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这是三心二意
到现在为止我们这个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汪海洋和崔岚岑各自面对了一次死亡，又各自被人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汪海洋从八卦台跳入三精谷被崔岚岑救了回来，崔岚岑几乎冻僵在三精谷又被祝祥福救了回来。不管两个人面对死亡或绝路逢生的经历有何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死亡使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懂得了生命的可贵，开始领悟生活的意义。虽然他们并没有放弃对爱情的追求，但他们不约而同的决定面对现实生活了。于是，他们开始走上各自的人生道路。正如伏羲老人所说的那样，能够被人救出来的刧难并不是真正的刧难，不能被人救出来的刧难才是真正的刧难。当他们开始走上各自的人生道路时，他们就万刧不复地走入了自己的苦难人生，直到走进死亡为止，而且再也不会有人把他们搭救出来了。于是，他们的真正劫难也就从此开始了。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在这里暂时放下汪海洋不提，先来看一看崔岚岑的人生经历。
崔岚岑二十五岁那年和祝祥福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取名祝美琳。祝美琳的来历很不平凡。伏羲老人在三精谷中放入崔岚岑嘴里的那根竹棍，实际上就是尚未幻形入世的第三根竹棍。当这根竹棍变成一只小鸟飞走的时候，已经把一股真气注入崔岚岑腹中。直到崔岚岑怀胎十月，产下一个女婴。这股真气方才幻化为人形。由于祝美琳聚天地万物之造化，集八卦真诠之灵气，自幼便生得相貌姣好，年龄稍长更显得楚楚动人。所以倍受祝祥福夫妇的宠爱。祝祥福自结婚以后，由于家有娇妻爱女，把过去的坏毛病收敛了许多，和崔岚岑一起过了许多年安分守己的日子。但是，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终于被一场突然爆发的夫妻争吵打破了。
用一般人的眼光来看，祝祥福和崔岚岑是相当完美的一对人。首先，从相貌上看两个人不仅谁都不输谁，而且在华胥县城堪称数一数二。再从工作上看，祝祥福如今已是华胥县城关镇派出所的所长，崔岚岑也已坐上了县化工厂供销科长的宝座。他们的独生女儿则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人见人夸，人见人爱。但是，任何一对夫妻包括那些在一般人眼中看似完美组合的夫妻，在婚后的日子里总会爆发一场令人难忘的争吵。这场争吵可能会使他们的感情从此变得更加融洽，也可能会使他们从此走上感情的分水岭。祝祥福清楚的记得，他和崔岚岑的这场争吵发生在婚后的第八年，也就是他们的女儿祝美琳七岁生日的那天。
一九九零年一月七日，是祝美琳七岁生日。此时，祝美琳已是小学一年级学生。那天下午放学后，祝祥福和崔岚岑一起带着女儿去吃麦当劳，并且参加了麦当劳餐厅为小朋友们举办的生日聚会。祝美琳那天玩得高兴极了。回家的路上，她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嘴里不停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祥福那天也特别高兴。他用粗壮的手臂把女儿举到空中，高高的抛起来，然后又接住。逗得女儿笑个不停。看着他们父女俩这样开心，崔岚岑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爸爸！”
祝美琳亲着爸爸的脸问。
“过了生日，我是不是就可以当大人了？”
“当大人？不行。起码要再过十个生日。”
祝祥福故意和女儿开玩笑。
“不嘛，不嘛。我就要当大人，就要当大人。”
祝美琳在爸爸身上撒起娇来。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当大人？”
“不！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当大人。”
祝美琳眨着眼睛想了一下。
“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不准告诉妈妈！”
说完，祝美琳就在爸爸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祝祥福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快说呀，你答应不答应？”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只能当一次大人。只能一次，听懂了吗？”
“听懂了！”
崔岚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父女俩在说什么。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为了获得一份大学文凭，同时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她正在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由于她还有几门功课没有准备好，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但是上班时间她是不能复习功课的，她只能利用下班时间来复习功课。所以回到家里以后，她就一头钻进了书房。她天天如此。每天下班忙完家务后，就开始在书房里复习功课。祝祥福和祝美琳已经习惯了。看到妈妈走进书房，祝美琳就拉着爸爸的手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爸爸妈妈的卧室。
女人都是爱美的。美丽的女人尤其爱美。由于爱美，女人是注定离不开化妆的，美丽的女人尤其离不开化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一方面，美丽是真实的，它不需要化妆。另一方面，美丽是虚假的，它需要化妆。这种奇怪的现象往往同时发生在同一个女人身上。这不能不使我们对女人在什么是美丽如何才能美丽等问题上的古怪行为产生深深的怀疑。其实，女人的美丽心理是十分简单的。她们既需要天生的美丽，也需要化妆的美丽。她们认为两者都是美丽的。她们不是美丽的理想主义者，而是美丽的现实主义者。不管她们采取了什么方法，只要你认为她们美丽，这就足够了。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这种说法并非十分准确。女人对美的认识要早于对性的认识。每一个女人，早在进入性成熟之前，甚至当她还是一个幼儿的时候，就开始不知疲倦的打扮自己。所以，女人绝不是为性而美，她们是为美而美。她们生来就比男人多了一个追求。这个追求就是如何使自己变得更加美丽。由于女人对美丽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所以，无论多么美丽的女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美丽是有缺陷的。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既使是天生丽质的女人也和其他女人一样需要化妆。由于化妆是女人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生活内容，所以，与化妆有关的用品及这些用品的存放地点就必然会成为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注意力的中心。因此，当女人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她对每天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她的母亲的关注，往往是从她的梳妆台开始的。祝美琳就是这样。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默默地看着妈妈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她熟悉了妈妈化妆时使用的每一件用品，也熟悉了每一件用品的使用方法。她的最大心愿，就是渴望有一天像妈妈那样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但是，妈妈从来不准她接近自己的梳妆台，也从来不准她碰梳妆台上的东西。妈妈的理由很简单，这是大人用的东西。所以，祝美琳非常希望自己能够马上变成大人。如果不能马上变成大人，也希望爸爸妈妈能够同意自己当大人。这样，她就可以坐在妈妈的梳妆台前给自己化妆了。她知道这种事情求妈妈是没有用的。妈妈肯定会不同意。所以她才求爸爸，因为爸爸好说话。不过，虽然爸爸同意了。她还是怕让妈妈知道。因为她知道梳妆台是妈妈的领地。爸爸并不是这里的主人。他充其量只是这块领地的看门人。不过进入一块领地，有时并不需要得到主人的批准，只要得到看门人的默认就可以了。这一点，祝美琳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所以，爸爸的同意还是很重要。现在，她就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站在妈妈的梳妆台前。她爬上梳妆椅，双腿跪在上面，兴高采烈地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拉开了抽屉。当她看到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中禁不住砰砰乱跳。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拥有这种幸福，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拥有使用这些东西的权利。她有点害怕了。于是她又把抽屉轻轻推了回去。她抬起头，用犹豫的目光看着爸爸。看着女儿这种害怕的样子，祝祥福不禁笑了起来。
“你不是要当大人吗？当吧！”
“妈妈能同意吗？”
“没事。我同意就可以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从哪儿拿的东西放回哪儿去，不准弄乱了。而且，只准你当一次大人，以后可不准动这里的东西了。”
“嗯！”
祝美琳乖乖地点了点头。祝祥福把女儿安顿好，就去客厅看电视了。爸爸走后，祝美琳重新拉开抽屉。她把妈妈平常用过的化妆品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摆在梳妆台上，然后学着妈妈的样子，开始给自己化起妆来。她打粉底，上眼影，描眉毛，画唇线，涂唇膏，抹腮红。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做得恰到好处，做得有条不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仙女的模样，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缺点什么。她想找一条妈妈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就在她翻弄抽屉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了一张镶在一个小相框里的照片。她拿起这张照片一看，觉得好奇怪。这上面有两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叔叔，可是没有爸爸。在她的印象中，家中的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是她见过的人，从来没有没见过人的照片。正在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祝祥福走了进来。祝祥福想来看看女儿玩得怎么样了。因为时间不早了，他想安排女儿早点睡觉。
“爸爸，你看这张照片！”
祝美琳见爸爸来了，就把手中的照片递给了爸爸。
“这张照片上怎么没有你呀？这两个叔叔是谁？”
祝祥福拿过照片一看，脑袋里不觉轰得一响。八年前的往事顿时涌上心中。虽然他当初答应过崔岚岑可以保留汪海洋的东西，但时隔八年之后当他真的看到汪海洋的东西时，还是感到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精神打击。其实，当初祝祥福答应崔岚岑可以保留汪海洋的东西，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和崔岗岑结婚，婚后又生活得很好。崔岚岑就会把汪海洋渐渐的忘记。既使保留着汪海洋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时间一长，可能连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没有想到崔岚岑就把汪海洋的照片带在身边，而且八年来几乎每天都要看上几眼。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辱。被自己视若至宝的娇妻心里每天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其实，祝祥福把崔岚岑理解错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理解崔岚岑。首先，崔岚岑保留汪海洋的东西绝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为了保留一份真挚的感情。崔岚岑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认真的人。她一旦投入一种感情，一辈子都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其次，自从和祝祥福结婚以后，崔岚岑已经在人格上分裂为两个人。现实生活中的崔岚岑是一个人，内心世界中的崔岚岑又是一个人。现实生活中的她，一心一意的爱着祝祥福，为人妻，为人母，履行着自己应该履行的所有责任。内心世界中的她，仍然是那个八年前的她，仍然痴心不悔的爱着汪海洋。应该说，这八年来的生活对于崔岚岑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她几乎每天都要陷入这种人格分裂的痛苦之中。因此，祝祥福所感受到的幸福美满的生活，实际上是以崔岚岑的痛苦为代价的。但是，给别人制造痛苦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过失。祝祥福也根本不会承认崔岚岑的痛苦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一旦崔岚岑的痛苦使他也感受到了痛苦，他就要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到崔岚岑身上。卑鄙的人与善良的人就是如此不同。善良的人在忍受着别人强加给自己的痛苦。卑鄙的人把痛苦强加给别人还不够，还要让那个忍受痛苦的人承担忍受痛苦的责任。
崔岚岑正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复习功课。只听碰的一声门被推开。还没等她回过头来，祝祥福就气冲冲的走到跟前，把手中的照片狠狠地摔在桌上。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崔岚岑一看，心里全明白了。但她毫不惊慌。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平静地对他说：
“你不是答应过我可以保留这些东西吗？”
“不错。我是答应过你。”
祝祥福气急败坏地说。
“可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很多年以前的事情怎么了？很多年以前说的话就可以忘记吗？”
她反问他。
“我没有忘记。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不同？”
“咱们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也这么大了。你……难道还忘不了他吗？”
“忘不了。”
提起汪海洋，崔岚岑的眼睛湿润了。
“我答应过和你结婚。但我没有答应过你忘记他。”
“就算你不能忘记他，又能怎么样呢？你还能把他等回来吗？你还不是要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你……你真可耻！”
崔岚岑愤怒地盯着祝祥福。
“我从来就没有等过他。我只是想把一段美好的回忆留在心里。”
“可你知道你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吗？”
“什么行为？”
“你这是三心二意！”
崔岚岑顿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是一个作风非常正派的女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祝祥福的事情。
“对，就是三心二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放着自己的老公不想，天天去想别人的男人。这就是三心二意！”
祝祥福开始用恶毒的语言来污辱她，崔岚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祝祥福以为自己占了理，索性发开了脾气。
“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你想他。他会要你吗？都分开这么多年了。还天天想着他？你还要不要脸？你还像个当妈妈的样子吗？你要把孩子带成什么样子？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也对自己的丈夫三心二意吗？告诉你，我的家里不准放别的男人的东西。你马上把这些脏东西给我扔出去！否则我就永远不回这个家！”
说罢，他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呯的一声，祝祥福在外面狠狠地摔了一下沉重的防盗门。
“哇！”
站在门口的祝美琳被吓得大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