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红绡坊。
“谁说我要赎身了？”宇文佩佩大惊，“我不会跟你走的。要赎也是东川王帮我赎身，什么时候轮到你？”
柳十郎又伤心又气愤，“你果然嫌弃我！春禾，春娘开恩放你走，你就跟我回家吧！”
老鸨春娘来了。宇文佩佩赶忙扑过来，“春娘是要赶我走吗？”
“哎哟，佩娘，人家柳十郎对你可是情深意重，你对他也是一往情深，旧情难断，我这么做也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你怎么不谢谢我呢？”
“你就这么卖了我，东川王知道吗？”宇文佩佩厉声道。
“哎哟喂，东川王身边的好女子多了，干嘛非得多你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你就放心跟着柳十郎走吧。东川王不会打发人找你的。”
“我要见王爷。他一定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误会了。我没有对谁有情……”
“春禾！你本来就是我们柳家的人，现在跟我回家不好吗？你忘了我们当年的情意了？”
“佩娘，你要见谁，那是你的事。不过你已经被柳十郎赎身了，我们这红绡坊，可不敢再留你了。您再来，就是贵客了。来人！”春娘一声尖嗓子，就有人来帮宇文佩佩打包行李。
“放心吧，佩娘，你的东西我们不会留的。我们红绡坊也是生财有道，不做这些鸡鸣狗盗、鸡零狗碎的事儿。”
宇文佩佩不肯罢休，吵吵嚷嚷着要见东川王。
春娘生气了，“我说佩娘，你识点眼色，东川王对你不薄，你这么坏他名声作甚？难道你还做梦进东川王府作王妃？实话告诉你吧，今儿允你赎身，是嘉乐郡主殿下的意思。郡主殿下说了，你要闹，到她郡主府闹去。别去打扰东川王。她知道了，要不依的。”
“你要来这红绡坊闹，郡主就让我去报官。佩娘不是我说你，我也是为了你好。柳家现在多有钱啊！方才柳十郎还说他家有的是钱呢！别以为柳家落魄了。柳家产业还在呢！现在又收了人家百里家的产业，多风光！”
“柳十郎又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做这一行还能做一辈子？迟早要从良。跟了柳十郎，重续前缘，多好？”
一番话软硬兼施地说完，也不听宇文佩佩说什么，一仰脖子，“送客！”
临走还不忘对柳十郎道：“柳十郎常来啊！”
春秋道的老巢，春秋宫，在一个深深的山谷里。人要进去，要从一个悬崖上顺着树藤编成的绳索下去。
可见春秋宫是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不然那么多粮食怎么背进来的？
高秉烛顺绳梯而下，小心翼翼避开了巡逻的人，摸到了春秋宫腹地。
忽地一转身，制住了身后的人。
“怎么是你？”
来人是青夜。带他们来到了悬崖边，给他们指了路。白浪没下来，青夜也说不下来。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我没地方可去。”青夜道，“你对这儿不熟。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跟我走。”
青夜带他去的地方是掌秋使的房间。
“那掌秋使呢？”
“她带着神道的人去神都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啊。”青夜道。
高秉烛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神都地图，好几个地方都画了圈，心里不由忐忑，“他们不会想袭击这么多地方吧？”
青夜：“这我就不清楚了。”
一道冷箭从逍遥子的画像后射出来。高秉烛险险推开了正在朝画像施礼的青夜。
掀开画像，是一张纸卷。
打开纸卷，上面是神都地形的口诀。这才是羊皮卷的全文。
高秉烛刚念了两句，青夜一把夺走，放到了烛火上。
“别过来！这口诀叫连山诀。”青夜道，“这些年神道的计划都建立在这口诀之上。带我回神都，不然我就毁了它。”
这话奇怪。回神都你自己回去好了。谁还拦着你不让你去神都了？又没人知道你的身份。进神都要身验的话，你跟着谁也是没有身验。
说这话，八成是想跟着人家。
总之，以连山诀作要挟，高秉烛答应了。
鸿儒馆的老夫子曾经说过，春秋学宫的很多人都研究过这连山诀。敢情这连山诀还真就只有春秋道有？其他春秋学宫的人呢？都被灭口了？
高秉烛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穴，就找到了一份连山诀？掌春使的房间呢？不去瞅一眼？
武思月根据联昉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安远车行。
车行的掌柜要武思月给了一兜钱才肯说实话。
“见过。二十出头，相貌堂堂。这一排车他都租了。”
武思月上去用手一摸，“伏火雷霆？”
不是，说好的最好的奁山铜做的箱子呢？就这？全漏了？
你这不会走一路洒一路吧？那就顺着伏火雷霆走好了。
“他去了何处？”
“行有行规。客人的消息不便透露。”
武思月抽出剑来，架在他的脖子上，“去了何处？”
掌柜的抖抖索索，原本想再讹一笔钱的，谁知成了这样，“含嘉仓。”
不是贿赂就是威胁，总算让掌柜的说了实话。武思月大概是为了保护消息来源的联昉，连内卫的身份都没亮。
然后武思月就孤身一人去往含嘉仓了。
此举就有点让人疑惑了。现在知道了李北七运送了好几车伏火雷霆去了含嘉仓，你第一反应应该是干嘛？是不是召集人手紧急赶往含嘉仓，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拦住他们，别让他们把那地方给炸了？
还有，同时通知其他粮仓注意警戒，春秋道的目标现在多了个粮仓？
不，人家一个人潇洒地走去了！
这是旧情难忘，去跟人诉衷肠去了？去质问人家为什么背叛你了？你到底还要不要粮仓了啊？你一个人能拦得住十几号流民吗？还是幻想着你金口玉牙一句话，人家李北七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总之，咱也不知道人家什么心理，就这么一个人去了。
去了就看见人们来来往往地在背粮食。别告诉我说是伏火雷霆。谁说伏火雷霆我跟谁急。人家装伏火雷霆的不是麻袋子，是箱子，铜箱子，奁山铜做的最好最坚硬的箱子。都要怀疑伏火雷霆能不能炸开那种。
看见有人在偷运粮食，武思月你应该干嘛？不，人家什么都没干，都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看见李北七，她兴奋起来了，“李北七！”
天，都知道李北七的身份有问题了，你还敢这样啊？就不怕人家反手就杀人灭口？李北七的痴情到底给她造成了多大的自信和错觉啊！
人家痴情是不错，可你不是有了高秉烛吗？凭什么以为你都有人了，人家还要心心念念惦着你，对你不离不弃，痴心不改呢？
更何况人家痴情不假，人家心中也有神道大计啊！你就非觉得你在人家心目中，比人家的百年大计还要重？
进一步讲，如果原来人家的痴情就是演戏，只是为了方便完成任务呢？你这样冲上去，是不是就是死路一条？
李北七瑟缩了一下，被武思月一把拨拉过来，面对面站着，“你为什么会在这？”
瞧，果然是来质问负心人来了。
这是粮仓，这里刚刚运来了不少伏火雷霆，这里有些不知什么人川流不息地运粮食……这些你都不关心吗？
不关心，曾经口口声声要守卫圣人、守卫神都的内卫月华君武思月，现在这些统统不关心，她只关心曾经对她那么痴心的李北七如今为什么负了她。这时候了，还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你说是为啥？
“这些粮是怎么回事？运到含嘉仓的伏火雷霆又是怎么回事？说啊！”
你知道啊，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知道这么严重的事情了，不采取行动，却在这里跟李北七磨叽。
换句话说，李北七此刻在她心目中，比伏火雷霆重要，比粮仓重要，比正在被偷运走的粮食重要。
李北七在武思月心目中从来没这么重要过。这一次之所以重要，因为他负心了，他背叛了武思月。然后，可悲地成功地引起了武思月的注意。
“他们都认为你是叛徒，我希望他们是错的。”
康金之死，放流民入神都，房间里发现春秋道暗示名单和毒针，租车运伏火雷霆，此刻又在含嘉仓……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就是能视而不见。换成别人不知死了几个来回了。
“阿月，别问了。”
“告诉我真相！”
不是，真相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还在这自欺欺人干啥呢？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人家不再跟屁虫似的跟着你呗！
然后李北七哄着她到另一边说，她就果然跟着去了。
就……现在是探讨真相的时候吗？不是应该先制止他的行为吗？
然后就连探讨真相也探讨不成了，李北七一个手刀将她打晕了。
所以，武思月从接手燃灯大典的防务就开始查李北七，找李北七，到底落了个什么结果呢？
查到了李北七与春秋道有关。但没用，她不相信，她不接受，她要问真相；
春秋道的大秘密倒也让她查到了，但也没用。毫无用处。含嘉仓来了她这么个人跟没来一样。照样该搬粮食搬粮食，该埋伏火雷霆埋伏火雷霆，该炸还要炸。
联昉冒着被圣人责罚的风险给她送了这么一条关键信息，就这么让她给葬送了。热气腾腾送到她面前的功劳，也这么让她给弃如敝履地抛弃了。
什么粮仓，什么伏火雷霆，什么功劳，什么神都子民的安危，统统不如李北七为什么负她这个答案重要。
联昉啊，你都查到“安远车行”了，你就不能从车行多走一步，查到含嘉仓？能累断你的腿是咋的？多走一步路，哦，根本不用走路，就多问一句话，车行掌柜不就说出“含嘉仓”三字来了吗？这不就发现春秋道的秘密了吗？这不就能避免圣人的指责了吗？
至于最后炸不炸，管他们呢！联昉只有监察之责，预警了，任务就完成了。
你都知道“李北七事涉春秋道，危及燃灯大典”了，为什么就不能多问一句话呢？车行掌柜又不知道你们是联昉，不知道你们是在查圣人不让你们查的内卫。
连联昉通知各部严防死守粮仓和水源，也没有取到效果，看来负责含嘉仓防务的人里有内鬼。
这要再炸了，不算没有预警吧？再怪到联昉头上，圣人你是不是也该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宇文佩佩一朝凤凰变成鸡，从万人追捧、世人瞩目的神都第一舞姬，变成了默默无闻、无人问津的柳家妾。顿时一下子不适应起来。成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柳十郎：“春禾，跟着我你不开心吗？”
“哼，不是说娶我？不是对我一往情深？我现在算什么？”
柳十郎哄她道：“春禾——我们能在一起不就好了吗？名分我会为你争取的。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心上人。”
柳十郎给不了她正妻之位，只好许诺她不知几斤几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散了的情意。
柳适怎么可能给他娶一个青楼女子？连纳她入府，柳适都骂了儿子这几日。
如今柳十郎算是在这里成家了，怪不得嘉乐要派人来取门匾。
东西是百里弘毅要搬的，他要用；门匾是嘉乐要取的，百里弘毅想不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