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总算醒过来了
崔岚岑跑出餐厅的时候,祝祥福本想追出去,但是被父亲拦住了。祝镇长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悄悄对他说:
“你不用管她。先让她自己回家吧!这里还有许多客人呢!”
祝祥福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
“没想到,这个小妹妹脾气还挺大!各位领导不会怪罪我吧?”
季秀香有些尴尬地笑着说。
“山里的孩子没有见过世面。哪能怪罪您呢?”
祝镇长连忙把话接过来。
这顿饭一连吃了两个多小时。等到把客人们送走了,已是下午四点钟了。祝祥福有点不放心,急急忙忙驱车赶到崔岚岑家,想好好安慰她一下。可是没有想到,崔岚岑从离开镇招待所后就一直没有回家。她到哪里去了呢?回县城了吗?可是不太可能。因为春节期间,她在县城的工作单位正在放假,直到正月十五以后才开始上班。到亲戚朋友家里去了吗?也不太可能。因为他知道,崔岚岑在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那么,她到底去哪里了呢?祝祥福一时想不出个头绪,只好在崔岚岑家里等。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崔岚岑还是没有回来。见崔岚岑这么晚不回家,崔振田夫妇开始着急了。崔振田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他不停地搓着手说:
“这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张喜凤在旁边抹着眼泪说:
“她中午走的时候穿衣服就不多。现在外面下这么大雪,还不把她给冻坏了!”
祝祥福看了看窗外。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山区里,这样的天气如果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是会冻死人的。想到这儿,他心头不由一紧。她会不会去了三精谷?因为崔岚岑从三精谷中救出了汪海洋。汪海洋的突然离去使她感到很伤心。她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很有可能去了三精谷。如果她果然去了三精谷,那么情况就会变得非常严重。因为天黑路滑雪深,崔岚岑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三精谷。祝祥福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妙,越想越为崔岚岑的安全感到担心。不行。不能这样等下去了。他决定马上采取行动。
“崔大叔,咱们一块去找她吧!”
祝祥福果断地站起身来。
“连她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啊?”
崔振田为难地摊开双手。
“你跟我走吧!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想出来的。我估摸着,她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地方。”
说着,他就把崔振田拉出门,和崔振田一起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北京吉普。
祝祥福把车发动起来,打开车灯。只见那辆北京吉普像一只发疯的狮子,拼命吼叫了一声,就瞪着两只雪亮的眼睛冲进了风雪之中。雨刷子在挡风玻璃上飞快的转动着,把扑面而来的飞雪扫掉。祝祥福紧紧握住方向盘,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直到现在,他才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后悔。他本来认为自己的手段很高明。趁着崔岚岑不在的时候,逼着汪海洋表明了马上就走的态度。他又打电话请来了汪大姐和汪海洋的女朋友,使崔岚岑对汪海洋彻底死了心。其实这个计划他在几天前就想好了。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崔岚岑能离开汪海洋半天时间,他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因为华胥县离华胥市只有一百公里的路,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他从汪海洋说话的口音中早就知道,汪海洋肯定是华胥市人,他的家人和亲友也肯定住在华胥市。他耐心等待了几天。果然不出所料,今天一早崔岚岑就把他所需要的时间送给了他。本来,一切进行的都非常顺利。可是没想到在崔岚岑的身上出现了问题。祝祥福对崔岚岑并不了解。他把崔岚岑对汪海洋的感情看成是由于汪海洋对崔岚岑的欺骗和勾引所造成的。他认为,一旦崔岚岑知道汪海洋已经有了女朋友,不仅会打消对汪海洋的念头,而且会对汪海洋产生鄙视和愤恨。可是,令他感到始料不及的是,崔岚岑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仍然深深地陷入对汪海洋的感情之中,而且对汪海洋的突然离去感到伤心欲绝。他这才意识到,崔岚岑是一个一旦爱上就要不顾一切爱下去的人。她根本不会考虑这种爱究竟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她是那种为爱而爱的人,而不是那种为了结婚才去谈恋爱的人。但是不管崔岚岑究竟是哪种人,祝祥福都不愿意失去她。从高中时代开始,祝祥福就把崔岚岑视为自己未来非娶不可的人。这不仅因为她的美丽,而且因为她的善良。祝祥福是一个卑鄙的人。他对自己的为人知道的很清楚。但是,正如丑恶一定要让美丽成为自己的牺牲品一样,卑鄙也一定要让善良成为自己的牺牲品。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对卑鄙的人来说是不适用的。卑鄙的人是最不愿意和卑鄙的人在一起的。这不仅因为自己的卑鄙会被对方看透,而且因为这种卑鄙根本找不到实现的对象。所以,卑鄙的人最愿意和善良的人待在一起。因为,和善良的人待在一起,卑鄙的人不仅会产生安全感,而且将会十分容易的获得成就感。可是现在,祝祥福确实有些后悔了。因为他的卑鄙已经严重的伤害了崔岚岑。如果身陷三精谷的崔岚岑在这个风雪之夜遭遇不幸,他岂不是用自己的卑鄙惩罚了卑鄙的自己?因此,他无论如何要把崔岚岑救出来。
三精谷的入口离崔家圈子不远。那天,祝祥福就是在这里遇见的崔岚岑。凭着记忆,他很快就把车开到了这里。祝祥福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就和崔振田一前一后打着手电筒向三精谷走去。
“岚岑——岚岑——。”
崔振田凄厉的喊声在深谷中回荡。他们已经走到了三精谷的尽头,可是仍然没有找到崔岚岑的踪影。此时,崔岚岑正抱着那只被汪海洋扔掉的背包,坐在一棵长在山坡上的小树下。她一直在专心读着汪海洋的诗集。等到她发现天色已晚,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动路了。她的两条腿已经被冻僵了。她只能一动不动的坐那里。雪不停的下着,不停的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就把她覆盖起来,使她变成了一个雪人。崔岚岑开始感到害怕了。她觉得好冷,好孤单。她想回家,想回到亲人身边。但是她可能永远也不能回家了,她可能永远也不能回到亲人身边了。因为她觉得浑身上下已经麻木,生命的知觉正在悄悄失去。她想,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人来救我就好了。可是这么黑的天这么大的雪,谁会到三精谷里来呢?又有谁会知道自己就在三精谷呢?想到这儿,她感到绝望了。一粒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
“别害怕。不久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这时,她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是谁?”
崔岚岑轻轻地动了动嘴。她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是你的主人。”
话音未落,她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
“这是你必须经历的一场刧难。但并不是你真正的刧难。”
这个老人对她说。
“因为这场刧难会有人把你救出去。以后的刧难就没有人救你了。”
停了一下,老人继续说:
“如果你想活着回家,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那个救你的人向你求婚,你必须答应他!”
崔岚岑想都没想,就含着眼泪点了头。因为她太想活着回家了。于是,这位老人把手中的一根竹棍放进了她的嘴里,随后便消失不见了。崔岚岑含着竹棍,感到身上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知觉。这时候,她听见了父亲的喊声,看见有人打着手电筒走进了三精谷。她正想开口说话,嘴一动,竹棍从嘴里掉出来,变成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小鸟飞了起来。
祝祥福打着手电筒到处寻找崔岚岑。但是由于崔岚岑已经被积雪复盖起来,手电筒的光亮几次从她身上划过,祝祥福都没有看见她。祝祥福见怎么找也找不到崔岚岑,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了。也许她并没有来三精谷,而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他正想和崔振田商量一下怎么办的时候,只见眼前金光一闪,从山坡上的一棵小树下飞起了一只小鸟。他举起手电筒仔细一照,发现树下坐着一个雪人。他马上向这个雪人走过去。走到跟前一看,这就是他正在寻找的崔岚岑。崔岚岑看到祝祥福走到面前,满腹的伤心委屈都化成泪水,从眼眶中一下子涌了出来。
“岚岑,别害怕。我们来了!”
祝祥福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挥手拍去她身上的积雪,然后脱掉身上的大衣把她包起来,背在身上。看到崔岚岑仍然活着,崔振田高兴得老泪纵横。
“岚岑,多亏了祥福。要不,你今晚就没命了!”
崔岚岑无力地靠在祝祥福的肩膀上。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孤单的女人是多么脆弱,是多么需要得到一个男人的保护和照顾。
崔岚岑病倒了。她发着高烧。她恍惚觉得自己嘴里衔着一根竹棍,变成一只小鸟在天上飞。飞着飞着,她遇见了一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鸟。只见这只小鸟落在八卦台变成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和汪海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从八卦台上跳下来,落入了三精谷。于是,她便急忙飞了过去。正在她使劲拍动翅膀的时候,她身上的翅膀突然没有了,她从天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摔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立刻伸出双手抱住自己。她回头一看,这个人好像是祝祥福。可是转眼之间祝祥福就不见了。她好像掉进了一个被人躺过的雪窝。她觉得身上好冷,冷的一动都不能动,连身上的知觉都冷得没有了。就在她感到万分恐惧的时候,突然从梦中惊醒了。
“你总算醒过来了。”
坐在床边的祝祥福笑着对她说。
“你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吗?三天三夜。”
看到祝祥福布满血丝的双眼,崔岚岑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歉意。
“祥福三天三夜都没合眼了。他一直在家里守着你。”
张喜凤看到崔岚岑醒过来,马上用开水沏了一碗姜汤端过来。她一边用勺子往崔岚岑嘴里喂着姜汤,一边对她说:
“岚岑,我看祥福这孩子不错。他可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我想,等你病好了。你们俩这事儿就赶紧订下来吧!你们俩又不是生人,老同学,相互都了解,用不着拖那么长时间,选个好日子就办喜事吧!”
看着女儿没吭声,张喜凤接着说:
“人的命,天注定。千里姻缘再好,还须一线来牵。就说你救起的那个小伙子吧!听说是司令的儿子,人家的女朋友是市委书记的千金。这就叫门当户对。现今这个社会,有几个当官的人家能像祝镇长他们家那样,和咱庄户人家结亲?”
“大婶,可别这么说!”
祝祥福连忙打断张喜凤的话。
“门当户对是旧观念。我可不信那一套。结婚必须以感情为基础。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婚姻。我是因为爱岚岑,才想和她结婚。结婚后,我会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照顾她,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幸福快乐!”
听到这些话,崔岚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被祝祥福的甜言蜜语感动了呢?还是因为永远失去汪海洋而感到伤心了呢?但是不管怎样,她现在特别愿意听到这些话。因为自从身陷三精谷之后,她感到自己太孤单了,太无助了,太需要得到别人的关心和帮助了。不管这种关心和帮助来自什么人。即使是来自曾经让她感到讨厌的祝祥福,她也愿意全心全意地去接受。
祝祥福从崔岚岑脸上的表情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他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从衣柜中拿出一个背包放在崔岚岑面前。
“对了。那天背你回来时,你把这个背包紧紧抱在怀里。我回来一看,才知道是汪海洋留下的东西。你看,我是不是找个机会给他送回去?”
“不!”
听到这话,崔岚岑一下子把放在面前的背包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你不是一直想娶我吗?你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同意嫁给你!”
崔岚岑含着眼泪对祝祥福说。
“只要你同意嫁给我,我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祝祥福毫不犹豫地回答。
“把这个背包和里面的东西都留给我吧!”
崔岚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祝祥福。祝祥福犹豫了一下。然后阴沉着脸,默默地向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