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想飞
崔岚岑拼命地跑着。她热泪盈眶。任凭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她跑出了家门，跑到了村外，跑上了山路。她跑不动了就走，走不动了就爬。恨不能马上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离得越远越好。终于，她实在累得不行了，不得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太阳从伏羲山上升起来了。阳光洒落在山顶的白雪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山谷里，从岩石中流出的溪水已经结冰，仿佛是一条遗弃在荒山野岭的玉带。山林里，悬挂在枝头的残叶在寒风中抖动着，仿佛在回忆着鸟语花香的时光。冬季的伏羲山，空旷，苍凉，展现出一幅令人无限伤感的画卷。崔岚岑俯瞰着家乡的山山水水，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过了这个春节，她就年满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确实是一个警钟长鸣的年龄。她是美丽的。她对自己的美丽也充满了自信。但自己还有多少拥有美丽的时间呢？女人的美丽，就像在山头慢慢移动的阳光，在不知不觉之中会悄悄消失在山后。是的，已经到了必须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可是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所爱的人究竟在哪里？难道为了怕失去美丽，就要匆匆忙忙地去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去结婚吗？难道美丽的价值就为了把自己在一个规定的时间嫁出去吗？如果是这样，美丽还有什么意义？结婚还有什么意义？人生岂不是太可怕了吗？女人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任何一个女人，从情窦初开直到谈婚论嫁，都会反反复复地在自己心中描绘着那个未来的他。崔岚岑也是这样。那个未来的他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她心里很清楚。但是，那个未来的他离她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远得就像是一朵飘浮在天边的白云，不仅摸都摸不着，而且看都看不清楚。其实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人生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并不是很公平的。它常常把高尚的人和卑鄙的人安排在一起，把善良的人和丑恶的人安排在一起，把有情的人和无情的人安排在一起。却很少把高尚的人和高尚的人安排在一起，把善良的人和善良的人安排在一起，把有情的人和有情的人安排在一起。但人与人又是不同的。有的人愿意服从命运的安排，有的人不愿意服从命运的安排。崔岚岑就属于那种不愿意服从命运安排的人。她幻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她所爱的人是一朵飘浮在天边的白云，她希望自己也变成一朵白云向天边飘去。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她宁愿这样去想。因为当她沉浸在这种想法之中的时候，心里会感到非常愉快。所以，尽管人生的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但它也有美好的一面。这美好的一面来自我们人类的天性。这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对于美好生活的想象力。当你既能想象又能行动的时候，这种想象力会激发你的行动。当你只能想象而无法行动的时候，这种想象力会抚慰你的心灵。不过，人生并非一成不变。就在你经常感叹自己没有机遇的时候，机遇可能已经来临了。但它来得竟是这样突然，以至于让你感到毫无准备甚至感到措手不及。崔岚岑所面对的正是这样一种情况。
“请问，去八卦台的路怎么走？”
正当崔岚岑坐在石头上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回过头来，不觉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眼前的这个男青年，正是她幻想的那个未来的他。他，高大英俊，温文尔雅。那张充满书卷气的面孔和那双充满自信心的眼睛，会让任何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为之倾倒！
“你说什么？”
崔岚岑稍一分心，竟然忘记了对方的问话。
“去八卦台怎么走？”
男青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再爬上一个山坡，就到八卦台了。”
崔岚岑非常礼貌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谢谢你！”
男青年向她点了一下头，便向前走去。
“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好奇的问。
“不是”。
他头也不回的走着。
“你去八卦台干什么？”
她又问。
“看看。”
他还是头也不回的走着。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崔岚岑心里有点着急了。她多么希望他停下，回过头来，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啊！于是，她从石头上跳起来，追了上去。
“等一等，我给你带路好吗？”
“不行！”
他突然转过身来，用手拦住了她。
“为什么？”
她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被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拒绝过。总是她在拒绝别人。
“因为我想一个人。”
“一个人？那该多孤单啊！”
“我不怕孤单。”
“可是你不认识路呀！”
“我会找到路的。”
不管她怎么说，他还是不同意让她一块去。她心里感到非常委屈。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緾着一个男青年不放。可是他又偏偏不领情。
“我就要跟你一块去！”
她开始赌气了。
“不行。你不能去！”
他还是寸步不让。
“你说不行就不行？”
“对。”
“你看我去得了去不得了。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呢？”
“我就是不讲道理！”
“那好吧，我不去了。”
说着，他迈步向山下走去。她气得跺了一下脚，连忙喊道：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你自己去吧！”
说着，她重新回到那块路边的石头上坐下。
“谢谢你！”
他又向她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向山上走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崔岚岑心里感到非常失落。他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是因为不喜欢我呢？还是因为有别的什么事情？女人总是有这样一种心理。当她喜欢上了某个男人，就不希望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有什么秘密。崔岚岑也不例外。此时，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个男青年独自一人去八卦台干什么？于是，她身不由己的站起来，悄悄地跟了上去。
八卦台上，云雾缭绕，寒风凛冽。只见男青年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站起来，走到崖边，把手中的背包往下一扔，然后纵身跳了下去。崔岚岑被这令人吃惊的一幕吓呆了。她楞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映过来。
“救人呀！有人跳崖了！”
她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不顾一切地冲到崖边。可是她俯身向下一看，只见三精谷中雾气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禁坐在崖边失声痛哭起来。
“你好糊涂啊！你为什么要跳崖呀！”
她为这个刚刚认识但又马上失去的人感到无比痛惜。不行！我要去救他！不能让他这样死去！想到这儿，她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的向山下跑去。崔岚岑是在伏羲山长大的孩子。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她知道山下有一条通往三精谷的小路。她要找到这条小路。她要去救他！
崔岚岑沿着覆盖积雪的小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她不知道摔倒了多少回，也不知道摔疼了多少次。终于，她在一堆厚厚的积雪上找到了从八卦台上跳下来的男青年。天哪！幸亏是在冬天。幸亏三精谷里有这么厚的积雪。要不然，他早就粉身碎骨了！想到这儿，她实在为他感到万幸。
“喂，你还活着吗？”
她爬到他身边。用手试了试，感到他还有呼吸。男青年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想死呀？”
她心疼地问他。
“我不想死。我想飞。”
他自言自语的说。她听了这话，不由得扑哧一笑。
“你想飞？学过物理吗？这哪里是飞？这分明是自由落体。你摆脱不了地球引力的。”
他苦笑了一下。
“如果飞不起来，我宁愿做自由落体。去和飞不起来的命运抗争。”
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中滚落下来。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关切地问：
“你怎么这样想？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你走吧，别管我。”
他把脸扭向一边，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这怎么行？你都摔成这个样子了。我必须马上把你送到医院！”
说着，她使劲把他扶起来。
“哎哟，我的腿！”
他刚一起身，就疼得大叫了一声。她低头一看，他的一条腿被摔断了。
“我不能走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他咬着牙，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背你走！”
说着，她一使劲把他背到了身上。可是她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上。
“这样不行。”
他躺在地上对她说。
“这样你和我都走不了。你要想救我，就去找一根粗一点长一点的树枝来。”
等到她找来树枝，他已经把一件衣服撕成布条，并且緾成了一条非常结实的绳子。他用绳子把那条摔断的腿和树枝绑在一起，然后在她的搀扶下扶着树枝站起来。
“走吧！”
他用手搬起树枝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就一瘸一拐地走起来。
“你真行！腿都摔成这样了，还能想办法自己走！”
“因为我不想连累你。如果不是你非要背我走，我就不走了。”
“这么说，我给了你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也许吧！”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寒冷的山风从山外扑了进来。山谷两边的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她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脚步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走出山谷了。已经可以看到山外的灯光了！”
她鼓励着他。可是突然间，他身上一软摔倒在地上。他昏了过去。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把他背起来，继续往前走。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一定要把他救出去，一定要把他尽快送进医院。终于，她走出了山谷，来到了山外的公路旁。这时，只见一辆亮着灯的北京吉普从远处急驶而来。她连忙把他安放在路边，然后挥舞着双手跑到公路中间。雪亮的车灯照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脏乱不堪。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大声喊着：
“停车，快停车！”
只听嗄的一声，汽车停在了她面前。强烈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隐约看见有人从车上跳下来，冲着她大声喊：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她刚想说话，就觉得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