相同。它们是不同的。因为数学所展现的是人类科学思维的天赋,音乐所展现的是人类艺术思维的天赋。然而,它们又是相同的。因为它们都是在用最抽象的形式来展现人类心灵的完美。前者所展现的是人类科学思维的完美,后者所展现的是人类艺术思维的完美。因此,任何一个追求完美心灵与完美人生的人,都不能不喜爱数学,也不能不喜爱音乐。但是,数学在没有得到证明的时候只能是一种假设。而假设的数学并不是真正完美的数学。音乐在没有得到解释的时候也只能是一种臆想。而臆想的音乐并不是真正完美的音乐。因此,正如完美的数学需要证明一样,完美的音乐也需要解释。歌曲与舞蹈,是人类解释音乐的两种最古老最原始的方法。前者是用口头语言来解释音乐,后者是用肢体语言来解释音乐。早在人类文明起源之时,人类就开始用这两种方法来解释音乐了。我们至今仍然可以从不同民族的传统歌舞中听到和看到这种解释。因此,任何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不能不同时喜欢歌曲与舞蹈。汪海洋就是这样的人。他最喜欢的歌曲就是香港著名影星梅艳芳演唱的《女人花》。他最喜欢的舞蹈就是女儿的舞蹈。这是二零零二年一月七日下午。香港著名影星梅艳芳《女人花》的歌声正在中央艺术学院舞蹈系的练功房里轻轻回荡着,汪美琪正在独自排练着一支舞蹈,她的男朋友黄源源正在一旁观看。汪美琪给这支自编自舞的单人舞取名为《女人花》。今天是她十九岁生日。她准备在爸爸为她举办的生日晚会上,把这支舞蹈献给爸爸。
汪美琪现在已是中央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她去年高中毕业后,就和黄源源一起报考了北京的中央艺术学院。她考上了舞蹈系,黄源源考上了戏剧系。这样,汪美琪在和汪海洋分别了九个月之后,又在北京和汪海洋团聚了。虽然父女两人不是住在一起,而且一个忙着工作一个忙着学习,但两个人却经常见面时常来往。由于有汪海洋在北京照顾汪美琪,所以季秀香就对女儿省了不少心。现在,唯一能够把汪海洋和季秀香联系在一起的就是汪美琪了。这个实际上已经破碎的家庭之所以仍然保持着完整,完全是因为汪美琪的存在。汪美琪非常清楚这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己在爸爸妈妈心目中在这个家庭中的份量。所以她竭尽全力的维系着爸爸妈妈的联系,希望有一天他们两人能够和好如初。但不管怎样,从汪美琪现在的处境来看,她是一个既幸福又幸运的女孩子。她的幸福是:事业的成功和爱情的美满她同时拥有。考上中央艺术学院是她事业成功的标志。因为,这里是国内培养艺术人才的最高殿堂。从这里毕业的学生,不是进入各种国家级艺术团体,就是被国外著名艺术团体争相聘用。黄源源和她一起考上中央艺术学院则是她爱情美满的标志。因为,这不仅实现了两个人在艺术天地中比翼齐飞的梦想,而且进一步密切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为不断加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创造了有利条件。她的幸运是:她来自于一个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完整的家庭,而且爸爸妈妈都把对这个家庭的爱全部投入到了她的身上。她是这个家庭中唯一的宠儿,是这个家庭的真正拥有者。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家庭中的两个不幸者,爸爸和妈妈,分别用自己的能力为她提供了一般人很难兼而有之的优越条件。这就是爸爸的文化教养和妈妈的权力地位。凭借着这个优越条件,她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一条比同龄人更加有利的人生起跑线上。幸福而又幸运的女孩子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因为她像一道灿烂的阳光,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把黑暗照亮。她不会让那些不幸的人产生嫉妒,只会让那些不幸的人感到羡慕。因为她是宽宏大量的,她是普照众生的,她脸上漾溢着令人神往的光彩。她把天使般的美丽与圣母般的安祥溶为一体,使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不能不为之陶醉为之倾倒为之赞叹。
汪美琪的舞蹈结束了。黄源源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迎上前去。练功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跳的怎么样?提提意见。”
她问他。
“没意见。好极了!”
他对她说。
“你总是这样。好极了,好极了。一点意见都提不出来。老这样下去,我怎么进步呀?”
她有点不高兴了。
“本来就是好极了。难不成非让我说你不好吗?”
说着,他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
“别捣乱。我还想再抓紧时间再练一遍呢!”
她推开了他。
“别练了。你看看几点了?”
他举起了手表。
“再练一遍。我们非得迟到了!”
她看了一下表,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已经约好了一个人。她现在可能正在等我。”
说罢,她拉起他的手飞快地跑出了练功房。
汪美琪在今天的生日晚会上要给爸爸一个惊喜。这个惊喜就是一个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祝美琳。你说奇怪不奇怪?虽然汪美琪和祝美琳姓氏不同,但是如果去掉姓氏,两个人的名字竟然起得和亲姐妹一般!更加奇怪是,这个女孩子和自己一样,都没有辜负这个美字。她长得异常美丽,甚至比自己还要美!为了让爸爸亲眼见见这个女孩子,也为了让自己的好朋友过生日开心,所以汪美琪和祝美琳约好了一块过生日。
祝美琳徘徊在卫嘴子大饭店门口。这是一家专做天津菜的饭店。由于天津菜以海鲜为主并配有各种北方特色的风味小吃,所以这家饭店一开张就在京城一炮打响。还没到吃饭时间,停车场上就络绎不绝地驶进了一辆接一辆的高级轿车。祝美琳和汪美琪比起来,既不幸福也不幸运。她的不幸福我们已经知道得很多了。但她的不幸运我们才刚刚开始知道。她原来的理想是当一名教师,所以高中毕业时报考了师范院校。但以一分之差而变成了一名高考落榜生。本来,按照一些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家里能给学校补交几万元钱,就可以圆了大学梦。但是由于家里穷,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她又不忍心看着妈妈四处借钱,所以就狠狠心打消了上大学的念头。她想尽快学到一技之长,早点工作挣钱,好减轻妈妈的负担。可是到底学什么好呢?母女两个人经过一番商量,认为高档婚纱摄影在新疆地区还是一个空白,很有发展潜力。而且开办婚纱影楼投资不大,风险较小。所以,决定让祝美琳到北京学习化妆技术。学成之后,母女两个人计划借钱在库尔勒市开办一家婚纱影楼。靠着这家婚纱影楼来解决母女两个人未来的生活问题。就这样,祝美琳成了中央艺术学院化妆系化妆师培训班的一名学员,几乎和汪美琪同时来到了中央艺术学院。祝美琳和汪美琪是在首都高校文艺汇演时认识的。当时,祝美琳负责给本校参加演出的同学化妆。在聊天时知道,她和汪美琪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而且名字起得竟然和亲姐妹一般。祝美琳和汪美琪认识后,很快就成了一对好朋友。她们之间的友情首先来自于相互欣赏。她们是两个长得很美又非常爱美的女孩子。因此,她们都非常欣赏对方的美丽,总是觉得自愧不如。她们之间的友情还来自于生活经历的不同。汪美琪来自一个完整的家庭,祝美琳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汪美琪的家庭富有而显赫,祝美琳的家庭贫困而落魄。汪美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学生,祝美琳只是大学里的一个培训生。汪美琪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男朋友,祝美琳自从和腾克里木分手后就一直没有再交男朋友。但是,这些生活经历的不同并没有在她们的交往过程中产生隔阂,反而在两颗纯真的心灵之间架起了桥梁。汪美琪由于既幸福又幸运,所以显得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祝美琳由于既不幸福又不幸运,所以显得与人无争随遇而安。
祝美琳在等着汪美琪。今天是她的生日。远在新疆的妈妈给她打来了电话。妈妈在电话中哭了,哭着很伤心。她知道妈妈一个人在新疆很孤独。自从她到北京上学后,妈妈就开始迷信起来。她在家里摆起了佛龛,每天都要烧香拜佛。她信佛已经信到了痴迷的程度,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和佛祖显灵联系在一起。妈妈在电话里告诉她,昨天夜里佛祖托梦了,今年过生日会有一个克她命的人出现。所以,今天过生日一定要自己过,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更不要见生人。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虽然祝美琳还是一个少女,但她早已开始了解妈妈了。妈妈生活得很苦。她是一个没有男人又不得不像男人那样承担起生活重负的女人,真的很苦。她会经常感到绝望和无助。所以妈妈会迷信,迷信使她找到了心灵的安慰。但妈妈实际上是一个争强好胜而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女人啊!可见,生活挫折对她的精神打击实在太大了,已经使她忘记了真正的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而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飘渺的信仰之中。想到这儿,祝美琳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美琳!”
汪美琪拉着黄源源兴冲冲地跑过来。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汪美琪见祝美琳的脸色有些不对,奇怪的问:
“咦,怎么了?你好像哭了?”
“没有。”
“什么没有?就是哭了。”
汪美琪连忙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祝美琳用纸巾擦了擦眼睛。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不想去吃饭了。”
“这怎么行啊?”
汪美琪立刻着急起来。
“不是早就说好了一块过生日吗?”
“妈妈来电话了,让我一个人过生日。说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更不要见生人。”
“哎呀,又是你那个迷信的妈妈在传达佛祖的指示吧!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呢?告诉你,今天没有生人。除了咱们,就是我爸爸和爸爸的一位朋友,都是自己人。我已经和爸爸说好了。今天有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比我还要漂亮的女孩子和我一块过生日。我让他订了两块生日蛋糕。你不去怎么行啊?走吧!”
说着,汪美琪就不由分说地把祝美琳拉进了饭店。
汪海洋人没到,但房间已经订下了。这是一个豪华套间,除了餐厅,还有一个配有音响的休息厅,可以让吃饭的客人们进行娱乐。汪美琪等人走进房间,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块生日蛋糕。这两块生日蛋糕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写的字略有不同。一块蛋糕上写着:“祝女儿生日愉快!爸爸。”另一块蛋糕上写着:“祝小朋友生日愉快!叔叔。”
“啊!”
汪美琪一见蛋糕,立刻兴奋地跑了过去。
“我要吃蛋糕!”
说着,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奶油在嘴里尝着。
“好香呀!我都馋死了!”
“我也馋死了!”
黄源源把鼻子靠近蛋糕闻着。汪美琪转身把祝美琳拉到桌前,指着桌上的蛋糕说:
“你快来看呀!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
话音未落,汪海洋就一边乐嗬嗬地问着,一边和邓国辉一起走进了房间。
“爸爸!”
汪美琪一见爸爸来了,立刻扑上去,双手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汪海洋让女儿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再大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邓国辉在旁边插话说。
“我看还是女儿好。跟爸爸多亲密!”
“你说这话可没良心呀!”
汪海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想当初,你不是还笑话我生不出儿子吗?”
邓国辉一听这话,脸立刻红了。
“你怎么揭我老底呢?让你女儿听见会恨我的!”
“我就恨你,就恨你!你敢不让爸爸要我!”
说着,汪美琪就开始用拳头捶打邓国辉。
“好了,别闹了!咱们进去吧!”
汪海洋拦住了汪美琪,带着大家从门口的休息厅向餐厅走去。
像一道自天而降的闪电突然在通向脑海的电路中接通了记忆的电流。汪海洋愣住了。祝美琳也愣住了。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祝美琳清楚地看到,汪海洋那只少了一根小手指的手掌在微微颤抖着。人就是这样。一生之中只能有一个让你刻骨铭心的人。你失去他或者她会感到心疼,你见到他或者她还是会感到心疼。只有当你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生命都完完整整毫无保留的交给他或者她的时候,只有当你看到他或者她因为有你的存在而感到无比快乐无比幸福的时候,你才不会感到心疼。这个让你刻骨铭心的人,是一个既活在你生命之中又活在你生命之外的人,是你与生俱来的唯一一个能够让你为之而生为之而死的人。这个人可能会与你失之交臂,也可能会与你陌路相逢。但是,只要你认识了这个人,你就会在心里永远地等候。不管时间有多么漫长,不管距离有多么遥远,也不管你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这是一种超越时空超越生命的爱的最高境界。所以,当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和他或者她是根本不需要用语言来进行表白的。因为,你和他或者她的目光都是清澈透明的,你和他或者她都能够透过目光直达对方的心底。因此,你和他或者她只要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就已经足够了。这是一种仿佛静止但又震撼着心灵的爱的宁静。
看到汪海洋和祝美琳对视不语,汪美琪连忙说:
“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了。爸爸,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祝美琳。美琳,这是我爸爸。他叫汪海洋。”
这是汪海洋和祝美琳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尽管他们在两年前就已认识,而且早就把对方深藏在心里。此时此刻,他们谁也不愿意把这个秘密讲出来。
“这个就是那位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朋友吧!”
汪海洋以长辈的身份握住了祝美琳的手。
“汪叔叔,谢谢你送给我的蛋糕!”
祝美琳把手轻轻地抽了回来。
两只蛋糕上面各点了十九根蜡烛,两个少女的青春年华在烛光中闪烁。这是一个美丽的时刻,又是一个神圣的时刻。
“你们开始许愿吧!”
汪海洋对两个女孩子说。两个女孩子立刻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祝美琳自从见到汪海洋之后,心中一直又惊又喜又乱。她惊的是,没想到汪海洋竟是汪美琪的亲生父亲。她喜的是,这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乱的是,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办?
“上帝啊!快点告诉我怎么办吧!”
她默默地许了一个愿。
“美琳,你许了个什么愿?”
汪美琪在旁边悄悄地问她。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祝美琳说着,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汪美琪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
“希望你赶快找到一个男朋友!”
“坏死了!”
祝美琳红着脸打了她一下。
“我许的愿和你许的愿一样吗?”
汪美琪在她耳边小声问。
“嗯!”
祝美琳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汪海洋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他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女儿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子竟然是自己两年前为之挥刀断指的女孩子。他没想到那个刚刚认识马上分离的永远被自己深藏在心里的女孩子又会重新出现。他没想到那个被遗失在博斯腾湖畔的凄美情缘又会在都市繁华之中重新开始。但这是一种怎样令人感到心动又令人感到绝望的情缘啊!自己今年已经四十八岁,而她只有十九岁!这可能吗?整整跨越了两代人的爱。不,这绝对不可能。这绝对是一种荒唐的想法。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如此冲动?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不敢看祝美琳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会使他疯狂,会使他忘掉自己的年龄和身份。
“老汪!”
邓国辉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看你现在正是人生得意之时。老婆当大官,女儿上大学。你呢,挣大钱!什么操心的事情都没有了。所以嘛,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也该放松放松,玩一玩啦!”
汪海洋端起酒杯深深地饮了一口,然后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望着杯中泛起的酒花说:
“其实,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也就是弄不明白自己的时候。”
梅艳芳《女人花》的歌声如泣如诉,汪美琪翩翩起舞的身体如影如随。汪海洋眼含热泪欣赏着女儿的表演,仿佛置身于一个渴望得到抚慰的柔弱的生命前面,他默默地念起了一首诗:
“一个应该下雪的,很冷的日子。一个应该淡忘的,很远的回忆。破晓的啼哭,在黯然的天空,唤醒了灿烂。那是天使降临的时刻,襁褓中的你,用阳光的微笑,向我诉说。而我,则在一个遥远的旅途中,用疲惫的期待等着你,在你出生的这一天,在每年的一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