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真是太自私了

    人生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忘记。许多事情你想记都记不住。但人生最难改正的错误也是忘记。许多事情你想忘都忘不了。

    八年来，汪海洋始终忘不掉的就是崔岚岑。他忘不了她对他的关心，忘不了她对他的鼓励，忘不了那双纯洁善良的眼睛，忘不了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孔。尤其使他忘不了的，是他离开她时她那种悲伤欲绝痛不欲生的样子。当时，他真的不想走。但在祝祥福的逼迫下，在季秀香的操弄下，他不得不走。他知道，这一走他和崔岚岑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命运就是这样把两颗开始相爱的心把两个本来可以走到一起的人残酷无情的分开了。命运就是这样把相逢变成了永别把希望变成了绝望把幸福变成了不幸。命运就是这样把本来不属于他们的家庭和本来不属于他们的生活分别给了他们。但命运改变不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改变不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不管命运如何捉弄人生，汪海洋和崔岚岑对爱的理解，爱的追求，爱的执着，从他们相逢的那一天起就永远也不会改变了。即使他们为此付出惨痛的人生代价，他们也会在所不惜。我们已经看到，崔岚岑因为始终如一的爱着汪海洋，走过了一段从结婚到离婚的坎坷人生并从此陷入了艰难困苦的生活之中。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汪海洋是怎样开始自己的痛苦人生吧！

    汪海洋早已读完了研究生，拿到了硕士学位，在华胥市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工作。现在正一边工作一边攻读博士研究生。季秀香仍然在市委办公厅工作，不过现在已经是副处长了。他们已经结婚八年了。结婚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汪美琪。汪美琪今年已经七岁了，是小学一年级学生。按说，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不错的家庭。但是由于汪海洋和季秀香对家庭的理解不同，这个家庭始终处在一种潜藏着火山爆发的状态之中。汪海洋所理解的家庭是一种应当由两个人来共同承担的责任。虽然他和季秀香的感情基础并不牢固，但是两个人一旦结婚，他就会百分之百的承担起应当由自己承担的那份责任。所以尽管他出身高干家庭，从小娇生惯养。但这些年他学会了洗衣，做饭，带孩子，家务事反倒变得样样精通。但季秀香的想法与汪海洋截然不同。她所理解的家庭仅仅是一个成功女人所必须具备的包装。她认为，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一个女人要想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没有家庭的包装是不行的。这是因为，中国是一个男权社会，权力的重心掌握在男人手里。因此，只有那些有条件接近执掌权柄的男人们的女人才有可能获得成功的机会。另一方面，中国又是一个对男女问题非常津津乐道的社会。为了避嫌，大多数人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握有重权的男人，往往不愿意和没有结婚的女人有过多的接触。因为这种女人太危险了，太容易招惹是非了。相反，那些结过婚而且生了孩子的女人反倒安全多了。因为人们对这种女人往往不太留意。他们习惯性的认为，女人一旦结了婚，生了孩子，肯定会以家庭为重，肯定会知道待人接物的分寸，所以也就不会出事了。可是事实上，我们的许多肯定都是不肯定的，我们的许多不肯定倒是肯定的。由于季秀香把家庭看作一个成功女人所必须具备的包装，所以她建立家庭的目的不是为了与汪海洋共同承担什么责任，而是为了利用这个包装去接近那些她认为有用的人。季秀香对人的看法很简单。她认为社会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用的人，另一种是没有用的人。她并不需要和所有的人交往，只需要和有用的人交往。那么，什么样的人才是有用的人呢？在季秀香眼睛里，只有那些掌握权力的可以决定她命运的人才是真正有用的人。这种对人的看法或许与身居高位但过早去世的父亲留给她的遗憾有关。她十七岁就失去了父亲。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由于没有了父亲的保护，她和母亲曾经饱受人家的欺凌。所以，她小小年纪就看透了世态炎凉。她认为，权力是这个社会的中心，是这个社会最本质的体现。社会上的一切资源，人们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如金钱、财产、名誉、地位甚至美色，统统都是受到权力的支配并且是围绕着权力转动的，就像行星围着太阳转一样。所以，人生的道理说起来也十分简单。有权就什么都有，没权就什么都没有。为了使自己从没权变成有权，她就必须想方设法地去接近那些有权的人，特别是那些喜欢女人的有权的男人。

    如果汪海洋和季秀香对家庭的不同理解仅仅停留在观念的冲突上就好办了。但生活的悲剧恰恰在于：这种观念的冲突必然会导致不同行为的冲撞。季秀香为了实现自己的权力追求，自从结婚以后特别是生了孩子以后，就开始经常周旋在市领导身边没黑没白地陪市领导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活动，有时甚至一连几天不回家，把料理家务和照顾孩子的责任全都推给了汪海洋一人。其实，汪海洋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儿的人，多承担点家庭责任倒也没什么。季秀香愿意在官场上发展，他也不想拖她的后腿，能帮她就尽量帮帮她。可是令他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季秀香不但不知道适可而止，反倒得寸进尺。对家庭的责任心越来越少了。好像这个家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汪海洋和季秀香在家庭问题上的冲突是从他的一次出差开始的。前不久，汪海洋因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阐述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的文章，引起了某位中央领导同志的重视。他指示有关部门立即组织理论界进行研讨，并且尽快拿出实施方案来。这样，汪海洋就作为出席研讨会的一名特邀代表被请到了北京。汪海洋临行前，把家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季秀香，特别是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事情。因为汪美琪的学校离家较远，汪海洋怕女儿在上下学的路上不安全，每天都亲自接送。可是汪海洋今天开会回来才知道，由于昨天放学后季秀香没有及时赶到学校，汪美琪竟然失踪了！

    放学的铃声响了。汪美琪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兴冲冲的走出校门。她知道，自从爸爸出差去北京，每天都是妈妈来接她。妈妈会和其他的学生家长一样，每天都早早的在校门口等着。而她和同学们则像一群从校园里飞出的小鸟，欢呼跳跃的扑进家长的怀抱。可是今天的情况却有点奇怪。别的同学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家长，可是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妈妈。眼看着同学一个接一个的被家长领走了，汪美琪心里觉得好失望。学校门口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了。看门的老大爷已经把大门关上了，只在旁边留了一个小门。汪美琪无可奈何的蹲在一棵大树下。她记得爸爸临走时说过，如果妈妈有事来得晚一些，就在校门口一个最显眼的地方等她。千万不要乱走，更不要跟陌生人走。

    罗勇在街上闲逛。自从失去工作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本来是市委刘副书记的专车司机。这位市委刘副书记就是当年市委组织部的刘部长。他给刘副书记开车已经有七、八年了。从刘副书记当组织部长时就给他开车，后来又随他一起调到市委开车。罗勇为人聪明伶俐，很会揣摩领导意图，所以一直很受刘副书记信任，刘副书记曾把许多很重要的私人事情委托他去办理，他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刘副书记的隐私。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罗勇靠着刘副书记撑腰作威作福惯了，一次喝醉之后竟然把市委招待所的一名女服务员给调戏了。此事被受害人举报到刘副书记那里，刘副书记盛怒之下，下令开除了他的公职。这样一来，罗勇就和许许多多的下岗职工一样变成了这个城市中的待业人口中的一员。但是实际上，他目前的命运甚至连下岗职工都不如。下岗职工每月还可以从政府那里领几百块钱补助。但由于他是被开除公职，所以连领取补助的资格都没有。罗勇懊恼极了。他既懊悔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把这么好的一份工作丢掉了；又恼怒刘副书记下手太狠，置自己于死地而不顾。但事已至此，懊恼又有什么用处呢？罗勇正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看到一棵树下蹲着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女孩。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他仔细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她就是季秀香的女儿。他在季秀香的家里见过她。提起季秀香，罗勇知道的情况可就多了。她不仅是市委办公厅的一名副处长，而且是刘副书记的一个秘密情人。刘副书记与季秀香的约会，经常是由他负责开车接送。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罗勇心里想。家里有一个年轻英俊的丈夫和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却在背地里和一个糟老头子偷情。她图个什么？不就图刘副书记手里有权吗？想到这儿，罗勇心中不由得一亮。他知道刘副书记最喜欢的女人就是季秀香。如果把季秀香弄伤心了，刘副书记肯定会跟着伤心。这不就是一个报复刘副书记的最好办法吗？人在感情冲动的时候往往是不考虑后果的。罗勇现在正处在感情冲动之中，失去工作之后的懊恼和报复刘副书记的快感混杂在一起，使他顿时头脑发热身不由己。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认识自己的人。于是便迈步走向了汪美琪。

    汪美琪正在树下蹲着，心急如火地等着妈妈，忽听有人对自己说：

    “这不是美琪吗？”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司机罗叔叔。她早就认识罗叔叔。因为他经常开车到家里来接妈妈。他还开车送自己上过学呢！

    “罗叔叔！”

    她一见罗叔叔，以为妈妈也来了，立刻高兴的站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罗叔叔问她。

    “我在等妈妈。我妈妈没有来吗？”

    汪美琪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张望。当她发现妈妈并没有和罗叔叔一起来，脸上不觉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你妈妈有事过不来，让我过来接你。”

    说着，罗勇就拉起汪美琪的手，把她带走了。

    季秀香两只眼睛都哭肿了。昨天中午，她陪市领导参加一个宴会，由于多喝了几杯酒，醉倒了。等到她酒醒之后，早已错过了放学接孩子的时间。当她急急忙忙赶到学校时，才发现汪美琪已经不见了。她在学校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在附近的街道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回家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她越找越着急，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汪美琪并不认识回家的路，也从来没有单独从学校回过家。如果没有人来接她，她肯定不会离开学校的。于是，她就给所有认识汪美琪的长辈晚辈们亲朋好友们统统打了一遍电话，结果还是石沉大海。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好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市委刘副书记，求他给想想办法。刘副书记接到电话后，感到事情确实很严重，立即指示公安部门协助查找。市委领导一声令下，全市公安干警立即动员起来。汪美琪的照片很快就被印发到了每一个公安干警手中，这些公安干警在全市的大街小巷展开了拉网式的清查。可是直到汪海洋回家，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四十八小时了，还是没有汪美琪一点消息。汪海洋得知这个情况后，心里又急又气。他急得是女儿直到现在仍然踪迹全无。他气得是季秀香对孩子如此不负责任。

    “你有时间吃饭喝酒，没有时间接孩子。你还配当妈妈吗？你一天到晚谈事业。难道你的事业就是只顾自己，不顾孩子，不顾这个家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结婚还要生孩子呢？你怎么连一点起码的责任感都没有呢？你真是太自私了！”

    汪海洋怒气冲天的向季秀香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算了，你不要再指责她了。她心里已经够难受了！”

    刘副书记在旁边劝着他。因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亲自赶来看望他们俩。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市公安局的负责同志及有关办案人员。

    “我已经告诉公安局抓紧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不要着急，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孩子！”

    “能不着急吗？已经过去四十八小时了，两天两夜！如果落到坏人手里怎么办？”

    汪海洋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沉掂掂的。就在屋里陷入一片沉默的时候，突然电话铃响了。汪海洋抓起话筒，只听里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找季秀香，她在家吗？”

    “找你的！”

    汪海洋把手中的话筒递给了季秀香。

    “喂，你是谁？”

    季秀香拿着话筒问道。

    “我是小罗。”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季秀香一时候不起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小罗？”

    她一边想一边念叨着。

    “你忘记啦？我是刘副书记以前的司机呀！”

    季秀香马上想起来了。这个说话的人就是被刘副书记开除的司机罗勇！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刘副书记，连忙用手捂住了话筒。

    “你找我干什么？”

    她小声问着，表情显得有点紧张。

    “我想把孩子给你送回来。”

    “你说什么？”

    季秀香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顿时，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孩子在我手里。”

    “你……。”

    季秀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咱俩私了。你可不准报案。如果你报案了，我就把你和刘副书记的事情说出去！”

    季秀香手中的话筒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罗勇后悔了。他把汪美琪用绳子捆成一团，又用胶布封上了嘴巴，在一所空房子里关了两天两夜。但是现在他开始后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犯法。所以他想把汪美琪主动送还给季秀香。但是已经晚了。他打完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就被蜂拥而至的公安干警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