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需要你的支持
喜欢在夜晚工作的人，必定喜欢夜晚的宁静。但现代都市的夜晚又常常是不宁静的。北京，共和国的首都，这只东方巨龙的古老而又年轻的心脏，即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它那波澜壮阔心潮澎湃的律动。远处，隐约传来三环线上重型载重卡车急驶而过的轰鸣声。每当新的一天从零点开始启程，披着过去一天留下的黑色斗篷走进这座城市，那些等待在三环线外面的重型载重卡车就会像洪水一样滔滔不停的涌入进来，把一车车建筑材料卸在无数个建筑工地上。当黎明来临的时候，这些建筑工地就会像无数棵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树，在阳光的照耀下不断向上生长着，不断向周围扩展着。
已是深夜两点多钟了。汪海洋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近窗前。他所在的这栋写字楼坐落在二环线边上。这是一栋五星级的高档写字楼。他的公司所在的写字间，是一套上下两层的跃层式写字间，约有三百多平方米。他的总经理办公室在二层的一角，这是一套带卫生间的房间。这个房间既是他工作的地方，又是他居住的地方。每天下班后，当最后一名员工离开办公室，他就把这里当成了家。而那张摆在写字台对面的，上班时用来招待客人的长沙发，也就变成了他睡觉的床。
汪海洋看着窗外的夜色，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了起来。这是一个刚刚过完元旦的冬季。几天前的一场小雪，为这座城市撒下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点缀在无数个漆黑的角落里，在一个漆黑的万花筒里闪闪发光。雪是冬季的鲜花。他无法想象，在这座一到冬天就万木萧条的城市中，如果没有这些飘然而落的雪花，将会怎样的让人感到毫无生机？汪海洋来到北京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是在去年元旦来到北京的。那天，他的好朋友邓国辉亲自开车到机场来接他。邓国辉早在几年前就已辞去华胥市人民法院的工作，举家迁到了北京。他现在是一家拥有数十亿资产的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这家集团公司的主管业务是房地产，同时兼营国际贸易、物流仓储、零售超市、电子商务、咨询广告等业务，旗下有大大小小十几家公司。据说，这家集团公司的主要投资者是邓国辉在美国的一个亲戚。汪海洋入狱后，邓国辉一直很关心他，而且一直与他保持通信联系。当他听到汪海洋释放的消息后，立即邀请汪海洋来北京，并且希望汪海洋能够和他在一起在北京干一番事业。当时，汪海洋人还在新疆。不过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接受邓国辉的邀请了。弃文经商，这是汪海洋做出的一个重要选择。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他并不想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在一个地方跌倒了，他要从另一个地方站起来。因为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他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更没有必要去乞求别人的怜悯。所以他再也不想做过去的工作了，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工作的地方了。另一个原因是，他必须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当然，靠季秀香的帮助或者靠其他什么人的帮助，也可以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但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必须自食其力，必须自己养活自己。而经商恰恰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唯一出路。汪海洋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是年近五十的人了。在这个年龄所做出的选择，也许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选择。因此，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五十岁的年龄是一个知天命的年龄。人一旦到了这个年龄或者接近这个年龄时，就很难再激发起斗志来了。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和命运抗争了。但汪海洋恰恰相反。他的出生入死，他所经历过的大起大落，使他完全看透了命运，也使他完全看到了自己的能力。无论什么样的命运都不能改变他对人生价值的追求。而且他相信，自己对人生价值的追求是一定能够实现的。所以，汪海洋是带着充分的自信心来到北京的。邓国辉在机场出口热情地迎接了汪海洋。他拉着汪海洋的手上上下下的地打量了一番。
“行！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像过去那么精神！”
邓国辉点着头说。确实，虽然过去了十年，虽然经历了艰苦生活的磨难，但汪海洋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和过去相比，他只是黑了一点，瘦了一点。但相貌显得更加英俊了，身材显得更加强健了。他看上去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而不像一个四十七岁的人。这或许因为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美好的追求。美好是生命的本质，也是生命的活力。人不能放弃对美好的追求。一个放弃对美好追求的人，生命力就会萎缩，他就会显得衰老。一个没有放弃对美好追求的人，生命力就会旺盛，他就会显得年轻。汪海洋年轻的外貌来自于他旺盛的生命力，他旺盛的生命力则来自于他对美好的不懈追求。
“老兄，我发现你的变化可不小呀！”
汪海洋对邓国辉说。他发现，邓国辉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他不仅变胖了发福了，而且皱纹和白发都生出来了，看上去有一种老态。
“天天吃喝玩乐，能不变吗？要我说呀！应该去坐牢的不是你，而是我们这号人。因为我们这号人个个都是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邓国辉自我解嘲地说。
“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
汪海洋不太相信。因为在他印象中，邓国辉一直是个正人君子。
“当然有这么严重了。”
邓国辉向他解释着。
“现在的社会跟十年前可不一样了。五花八门的东西多极了！只要你有钱，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所以说，人不能没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照你这么说，有钱人都不是好人了？”
“我看没有几个是好人。包括我在内。”
“还好，我现在不是个有钱人。所以没有人骂我。”
“你等着吧！凭你的本事，挣钱还不容易？所以早晚会有人骂你的。”
“你可不要拖我下水啊！”
“我把你请到北京来，就是想拖你下水。要坏咱俩一块坏。省得我老是觉得心理不平衡！”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停车场，坐上了邓国辉的那辆奔驰600。
“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会在家里多呆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邓国辉一边开着车一边对他说。
“我已经脱离社会十年了。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马上找个工作，马上进入社会。”
汪海洋用发自内心的声音说着。
“你想做什么工作呢？”
“你都有什么工作？”
“工作有的是。就看你愿意做什么工作了。你是想在集团公司做呢？还是想在子公司做呢？”
汪海洋想了一下说：
“我还是先从子公司做起吧！子公司小一点，可以很快进入情况。”
“这太好了！我手头正有一个子公司没有总经理。你就去当总经理吧！”
“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安排了？”
“不管我怎么安排，不也得征求你的意见吗？”
“现在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我肯定照办。”
“你的年薪这个数。”
邓国辉向他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万？”
“不！五十万。”
汪海洋不说话了。
“你不会嫌少吧？”
邓国辉问他。
“我的任务呢？”
汪海洋突然问他。
“你没有任务。头一年熟悉一下工作。不管有没有利润，工资照发。”
“这怎么行？你给我五十万。我给你上交一百万。如果我交不出这个数，就一分钱不要！”
“真有你的。还是过去那种老脾气！”
“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能行吗？”
就这样，汪海洋来到了这家公司。这是一家管理咨询公司，有三十多名员工。主要业务是开展iso9000标准即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的认证咨询。他上任之后才发现，这家公司是邓氏集团公司旗下经济效益最差的一个子公司，每年盈利不足五十万。邓国辉原来是想把这家公司关闭的。他派自己来这家公司的真正目的，是想把这家公司起死回生。他对自己用的完全是激将法！既使如此，汪海洋还是非常感谢邓国辉的。因为他毕竟给了自己一个施展个人才干的舞台。所以他毫无怨言，立刻满腔热情地投入了工作。其实，邓国辉分配给汪海洋的这个工作是非常适合他的。因为经济学是汪海洋的专业。企业管理又是经济学的一个重要分支。汪海洋过去曾经长期从事国有企业改革的理论研究，对国内外各种企业管理理论是非常熟悉的，堪称一位企业管理专家。管理咨询，实际上就是企业管理理论在咨询过程中的应用。而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的认证咨询，则是一种以应用推广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并最终通过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认证为目的的管理咨询。所以汪海洋对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应当是不陌生的，而且能够很快进入角色。事实上也是如此。汪海洋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把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全部吃透了，而且也发现了这家公司存在的主要问题。这家公司存在的主要问题是缺乏核心竞争力。这家公司是国内较早开展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认证咨询的公司之一。当时，由于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刚刚从国外引进国内，国内从事同类业务的公司较少，通过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企业也比较少，所以市场空间很大，市场需求的增长速度也很快。这家公司曾经经历了一个高速成长的发展阶段，经济效益也相当可观。可是近年来，由于国内从事同类业务的公司越来越多，又由于通过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企业越来越多，所以市场逐渐接近饱和，市场需求的增长速度越来越慢甚至停滞不前。由于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认证咨询的市场已经从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所以市场竞争的手段也逐渐从服务竞争转变为价格竞争。许多从事这一业务的咨询公司纷纷通过压低价格的方法来争夺客户资源。在这种情况下，这家公司的营业收入开始逐年下滑，经济效益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差。精通企业管理理论的汪海洋知道：在市场上，凡是生产或经营同类产品的公司相互开展竞争的主要手段是使自己的产品产生差异性，让顾客感觉到自己的产品确实与众不同。因此，产品的差异性是生产或经营同类产品的不同公司的竞争力来源，也是这些公司的核心竞争力。随着进入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认证咨询领域的公司不断增加，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认证咨询这种产品早已从差异性产品变成了无差异性产品，已经不再能够构成一家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了。所以，继续把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认证咨询作为主要业务，必然会导致核心竞争力的丧失，从而在市场竞争中陷入被动局面。这就是汪海洋对这家公司目前经营状况的分析。他认为，改变这种经营状况的唯一出路是开发新产品，并且把新产品的应用推广作为公司未来的主要业务。但是，开发新产品是一件长期性的工作，不可能在短期内奏效。短期内能够奏效的办法是加强管理。所以，汪海洋接手这家公司后，一方面开始着手规划开发新产品的工作，另一方面通过加强管理来增收节支。在这家公司主要业务没有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扭转了营业收入逐年下滑的趋势，使营业收入出现了重新增长的势头，并且创下了年利润一百二十万元的经济效益。应该说，汪海洋对自己向邓国辉交出的这张成绩单既满意也不满意。他满意的是，自己已经履行了对邓国辉的承诺。他不满意的是，这家公司目前仅仅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并没有真正摆脱危机。而他的最终目标，不仅要使这家公司真正摆脱危机，而且要使这家公司在邓氏集团公司中成为创收大户。汪海洋是那种不做则已要做就一定做得最好的人。所以，他把这家公司的希望寄托在自己正在开发的新产品上。现在这个新产品的设计方案已经写出来了，就放他的写字台上。明天一上班，他就准备交给秘书去打印。汪海洋在这个方案上可谓呕心沥血。半年多来，他不知查阅了多少资料，也不知走访了多少专家，更不知少睡了多少觉，有时一写就是一个通宵。现在，面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汪海洋感到十分欣喜。他想，下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得到邓国辉的支持，使这个方案尽快变成现实了。想到这儿，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邓国辉的手机。
汪海洋知道，邓国辉和自己一样，每天睡觉都很晚。不过，他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玩。邓国辉是个不爱回家甚至有家不回的人。一到晚上，他就会钻进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经常一玩就是玩到天亮，天亮以后再睡觉。所以邓国辉每天只有半天工作时间，这就是下午。由于汪海洋急于落实自己的方案，而要落实自己的方案就必须和邓国辉谈，所以，他想给邓国辉打电话，把明天下午的谈话时间提前定下来。
“谁呀？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手机响了很长时间，里面才传来了邓国辉的声音。听声音，他好像才睡醒。
“哟，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睡得这么早？平常这时候不是玩得正高兴吗？”
汪海洋逗了他一句。
“海洋呀！别提了。今天晚上看上了一个小姐。有点憋不住了。所以上床早了点。”
“你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在宾馆呀！我肯定不能带她回家睡觉。”
“你就缺德吧！别让老婆知道！”
“我老婆知道也当不知道。只要不是闹得太过份，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了吧！还不过份呢！你一星期有几天回家呀！”
“我说海洋，你别老是这么顽固不化行不行？现在的男人有几个像你这样？都快成工作狂了！该出来玩玩也得出来玩玩。要不挣那么多钱干什么？那天我非给你介绍一个，省得你老说我。”
“算了吧，我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我问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谈公司的情况。”
“现在说行吗？”
“不行。必须当面谈。”
邓国辉犹豫起来。
“我明天下午的时间已经订出去了……。”
“我和你谈的事情很重要，关系到公司未来的发展。”
“那好吧！四点开始五点结束，我只给你一个小时。”
“行。不过明天晚上你要陪我吃一顿饭。”
“怎么？你连我吃饭的时间都要抢走呀？”
“明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想给她热闹热闹。”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一定去！”
下午四点，邓国辉准时来到了汪海洋的办公室。他看了看表，对汪海洋说：
“只有一个小时，你抓紧时间说吧！”
汪海洋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邓国辉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写着《国际服务管理体系标准》。
“这是我为本公司开发的一个新产品。”
汪海洋开门见山，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标准是产品，是一种以知识产权和知识创新作为核心竞争力的知识产品。但标准又是一种不同于一般产品的产品。因为，标准是一种必须在法律框架内借助于政府行为来进行市场推广的产品。因此，标准产品的市场推广模式与其它产品不同。首先，它具有独占性。一个特殊的标准化领域内只能容纳一个标准。一旦某个标准占领了某个标准化领域，其它标准就很难再进入这个领域了。其次，它具有支配性。标准是管产品的。一旦某个标准得到了政府的认可，与此有关的产品都必须与之相适应，并在某种程度上受到这个标准的支配。由于标准产品具有上述性质，所以标准产品的设计开发不仅是各行各业标准化过程的必然产物，而且必将成为参与市场竞争的一种有效手段。在全球化时代，市场竞争不仅已经从产品竞争发展到品牌竞争，而且已经从品牌竞争发展到标准竞争。“一流企业卖标准，二流企业卖品牌，三流企业卖产品”这句话，就是对这种竞争局面的生动描写。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从国外引进了许多先进标准。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就是这样一个标准。但是迄今为此，我国基本上属于标准的输入国而不是输出国。不应否认，国外先进标准的引进对于推动我国的现代化建设发挥了很大作用。但是，如果只注意输入标准而不注意输出标准，必然会对我国的国际竞争地位产生不利影响。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标准。我在实际工作中发现：这一标准的许多条款都是针对制造业的需要制定出来的，并不能适用于服务业，也不能解决服务业所存在的质量管理问题。既然外国人可以根据制造业的需要提出一个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根据服务业的需要提出一个国际服务管理体系标准呢？是我们不能这样做呢？还是我们不敢这样想呢？提出一个标准就是创造一个产业。围绕标准的应用推广，会带动起培训、咨询、审核、认证等许多有偿服务。本公司目前的主要业务就是靠国际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带动起来的。可以说，我们现在这碗饭是外国人给的。但是现在市场饱和了，外国人给我们的饭快吃完了。我们怎么办？是等着外国人再给我们一碗饭呢？还是自己去做一碗饭？如果我们有一碗自己的饭，我们就不怕有一天饿肚子了。正是根据以上这些想法，我在国际管理体系标准的基础上针对服务业的质量管理问题开发设计了国际服务管理体系标准，并计划把这一标准的应用推广作为本公司未来的业务发展方向。”
邓国辉听得非常认真。汪海洋讲完后，他马上说到：
“我绝对相信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也绝对相信你开发设计的这个新产品具有专业水准。但是问题在于：标准的应用推广必须借助于的政府的力量。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政府会支持我们吗？”
“我仔细研究了标准化法。这个法律规定了我国的四种合法标准，这就是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地方标准和企业标准。企业标准由地方政府负责审批备案，通过审批备案的企业标准实际上已经得到了地方政府的认可。因此，我们可以利用标准化法的规定，首先让这个标准通过地方政府的审批备案，得到地方政府的认可。然后再与有关行业主管部门联系，在行业主管部门的支持下把这一标准转化为行业标准。最后在行业标准的基础上，把这一标准进一步转化为国家标准。如果这一标准能够成为国家标准，走出国门成为国际标准的日子就不远了。”
“你认为这个标准的应用推广会带来多少经济效益呢？”
邓国辉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如果这个标准能够在全国应用推广，每年将会带来上亿元的营业收入。如果在全世界应用推广，经济效益将不可估量。”
“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
邓国辉问道。
“没有。”
“你还想说什么？”
“我需要你的支持。”
“什么支持？”
“资金。”
“你说吧，要多少？”
“一百万。主要用于标准的修改完善、专家评审和打通各种关系。”
“好吧，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