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含嘉仓的主事陈卓与内卫李北七勾结，偷换粮草。臣有失察之责，请圣人降罪。”
这是遮不住了，干脆自己来说了？说完了还不忘咳嗽两声。
正此时，杨焕匆匆来报：“东川王入宫途中遇刺。刺客是红绡坊红牌宇文佩佩，现已身亡。东川王性命垂危。”
圣人腿软坐下，“你可知东川王是何人？”
武攸决：“东川王是圣人之孙，太子之侄。”
圣人：“他还是联昉之首。”
“神都今日祸乱频出，联昉本来就有失察之责。如今堂堂的公子楚都能当街遇刺。这样的联昉，千疮百孔，漏洞百出，不堪大用！”
“奉御郎，你之前说朕的耳目臂膀不能委任于一人。可朕如今，只能这么做了。”
“武攸决，听旨。”
于是武攸决带着内卫进驻了联昉总部。人家有圣旨。
“为何不接旨？想抗旨吗？”
“圣旨上说，含嘉仓粮食被春秋道调换，此事可有实证？”百里弘毅道。
“我入主联昉就是实证。”
联昉众人议论纷纷。
“联昉是联昉，内卫是内卫，两者素无瓜葛，如何让内卫来接管联昉？”
“就是。他说实证就是实证，一派胡言。”
“胡言乱语。”
正在纷扰之际，东川王被人抬了上来。安白檀：“奉御郎接管联昉，是圣人旨意！”
东川王暗暗朝百里弘毅摇了摇头。百里弘毅默然。
东川王有气无力，“诸君，我乃联昉公子楚。”
众人闻言大惊。都知公子楚戴面具，神秘不可测，没想到竟然是东川王！
“我与诸君共事多年，今日身份暴露，招人刺杀，是我德不配位。现在公子楚一位，转交给奉御郎。望各位能够全力配合奉御郎，查出春秋道……谋反的计划。”
东川王紧紧盯着百里弘毅，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接旨。”
说完，已经力气耗尽。
含嘉仓被毁，坊间谣言四起，皆言神都不日即将断粮。神都人心大乱。
圣人派羽林军剿灭春秋道老巢，奈何已经人去楼空。春秋道未留下任何痕迹。
十日后，神都爆发粮荒。全城上下人心惶惶。百姓纷纷上街抢粮，频频引发□□。一时间，神都陷入新的危机。
掌春使悠然站在高楼，俯看着这眼前的一幕幕。
宫嫣：“春使，联昉耳目众多，我们就这么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不太稳妥？”
掌春使胜券在握，“多虑了。他们此刻自顾不暇，没时间管我们。”
呀，公子楚不是你刺杀的吧？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了吗？”
“已经传下去了。只等入夜，便可开始行动了。”
“你跟掌秋使多年，觉得我跟她有何不同？但说无妨。”
“掌秋使性格率直，喜怒无常，不如春使您和气。”
“让我来告诉你吧。掌秋使最大的问题，在于她把人心看得太轻。她以为用伏火雷霆炸掉天堂，就能震慑神都万民，扬我神道神威。可惜啊，她到死的时候都不懂，人心的力量，要胜过伏火雷霆万倍。”
“我毁去含嘉仓之前，让朝中的内应出手遮掩动静，根本没人察觉到我们在做什么。所以，猝然发难，神都毫无准备，必将人心大乱。这人心若乱了，我们还愁没有机会吗？”
“朝中的内应”。朝中有如此能耐，还能避开联昉耳目的，唯有内卫奉御郎。联昉不得查内卫，这是圣人的谕旨。内卫要做点什么，“联昉毫无察觉”不是很正常？它联昉敢察觉吗？
所以，圣人你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就无语。然后现在联昉、内卫让你捏成一家子了。就更无语。
但掌春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忘了当初掌秋使要刺杀武攸决了吗？不是百里弘毅、高秉烛、武思月几人环环相扣帮忙，最后得以成功警示武攸决，这其中只要有一环出错了，武攸决就死了！
这不是你在朝中的内应吗？不是你大业成功的一个不可缺少的要素吗？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被刺杀？
这不对啊！
你一定是脑子瓦特掉了！
“宽郎曾嘱予，若其有事，可求助于阁下。而今大祸在身，唯奉御郎可活之。百里满门不胜感激。结草衔环，定当报还。亦何惜倾家乎。百里延顿首。”
这就是武攸决拿给百里弘毅看的字条。
不是，这时候百里宽仁在哪儿呢？怎么不自己求助？百里宽仁这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给他阿爷提前打了招呼？
百里延你就是个大糊涂。救了大郎结果把自己给灭了，给二郎找棵大树结果大树烂了根，建个天堂还移了位，就连最后留个字条，还是稀里糊涂的不清不楚。
话说你总这么惴惴不安、担心百里家一夜倾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大郎加入了春秋道？所以找了柳家这棵大树给二郎遮风挡雨？
申非一开门，“七娘，你怎么来了？”
申非其实想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神都这么多坊市，柳七娘不遗余力，锲而不舍，终于打听到了新的百里府。
“二郎！”
百里弘毅赶忙将纸条收起来。
“二郎藏什么呢？二郎，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外面神都大乱了，这一路上走来，都有好多人在打架。我跟芸芝跑了十几家米铺，都售罄了！”
不是，你家里那么多下人呢？都伺候你弟弟去了？
哦，又都打发了？神都大乱，让他们自寻出路去了？
“我听说东川王遇刺，性命垂危！郡主也有危险！二郎！这局势越来越乱了，你跟我一起离开神都吧！只有离开神都，才能找到一条活路。”柳七娘恳求道。
“申非！去收拾一些粮食。”
柳七娘闻言大喜。
申非一愣，还是去了。
白浪跳脚道：“好你个百里弘毅！亏我家郡主对你那么好！”
芸芝当即道：“白浪你嚷嚷什么？你家郡主有我们七娘对二郎好吗？她给二郎做过饭吗？种过花吗？收拾过房间吗？什么都没做还说好，好在哪里？我们七娘一个娇娘子，可都事事亲为，为了二郎什么都做过了！”
白浪：“你……你，我不跟你辩。百里弘毅，你自己说说，郡主对你好不好？别让我瞧不起你！”
就见申非拿了米袋子来，“二郎，都在这里了。”
百里弘毅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分些给七娘带走吧。这祸乱不知何时停，还得留下些咱们府上用。”
柳七娘顿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二郎，你不跟我们走吗？神都已经乱了，先是东川王，再是郡主，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了，二郎！你看外面这么乱，你的粮食也不多，郡主是不是也没来关心过你？不是她自顾不暇，就是她心里没有你！二郎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弘毅：“生我跟嘉乐一起生，死我陪她一起死，不劳七娘你担心。外面乱，七娘还是早点回家找你阿爷吧。申非，送客。”
说完，起身走了。
有柳适在，他并不怎么担心柳七娘。如果柳适真的如嘉乐所料与春秋道有关，那他女儿更是饿不着。
申非分了一些米给柳七娘，“七娘我送你出去吧。”
白浪高兴地去追百里弘毅：“我就知道郡主眼光没那么差！”
神都乱，先受苦的是百姓。豪门世家，王公贵胄，谁家里没有些存粮？更何况嘉乐这种觉得外面处处是阴谋、喜欢未雨绸缪的。就算乱个三五年，郡主府照样养着自己的人。
郡主府的人甚至不担心没有蔬果吃。郡主府后院那么大，不知种了多少蔬菜和果树。
当然，没有肉吃就没有办法了。她郡主府又不可能养猪羊。不过湖里有鱼可以吃。
但这些东西，没人会拿出来。一个郡主府能有多少人？他们吃个几年没问题，一拿出去就成了毛毛雨，不够小半个神都塞牙缝的。
还是要解决根本问题。
柳七娘走出没多远，就见郡主府的侍卫来了。
扶风提了两个可怜的小袋子进门。
白浪眼睛瞪得溜圆，“就这么点儿？”
扶风瞥他一眼，“多了你想被当肥羊宰啊？郡主说了，让你们收拾收拾，明日派人来接你们。”
百里弘毅倏地起身，“我要进宫面圣！”
他这个决定，弄不好会牵连百里家几百口人命。如果他明天搬去了郡主府，就连嘉乐也牵扯进来了！
嘉乐，然后是谁？东川王？东川王如果被牵连进春秋道，那……后果不堪设想！
内卫进驻联昉，武思月和高秉烛也来了。
高秉烛再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是以这种方式进入联昉。
联昉不再有秘密，不再有什么断情绝欲的条条框框，不再有筛筛选选才能加入的严苛……联昉撕碎了它神秘的面纱，将自己□□裸展示给世人看，在内卫面前一览无余。
高秉烛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神都大乱，最先乱的是流民、乞丐、和最贫困的人。因为他们无所倚仗，无所牵挂，无所失去。
百里宽仁到底是深谙人心，他最先调动不满情绪和□□的，就选在北城洛河两岸的贫困区，不良井就在其中。
这些地方冲突频仍，有联昉间风发现他们人手一根椿树枝条，这是他们新身份的凭证。
人们只要在房门外别上一根椿树枝，他们就会得到一袋足够三日吃的粮食。
人们纷纷叩谢：“多谢神道，多谢神道，春秋道的人给我发粮了。”
掌春使拿含嘉仓的粮食，收买民心。
“如果有人去报官，你猜他们会怎么做？”高秉烛道。
官府收缴粮食，就犯了众怒；不收回来，这是圣人正在追讨的赃物。
无论怎么做，都需要有人站出来担责。
武思月尚沉吟未答，就有内卫来报：南市和北市□□已有十九起，死三十四人。□□起因就是官府去收缴粮食。
春秋道已经把火点起来了。
武思月：“通知各部，这几日不可轻举妄动。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联昉。”
看吧，联昉不再神秘了。各部都可以去登门造访了。以往都是联昉通知各部，现在是各部通知联昉了。
联昉的大门已经被打开。联昉就像一个被垂涎已久的绝世美人，今日终于露出神秘面纱后的真面目，谁都想去，谁都可以去登堂入室参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