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仗势凌人
风天雨听了之后，立刻就明白了柳夜白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来硬的！”风天雨心里惊呼道。
柳夜白倒完酒后，见风天雨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皱着眉，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于是，柳夜白继续劝慰道：“行商之人，信誉为重，风公子说得在理。但是，这也是建立在买卖双方是平等的前提下，当双方是双向选择时，信誉自然是双方衡量的重要标准。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江南的粮商们若想将粮食卖完，只有与风家合作，但风家的选择却很多。所以，风家占据着绝对主动，这场买卖只由风家单方面选择。简而言之，江南的粮商们需要风家，而风家却可以不需要江南的各大粮商。”
略一停顿，柳夜白又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弱肉强食，实力为尊，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命运。所以，有些时候，要学会用实力说话。毕竟，信誉、敬重什么的，太过空洞，虽说有时候能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更多时候都是很脆弱的，只有实力最为可靠。单论财力，风家相较于江南的各大粮商，实在是泰山鸿毛、云泥之别。江南的各大粮商在风家眼里，就像”
正想着，柳夜白突然目光一转，拿起筷子，夹了块桌子上的鸡肉就往嘴边送，品尝过后，饶有回味地评论道：“嗯，好吃！不过这江南的鸡虽肥美，却不如荆襄的鸡嫩。总之各有千秋，至于喜欢哪种，大概会因人而异吧，风公子以为呢？”
风天雨顺着柳夜白的话语，也看向了桌子上的那盘鸡肉，脸色一脸沉重，思考良久，接着用严肃的眼神看着柳夜白，质问道：“你说得不假，风家实力雄厚，确实可以轻易拿捏江南的各大粮商。但是，如此做派，虽然没有直接强迫他们低价卖粮，然而实际上，和那些仗势凌人的家伙有何不同？”
面对风天雨的指责，柳夜白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微笑着说道：“仗势凌人，确实可以这么说。但，仗势凌人就一定是恶吗？国家征收税赋，你以为所有人都是愿意的吗？但所有人都会按时缴税，还不是因为畏惧皇权。但是征收税赋真的是国家利用权势来剥削平民百姓吗？如果每个人都不交税，那些为离国鞠躬尽瘁的官员们吃什么、喝什么？那些维护离国安稳的军队的军费又从哪来？最终获利的不还是离国的百姓吗？这样的仗势凌人难道也是恶吗？”
风天雨听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对于柳夜白的话，风天雨是认同的，但他却不想认同，毕竟这几乎颠覆了他对商道的认知。所以，他在认同与不认同之间不断挣扎。
柳夜白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乘胜追击：“说到底，仗势也不过是一种手段，本就没有好坏之分，仗势最终是否凌人，还要取决于仗势之人。就像我的这把剑，我若用它打家劫舍、烧杀掳掠，那便是作恶，但我若用它行侠仗义、保家卫国，那便是行善。善恶从来都取决于人，与外物何干？”
“而依我之计，风家最终是否仗势欺人，完全取决于之后风家会怎样对待江南的粮商。若风家将价格压得过低，那便是仗势欺人，如若不然，那便不是仗势欺人。但是，有一点是一定的，只需风家亮出自己的实力，那么无论风家之后想做什么事情，都会变得非常简单，因为他们会忌惮于风家的实力，对你们风家是又敬又畏，绝不敢过多刁难。用实力解决问题，或许不是最好、最有效的，但一定是最直接、最快速的。至于要用它做什么，是作恶还是行善，这都取决于你！”
柳夜白一番话，让风天雨心中不禁对柳夜白萌生了一丝畏惧：“此人绝不简单，行事果决，手段精炼，绝非池中之物。”
柳夜白又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风天雨，见其脸上除了方才的纠结外，看自己的眼神还多了几分警惕，于是叹了叹气，感慨万千地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若是每个人都完全按自己的利益选择，那么结果只会是走向两个极端。”
“若不加以干涉，北椋和江南就是这两个极端，江南会越来越富有，而北椋会越来越贫苦。而你如今所做之事，就是要改变这种结果，在我看来，这是在行善，这是对的。”
“但若想改变这种情况，使些手段是必须的。江南的百姓不可能会和北椋的百姓感同身受，因为他们没见过，更没经历过北椋百姓的生活，所以他们不会理解你们风家商会的良苦用心，他们只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就算你不断向他们劝说，至少也要十数年的时间，他们才会有所觉悟，所以，短时间内，你几乎不可能劝说他们改变看法，如若不亮出实力，之后每年北椋商队收购粮食的事情依然还会是困难重重。所以说，对于现在而言，最有效的手段其实就是用实力让他们听从你的计划，几乎一劳永逸。”
风天雨也渐渐被柳夜白说服，只是他依然还有顾虑，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最终风天雨心一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下定决心道：“柳公子所言甚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受益匪浅。只是，请恕风某愚钝，公子之计，实在是与我风家多年的行商之道大相径庭，我一时间实在是无法接受，所以，我宁愿风家承受亏损，也不敢用公子之计。”
柳夜白刚想开口继续劝说，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感慨道：“也罢，风少爷志存高远、心向明月，看不上我这投机取巧的小聪明也理所应当。既是风家的家事，我这外人也不便再多说什么，风少爷自己做出决定便好。”
话毕，柳夜白冲着风天雨笑了笑，又拿着酒壶为两人的酒杯添了点酒。风天雨也笑着赞美道：“多谢公子谅解，今日得公子授业解惑，实乃吾之幸也！”
柳夜白听后，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凝固，一反常态地异常沉默，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风天雨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柳夜白似乎若有所思，于是先是安静地等着，一段时间后，实在是没忍住，问道：“柳公子在想何事，在下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柳夜白没着急回应，而是抬头盯着风天雨看，目光如炬。
风天雨被柳夜白盯得有点不自在，心里暗暗疑惑：“这家伙想干嘛？”
于是，风天雨抬手在两人之间挥了挥，轻咳一声说道：“嗯哼，柳公子”
柳夜白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连忙扭开头，抬起左手抚着额头，心不在焉地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想得入神了！”
没等风天雨说话，突然，柳夜白猛地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对着风天雨说道：“好吧，风少爷宅心仁厚、心系天下，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这风言风语说与你听也无妨！”
说完，端起面前的酒又喝了个精光：“风少爷有没有想过，江南近半年来粮食价格持续上涨的原因？”
风天雨以为柳夜白是要和自己说什么重要的的大事，没想到只是这么点小事，不禁有点失望，一脸淡然的回答道：“商品价格有波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柳夜白瞬间反问：“所以，你是觉得这是正常的波动吗？可是，你不觉得这波动太过平稳了吗？近半年来都是在涨，而且都是一点一点在涨，就像，有人刻意控制一般。”
风天雨听后，仔细一想，确实有理，但很快他又否定了柳夜白的看法：“仔细想来，确实有点不正常。但你说得有点过了，这粮食价格上涨，大概是因为北野骚扰边境吧，时间上也基本对得上。正月过后没多久，北野军队就开始在北椋边境骚扰，而粮食价格上涨也是在春末开始的。大概因为北野的事，使得人心惶惶，粮食价格也随之有所上涨，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北野的时候，风天雨还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
柳夜白很快也否定了风天雨的看法：“春末之前，我都在北椋，北野一开始骚扰边境时，我也还在北椋。但是据我当时了解到的情况，北椋的百姓都丝毫没有担心北野能突破边境线，何况远离边境的江南呢？甚至我在荆襄时，当地的人都是在聊北野会如何被北椋军打败。到江南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更是没看出江南百姓有丝毫担心。所以，粮食价格上涨是因为北野这种看法，我觉得不太可能。”
风天雨仔细回想了近半年来江南百姓的状态，确实如柳夜白所说，几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们对北椋军能打败北野军队的事充满自信。毕竟，就算单论军队人数，北椋军也远多于北野军，何况，领兵之人还是离国四大将军之一的吕凌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