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掌秋使得知青夜失手,命弓箭手待命,射杀高秉烛。
你看,弓箭手都训练有素,随时可待命,如果要在神都大街上狙杀圣人,都不必混在人群里,远远地就可以了。但人家春秋道不这么干,人家喜欢动静大的,就要用伏火雷霆。
“可是秋使,”宫嫣小心翼翼地道,“青夜还在高秉烛手里呢。”
掌秋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算她死了,也是为神道牺牲。死得不冤。”
宫嫣怔了一下。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白浪苦口婆心,“找个好夫婿……”
“你从一开始就想杀我吧?”高秉烛打断了白浪的啰里啰唆。
“你怎么识破的?”青夜道。
“你说你从小跟你阿爷在这里长大,可是我跟你要水的时候,你连水缸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
“还有,你窗边晒的草药叫白术,白术喜阴怕晒,一个常年采药的医女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怪不得十六夜师姐栽在你的手里,”青夜闻言道。
话音刚落,箭雨纷纷,穿窗而入。
三人冲出屋子,逃往密林,直奔逃了一夜,终于死里逃生。
春秋道连青夜都不放过,危险之际还是高秉烛救了青夜一命。
武思月查李北七查了这些时候,这才想起兵力布防图被他拿走了,需要重新布防。
但又被武攸决拦住了。但武攸决阻拦,每次都有充分理由。这次是,“燃灯大典牵扯的人和事太多,现在重新分配已经来不及了。”
武攸决能当上内卫首领,绝不因为是武家人这么简单。连武慎行都说,他们兄妹是武家人里最出色的两位。
这么有能力的人,如何动不动就无能为力、束手无措、无所作为、粉饰太平呢?
一如当日不让武思月查春秋道,理由竟是春秋道是圣人心头大忌,连提都不能提;现在又是接受现实,李北七背叛就背叛,拿走布防图就拿走,不需要重新布防。
这,你不应该帮你妹重新布防吗?来不及就要加快啊!你一个兄长,一个内卫首领,连布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要你妹妹比你先想到。
既然不是庸才,那就一定有问题。
最后李北七的去向还是联昉告知的。
联昉并不是无所不能。他们做起事来也是要束手束脚。譬如,内卫他们就不能查。
“圣人建立联昉之初,特意强调过,联昉不得插手内卫事务。但李北七事涉春秋道,又危及燃灯大典,郎君也不得不退步。我这次来,就是特地叮嘱月华君,此事决不可外传。”安白檀道。
看吧,这怎么能怪联昉耳目昏聩呢!很多地方他们根本触及不到嘛!
太子不能查,内卫不能查,这个不能查,那个不能查,还想耳聪目明?
但一旦有事,首当其冲挨骂的一定是联昉和公子楚。
红绡坊。
柳沣又来等宇文佩佩了。
然后跟人打起来了。起因是人家提前半月预约了佩娘,今日如约来相见。柳沣知道了,就闹起来了。
这一闹,宇文佩佩见他了。
“佩娘佩娘!”柳沣大喜过望,一下子冲进来。
宇文佩佩淡然道:“以前闹事也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今日竟挡我见客,柳十郎到底何意?”
柳沣:“我……我只想保护你。”
这,你不能给人家赎身吗?在妓馆里怎么保护?让佩娘在这里白吃白住不干活?老鸨会打死的好吧?哦,有东川王在,老鸨不会把人打死,但也不会有好脸色吧?
果然就听宇文佩佩道:“那柳十郎请回吧。我已不是当年的春禾,不需要你的保护。”
柳沣半跪在地,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至少你肯见我了!我不管你是春禾还是佩娘,你在我心里从来没变过。”
宇文佩佩在妓馆多年,什么男人没见过?当下道:“男人嘛,对于未了的心愿,总是莫名挂念。想必十郎也是如此吧?圆你心愿,以后别再来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柳沣痛彻心扉,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没有人能保护我。”
“我能保护你!”
“你如何保护我?”宇文佩佩不客气地道,“柳家已经不复当初了。你是能以你的家世,压住那些王孙贵胄,还是能以你的官衔,令所有人都听命于你啊?”
“你下次再来坏我生意,别怪我让人把你赶出去。今日就算我报了你的恩情,从此你我一刀两断。”
不是,你报啥恩情了?见人一面就算报恩了?你这脸可够大的。圣人都不敢这么说吧?圣人也得给点什么吧?你就这么把人打发了?
“春禾,难道以我的身份,都不配进你这红绡坊吗?春禾,春禾……”
春禾,如今的宇文佩佩,热泪盈眶,转身离去。
嘉乐疑惑道:“谁逼迫她了?‘王孙贵胄’指的又是谁?让春娘放人,就说我说的。”嘉乐不悦道,“谁还耽误她旧梦重圆了?柳十郎不是一心一意想要她吗?让他拿钱来赎。总不能让春娘白白培养了这些年。”
“春娘若是觉得钱不够,让她打发人来找我。我替柳十郎补上。搞得像谁在棒打鸳鸯一样。含沙射影的,膈应谁呢?”
柳十郎一路哭回了百里府。
回家就砸盘子砸碗,口中念念有词,“王孙贵胄,一刀两断,拿酒来!一刀两断……”
百里府现在仆人众多,数男数女围着伺候他一人。谁说柳家不如从前了?起码柳七娘这里是更胜往昔。
就有人上前道:“十郎,不能再喝了。”
柳十郎勃然大怒,“我不配喝酒吗?我不配吗?”
柳七娘匆匆赶来,“小十,胡闹什么?”
柳十郎看见了亲人一般,哦,就是看见了亲人,顿时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几步上前,拉住柳七娘的手,“阿姐!我见到春禾了,我见到春禾了,但是,但是她……她现在是红绡坊的佩娘了。她不认我了,她嫌弃我。”
柳十郎泣不成声,“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阿姐,你帮帮我吧,我想春禾了,你帮帮我吧……”柳十郎拉着柳七娘的手晃来晃去。
柳七娘:“小十,你听我说,当年春禾被迫离开柳家,她一个女子独自在神都立足,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十郎一把将柳七娘的手甩开,“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就是骗我的,你也是骗我的!”
不是,骗你啥了?人家没有难言之隐,就是爱在妓馆里住?那你岂不是更没戏了?
还有“被迫离开柳家”是怎么回事?你们柳家要是想留会留不住?你们不往外赶,她自己就被迫离开了?有人逼迫你们柳家赶她出去?若果真如此,百里延可死得太冤了!他这找了个什么大腿啊!连区区一个弱女子都保不住。百里延还想着柳家庇护他儿子,庇护他百里家呢。
柳十郎得不到春禾,开始拿府里侍女撒酒疯,搂着人家就要跟人家一起喝酒,“一起喝一起喝。我有钱,我有的是钱……”
柳七娘一巴掌把他打醒了。
“来人,带他下去沐浴更衣。五叔,替我好好照顾他。”
这,你姐弟俩不都住在人家百里府吗?怎么你亲弟弟你自己不照顾,让五叔这个老人去照顾?五叔都多大年纪了,从老家主伺候到现在,伺候了百里一家三代还不够,如今还要替你伺候你柳家?这岁数了,不该给人家养老了吗?
正此时,春娘来了。
“哎哟,打老远就听柳十郎在嚷嚷‘有的是钱’。有钱好啊,有钱又有情,咋不来给我们佩娘赎身呢?”
柳十郎一震,猛地挣脱仆人搀扶的手,急急忙忙跑回来,“佩娘肯回来了?”
春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哎哟,佩娘回不回你这儿,我哪儿知道啊?我只是来告诉柳十郎一声,我们红绡坊开恩,佩娘可以离开我们红绡坊了。谁要来赎身,尽快来赎。别慢了一步让别人抢先了。”
柳十郎赶忙冲向他阿姐,紧紧握住柳七娘的手,“阿姐!你听!佩娘可以回来了!阿姐你帮帮我吧!”
柳七娘拗不过,“五叔,你带这位去账房上领钱吧。”
柳十郎喜极而泣,“我这就去接佩娘!”
百里五带着春娘去账房。
“怎么要这么多?”
“哎哟,瞧您说的。佩娘是谁您不知道,这府上年轻人您老随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那是我们红绡坊,何止我们红绡坊,我们整个神都的第一舞姬啊!我们红绡坊教养了她这么多年,不能白白在她身上花钱不是?”
“您老还墨迹啥?那可是你们家柳十郎的心头肉。我看他痴情,想着佩娘好歹能落个好人家,这才亲自登门告诉一声。不然这消息一传出去,哪里还轮得到您家十郎啊?您要是不愿意,我这就走。我可不干那强买强卖的事儿。”
春娘扭头就要走。
五叔赶忙拦道:“您稍等稍等,这么大的数目,我得跟七娘说一声。快去!”
“我只等一刻钟,过了这一刻,我可就走了。红绡坊离了我哪成啊!我这是好不容易才瞅了个空来走一趟。”
柳七娘听闻,眉头紧皱。柳十郎赶忙道:“阿姐!我们家里又不是没钱!再说还有百里家的……”
柳七娘看他一眼,“住嘴。”
“阿姐……”
柳七娘无奈,只好点了头。
柳十郎去接宇文佩佩的当儿,又有人上门了。这次来的人不少。
“柳七娘,我们郡主有令,让我们替郡马搬家。”
柳七娘吓了一跳,“谁说二郎要搬家?二郎还是要回来的。这是百里府。他早晚要回来的。”
“柳七娘,郡马说了,他早就将他的东西打好了行李,只是近日太忙,这才让我们郡主帮忙。”
“柳七娘放心,不是郡马需要的东西我们一概不会带走。也不会乱翻府上的东西。”
柳七娘眼睁睁看着郡主府的侍卫鱼贯而入,一时不知所措,急忙忙跟上来,“谁说二郎打包了?他没有。我要见二郎……”
众人进屋一看,就见一切都整整齐齐摆放着,并无装好的行李。
柳七娘:“你们看,二郎没有要搬家吧?二郎要搬家,怎么可能会不告诉我……”
话音未落,就见侍卫拈花拿出一张单子,“没关系,郡马已经列好了单子,我们照这张单子拿就是了。柳七娘放心,一件我们都不会多拿的。”
柳七娘崩溃了。能写出单子来,那定不是嘉乐干的了。
“这一定是你们郡主逼迫二郎写的!二郎根本不想搬家!他现在人在外面,只是为了避祸,是为了保护我!他迟早会回来的。你们不能动他的东西!”
拈花轻轻将她避开了,“这话柳七娘还请去与我们郡马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您让开。”
五叔也来了,“七娘,二郎带走就带走吧。这些东西他用得上,不在身边不方便。他若回来,再搬回来好了。”
侍卫们有人轻笑了一声,被拈花瞪了一眼,又赶忙埋头去干活了。
柳七娘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忽然要去阻拦,抱着一个笔筒不撒手,被两人轻轻架了出去。
片刻,人去屋空。属于百里弘毅的东西都不见了。
拈花看了笔筒一眼。五叔赶忙劝道:“七娘,这笔筒还给二郎吧。他打小使惯了的。”
柳七娘闻言,抱得更紧了。
拈花看了她一眼,走了。
柳七娘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待走到门口,他们又把门匾拆下来了!
柳七娘抱着笔筒慌慌张张出来,“郡主到底要做什么?!”
拈花道:“这里已经不是百里府了。郡马怕人误会,有人到这里来找他,所以命我们拆了。这样对谁都好,柳七娘住着也便宜。”
说完,一行人扬长而去。
柳七娘失魂落魄地沿着门框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