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弄月发了一通牢骚，生了一肚子闷气，但不得不说她说的很多话都是有道理的。
一个堂堂掌春使这么窝囊，那他卧底的处境一定不会好，绝不会像他的名头听起来那么响亮。
莫非“掌春使”只是给他的一个空名，其实只是个炼制伏火雷霆的傀儡？
也许他在忍辱负重，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暴露自己已经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
不对！华庆之说过，二使颇有嫌隙，掌春使很看不上掌秋使，觉得掌秋使行的都是狭隘之事。他自己要做的才是大事。
所以，他绝不会这么无能！他只是不想做！为什么？
“爵位虽然不如实权，”晋王道，“但圣人让你负责燃灯大典安全事宜，你若办好了，圣人还会有赏赐。”
“可惜戴舟一事，圣人只命太子闭门思过，甚为遗憾。”
“堂兄，”武攸决劝道，“我们做臣子的，只需尽心尽力地为圣人分忧即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星罗棋布地下
依临殷商残垣贯通魏洛遗棺
凿破顽岩九曲渠引河洛砌灌
机行杼走成关龙蛇潜影行道
朝野相合连山
“这才是羊皮卷的全文啊！”嘉乐道，“哎，不对，还是不全。至少缺了两句。”
“怪不得你说是神都地形的口诀。不过，这不还是挖地道吗？哦，挖水渠？引洛水灭伏火雷霆？”
百里弘毅听她猜来猜去，不由看了她一眼，浅淡地笑了一下，“我亦不知。我稍后去鸿儒馆请教夫子。”
浅淡的笑意稍纵即逝，紧接着又正色道：“我怀疑我兄长还没死。我在天通的丹房发现他的字迹，是一张伏火雷霆的方子……”
嘉乐一愣，“你兄长没死？你兄长加入了春秋道？他也在做伏火雷霆？他是掌春使？！”
百里弘毅一愣。
嘉乐：“不是你方才说的，他的方子出现在天通的丹房里？天通照着他的方子炼丹，那么他在春秋道的地位一定比天通高。”
“在春秋道地位比天通还高，估计只有春秋二使了。天通炼丹，他师父只能是同样也炼丹的掌春使，你兄长是掌春使。”嘉乐断言道。
弄月糊涂了，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郡主，掌春使不想炸天堂大殿，他研究伏火雷霆做什么？还教给他徒弟？”
嘉乐：“他炼丹这么多年，总得要做个样子吧？他肯定做了些什么手脚。不然天通照着方子炼了这么多年会炼不出来？”
弄月无比仰慕又与有荣焉，“郡主，天通照着方子没炼出来，但郡马炼出来了。还是我们郡马厉害。”
百里弘毅讶道：“你们说什么？我兄长要炸天堂？”
嘉乐：“炸什么不好说，反正伏火雷霆在手，爱炸什么炸什么。我估计是天堂。他们杀了克部商队，显然是运最后一批北帝玄珠了。柳沣不还说康瞻彼他们有个规定期限，沙暴没停就赶路了？这眼下，除了燃灯大典，还有什么有期限？”
“你又为什么觉得他不想炸？”
弄月心直口快道：“郡主觉得掌春使是圣人安插在春秋道的卧底。不过这个卧底做得太窝囊了……”弄月赶忙捂嘴。
嘉乐尴尬了一下，“啊，我昨日不知你兄长就是掌春使，所以就瞎分析了一下。你别在意哈。”
“那个你兄长还是做了点事情的。那个林仲不是说他受人所托，来神都告密吗？八成就是你兄长在给你传递消息呢。你从林仲那里找到的羊皮卷不就是这其中两句口诀吗？只是不知怎么成了残卷。”
“你说这费劲费的，谁知道他十年前就写好留给……”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卧底？”百里弘毅忽然道。
嘉乐：“啊？啊，他不是没造出伏火雷霆嘛。他如果真是春秋道的人，他会连个伏火雷霆都造不……出来？”
嘉乐尾音变弱，百里弘毅已经匆匆走了。
嘉乐一怔，看向自己的侍女，“完了，我是不是多说多错了？”
弄月很严重的表情，“嗯。先说郡马兄长窝囊无能，又说郡马造出伏火雷霆不算什么。郡主，咱咋能这样呢？”
嘉乐摸了摸鼻子，“让扶风跟着点。”顿了顿，又道，“百里宽仁……唉。如果他真的是掌春使，自己阿爷都没保住，这个卧底做得是够窝囊的。”
“现在春秋道也会做伏火雷霆了。这样一来，掌春使在春秋道卧底多年，唯一的贡献也没有了。卧底卧得毫无价值。”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将天通杀了。否则就无法挽回了。”
扶风：“郡主，掌春使真的是郡马兄长？”
嘉乐：“还记得百里公被判贪墨，圣人说过什么吗？‘百里延是神都第一干净之人’，百里延贪墨，她身边就再没有干净之人了。圣人为什么对百里延这么信任，就是因为他的儿子百里宽仁在春秋道当卧底，出生入死为她卖命。”
弄月：“郡主，这不对啊！百里大郎是掌春使，百里公怎么还会被春秋道害死？他没发现他师妹的阴谋？”
嘉乐沉吟道：“柳襄利用百里延的垂柳行，打着百里延的名义，盗窃铜矿多年，按说掌春使不会不知道。他知道还不阻止百里弘毅跟柳家结亲，这就埋下了百里延被杀的引子。百里延发现柳家的秘密，就会被灭口。”
“百里延被杀不是突然，百里宽仁只要阻止两家联姻就会避免。他为什么不阻止？百里宽仁自然不会想杀他阿爷，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确实是‘不理俗务’，这些年什么都没做。任由他师妹兴风作浪。”
弄月气道：“太窝囊了！奴婢刚才没骂错。”
“还有一个可能，”嘉乐顿了顿，“他被掌秋使逼着为神道牺牲他阿爷。”
“百里延负责天堂工程，迟早会发现铜矿有问题。春秋道要铜矿，百里延是块绕不开的挡路石，早晚会死。只是联姻方便了柳襄偷矿，加快了百里延的死期。”
“掌春使从头到尾都知情，但被掌秋使以神道大计逼迫，他妥协了。”
弄月七窍生烟，“更窝囊了！”
嘉乐叹一口气，“所以这个卧底做的，真的是一言难尽。就算他一心为了圣人委曲求全，可圣人此生唯一未了的心愿就是天堂工程，他就眼睁睁看着铜矿被贪墨，圣人等了二十年，等了个劣质的天堂大佛。”
弄月：“郡主别说了，越说越气！他十年前就知道羊皮卷的内容，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还写好了藏起来，还费劲巴拉地让林仲父女冒死来告密，还残缺不全，还不直接说什么意思，让大家猜。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找事干。”
嘉乐忽然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费劲巴拉地让林仲来告密？对啊，为什么大老远从奁山跑来告？会不会掌春使就在奁山附近？春秋道的大本营在奁山附近？”
弄月：“郡主，我们在这猜来猜去的，掌春使一个消息传出来，什么都有了。他偏不。气人！”
“北山内院被人端了？”掌秋使厉声道，“来人，把他的手剁了！”
天通：“我已经参研出了伏火雷霆的秘密！”
掌春使：“慢！”
掌秋使阴森森地道：“师兄，谁知道他是真的炼出来了，还是在为自己开脱呢？还是剁了吧。”
掌春使：“一试便知。若是真的，这伏火雷霆还要你我亲自炼制不成？”
不是，你不是卧底吗？你还真想着炼出伏火雷霆啊？那你干嘛就不能亲自炼了呢？
这要不是百里弘毅一个偶然的机会教给了天通，你打算怎么办？
百里弘毅刚到百里府，武攸决就来了。
武思月被困北山，他来质问百里弘毅。
“此物叫伏火雷霆，具体功效我尚不清楚，但威力极大，天通的丹炉都被炸了。”百里弘毅道。
不是，功效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二郎你太谦虚了。
还有个武攸决，都听到这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吗？还“天通竟然用此物对待阿月。”
人家不但要用此物对待阿月，还要对待圣人对待神都呢！
再说，你找武思月，干嘛不问李北七啊？李北七不也去北山了吗？
不过事实证明武攸决找百里弘毅是正确的。人家虽然尚不清楚伏火雷霆的具体功效，但起码猜出来天通会把它放在阴凉之处。总算帮武攸决缩小了点范围。
武攸决带人直奔北山而去。
问题是，李北七呢？
这下天通终于学得谨慎了，不再在丹房里炼伏火雷霆了，在山上。
就听轰隆一声响，大地都震了一下，掀起三丈烟尘。
“二位尊使，这只是一个伏火雷霆五成的威力。”天通道。
这话奇怪。啥叫一个伏火雷霆？把黑粉末装什么里了，算作一个伏火雷霆？装纸包里？
这个还好说，“五成的威力”是怎么来的？着了一半另一半没着？
知道天通你想表现，但也不能这么糊弄人吧？
但有的是人相信。掌秋使高兴道：“雷霆震怒，天崩地裂啊！没想到啊！居然让天通给炼出来了！”
“好你个天通！那么多年都没弄出来的东西，我一说要断了你的手指头，你立马弄了出来！之前是不是没有尽心尽力啊？”
掌秋使这话可算是精髓。
之前可不就是有人不尽心尽力嘛。
掌春使看着就有点强颜欢笑，“天通，你跟我们说说，你从哪儿找到的什么仙方？”
天通：“仙方倒没有，外力有一个。百里二郎。”
掌秋使：“那这个百里二郎还活着吗？”
天通“扑通”跪地，“秋使放心，弟子一定将其除掉。”
掌秋使闻言，挑衅地看向掌春使。
为了神道，你牺牲了一个阿爷，现在要不要再牺牲一个弟弟？
掌春使一脚将天通踹倒在地。天通胆战心惊。
你看，虽然天通不跟他师父一条心——问题是人家也不知道他师父什么心，这么多年掌春使似乎连一个心腹都没培养出来——但还是很畏惧师父的。所以，掌春使在春秋道不是傀儡，确实是有地位和实权的。
那你怎么就能这么多年啥事都没干呢？就能眼睁睁看着你阿爷没了呢？
掌秋使一脸心知肚明的阴险，“师兄，天通是你的人，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掌春使未作答，却对天通道：“既然内卫已经卷入，更不能耽搁了。赶紧带人把伏火雷霆做出来吧。一定要在大日子之前把东西给我炼出来！”
先前不急的是他，现在反倒着急起来了。何意？
演戏也要演到底？
武攸决率领全体内卫，上北山找妹妹。
百里弘毅独自一人拿着铁锹，上山去找兄长。
他回百里府，就是为了问管家百里五，他兄长的墓地所在。
百里五和柳七娘匆匆赶到的时候，百里弘毅正挖得起劲。
扶风远远抱着手看着。他不帮忙。他只负责郡马的安全。
柳七娘跑上来，“二郎！二郎！”
五叔痛哭流涕，“二郎，你停手！不能这么做啊！你这算什么，挖坟掘尸吗？”
百里弘毅不顾两人的阻拦，将棺盖打开，赫然露出一堆石头。
“五叔！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突然涌出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迎面而来。目标直指百里弘毅。
扶风赶忙扑过去，将他护在了身后。
后来，扶风回郡主府，好在没受多大伤，跟嘉乐道：“郡主，亏得有人帮忙，不然我一个人护不住他们三个人，就死在里面了。”
“谁帮的忙？”
“属下不知，不止一人，数箭齐发。我们这才顺利脱险。”
“不会是百里宽仁吧？”嘉乐道。
春秋宫。
“是你派人救了百里弘毅吧？”听闻刺杀失利，掌秋使倏地转头看向掌春使。
掌春使悠然道：“无凭无据之事，你不好随意栽赃于我吧？”
掌秋使：“哼！你在神道待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惦记些不该惦记的。我告诉你，百里弘毅必须死！他知道伏火雷霆的秘密！”
“难不成你想让神道大计毁于一旦吗？”
掌春使：“我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才能证明是我干的。”
掌秋使冷笑一声，“你可不要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在师尊面前发的誓。”
掌春使闻言怔了怔。
“不对！”嘉乐忽然道，“百里弘毅知道伏火雷霆，掌秋使想杀他灭口，百里宽仁得知，派人救下了弟弟。他如果有这能耐，有这胆量，当初为什么不救他阿爷？”
“还有，圣人如果派他去当卧底，最终目的定然是彻底消灭春秋道，不可能只让他保证燃灯大典的安全。卧底十年，一事无成，放任春秋道频生事端，太消极太被动了。不是圣人的风格。”
“他如果在燃灯大典之前造不出来伏火雷霆，他要怎么跟春秋道交代，继续拖延吗？拖到什么时候？”
扶风：“郡主，圣人会不会早有安排，让掌春使隐藏好自己，就等着燃灯大典这天，将春秋道一网打尽？”
嘉乐：“春秋道也不是个傻的。天堂大殿不爆炸，他们会露面？天堂工程是圣人二十年的心愿，她要眼睁睁看着它炸了，就为了把春秋道引出来？”
“再说了，一燃灯，一爆炸，圣人也在里面了。引出来春秋道又有何用？那天谁不去燃灯大典，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有可能是幕后人。”
嘉乐顿了顿，“我看掌春使最可疑。挖了个坑，把圣人和春秋道都埋里面去了。圣人以为不会爆炸，结果爆炸了；春秋道以为没人知道他们的大计，结果去了就被包围了。”
“掌春使如果是如此策划，除了他没救他阿爷，我绝对五体投地佩服他。就是不知道他支持谁。”
“如果他真的只是圣人的人，那他太失败了。我都要怀疑这个卧底是不是反水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郡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