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百里弘毅被关起来了。一个非常宽敞整洁的房间里。连桌椅板凳一应俱全。隔壁就是柳七娘。
柳七娘：“二郎，谢谢你能来救我。你刚才为了我，命都不要了。二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
百里弘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柳七娘虽身在险境，前途未卜，心里却是格外的喜悦，多日来的忧闷愁苦顿时消散一空，“我就知道二郎心里有我。你如此护着我，连他们这些坏人都觉得我们是夫妻。你这下总该承认了吧？”
“你虽然嘴里没承认，说我只是你的朋友，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说的。”
百里弘毅：“我只想把你救出去交给你阿爷。七娘，以后我的事你不要掺和。你以后也离我远点。”
柳七娘：“你看你就是有危险才疏远了我。郡主还骗我说你跟她有私情。二郎，我不怕危险。危险也好，平安也好，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也不管什么郡主，什么赐婚，什么危险，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跟二郎在一起。二郎，反正我这辈子都要缠着你。”
百里弘毅：“……”
高秉烛想的让百里弘毅注意到他的方法是，通过一个送饭的。
就这么巧，刚想传递消息的时候，送饭的就出现了。
你看，大家都知道天通是卧底，知道现在百里弘毅不是死了，不是在被审讯，不是审讯完了昏过去了，而是人好好的，还能有饭吃。
话说人家在劝善坊的徒弟哪儿去了？是抓回内卫了，还是放回来了？
如果是抓回内卫了，这么久了没回据点，天通还没发现吗？发现了还不警觉吗？
如果放回来了，徒弟不该像师尊汇报一下情况吗？内卫都找上头了，据点地址都给卖了，还在这悠哉悠哉的没事人一样啊？
所以说，徒弟是卧底，还没怎么着呢，张口就把他们春秋道的据点给卖了；师父天通也是卧底；师父的师父掌春使也是卧底。
掌春使这一派系，从上到下都是卧底。就是这些卧底没啥用。告密者林仲父女没保住，工部尚书百里延没保住，联昉执事韩冬青也没保住。死的无辜路人就更不用提了。
地道挖没挖成不知道，好歹这里伏火雷霆帮了忙。人家根本不会炼！这燃灯大典不就没戏了吗！
这还不算大大的贡献？这是救了圣人啊！救了皇室宗亲，救了文武百官，救了神都子民啊！
都是卧底，还搁这演什么戏呢？直接随便找个借口放人不好吗？瞧把人给急的，里面诉衷肠的诉衷肠，外面闹矛盾的闹矛盾。
于是百里弘毅喝到了一口跟他在白浪那里喝过的一模一样口味的馎饦。
这就是高秉烛传递的消息。
敢情高秉烛还会做跟白浪一个口味的馎饦。
话说人家送饭的就能听你的，送这么难吃的馎饦？
他不怕挨骂挨打吗？他不怕失业了吗？春秋道的人就这么好说话？
这么难吃人家当场退货了怎么办？花了这么长时间你不就白忙活了吗？
再说了，人家春秋道穷得没钱了吗？一大家子壮郎君要吃连汤带水的馎饦？还是这么难吃的馎饦？
高秉烛估计在不良井的时间太久了，以己度人，以为大家都不挑。有口吃的就行，不用吃饱也行，空一顿饭不吃也行。反正不饿死就行。
你春秋道的人也是，馎饦都尝了，就说个“谁爱吃就吃，反正我不吃”就完了？这样的饭送进去，你不怕天通骂你啊？“谁爱吃谁吃”，这话包括你师尊天通吗？你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然而，人家就是好说话，宁可自己空肚子、宁可顶着他师尊的骂，也要将送饭的顺顺利利送进去。没打发他回去重做，也没冲他发脾气，更没对他打骂，就这么让人进去了。
谁还要说春秋道穷凶极恶？明明个个都是人畜无害小白兔好吧？你瞧你把人家冤枉了这些年！你点个外卖点成这样你能有人家一半好脾气？
百里弘毅发现馎饦的秘密之后，对柳七娘道：“我有办法了。”
百里弘毅找了个借口，让人带他去见天通。于是弟子没有征求师尊的意见就执行了，乖乖地带了百里弘毅去见天通。还是天通的丹房重地。
于是远在山头的高秉烛等人就看见了他。
你说离得远吧，人家不但能清楚看见百里弘毅，还能清楚看见百里弘毅的手势：他示意了柳七娘的房间。
这眼神，千里镜都赶不上了。
你说离得近吧，那你就不怕被春秋道的人发现？哦，对了，春秋道的人都是卧底。发现了也会装没发现。于是一切顺利进行。
百里弘毅就这么大大剌剌地进了人家的丹房。
天通果然是卧底，他一点儿没生气，还要给百里弘毅演示他将如何创造盛举，当着他的面把伏火雷霆给造出来。
“谁让你带他进来的？来了也好。我已经悟出来了，这关键是在火候。你来了，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成功的。”
不是，你到底还是不是卧底了？是卧底，你还造什么伏火雷霆？不是卧底，你演示给敌方看干嘛？还忙不迭地“来了也好”？这是早盼着人家来是不是？
为了个北帝玄珠就能前前后后杀了十几号人，现在伏火雷霆的制法反而要大大方方地与人共享了？
还关键是在火候……还真拿这个当炼丹了！这是伏火雷霆！一点就炸！还讲什么火候！还悟到了，你悟到啥了？
百里弘毅见没被赶出来，于是再接再厉，忽悠天通往丹炉里加磷石，然后……然后天通就真的同意了！徒弟拦他都没拦住！还又透露出了春秋道的另一个秘密：秋使催得紧。
这什么意思？就是春使没催呗！不然应该说“二使催得紧”了。一个催得紧，一个没催，说明春秋二使不是一条心呗！
掌春使炼丹，掌秋使不炼丹，天通定是掌春使的徒弟。但天通听掌秋使的，不听他师尊掌春使的。这又是啥意思？
说明掌秋使掌权呗！
还有“催得紧”。为什么催得紧？因为要赶时间啊！为什么要赶什么时间？因为有个期限啊！什么期限？看看眼下有什么重大活动就知道了！然后“燃灯大典”四字就出现了。
短短一句话五个字，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谁还要说天通不是卧底？
明明知道加磷石丹炉会炸，你怕炸还要加。你一个炼丹多年的，听一个只懂些皮毛的人忽悠？
话说，伏火雷霆不就是越炸越好吗？你怕什么？你不会是真的在炼丹吧？掌秋使是让你炼丹吗你！掌秋使让你造伏火雷霆！还“秋使催得紧”！秋使没让你炼丹！
天通从头到尾，不知那根弦搭错了，先是在丹房里造伏火雷霆，也不怕自己被炸死；再是百里弘毅来了，他要演示给人家看；然后往里加磷石他还怕炸了;还言辞凿凿什么关键在火候，还想控制火候不让它炸……你到底知道伏火雷霆是啥玩意不？你还记得你“炼丹”的目的是啥不？
天通居然还说，“你来亲自动手。如果你骗我，第一个被炸死的就是你。”
敢情你还真不想让伏火雷霆炸啊？怪不得这么多年你都没炼出来。
然后丹炉就真的炸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百里弘毅是神童。人家春秋道众人苦炼了多年没炼成，他一下子就掌握了药材、性状、配比诸多关窍，然后……一下子就顺利地成功了！
这就是百里弘毅的目的。制造混乱，让高秉烛等人趁乱来救他跟柳七娘。
话说高秉烛等人在获知百里弘毅和柳七娘的位置后，李北七决定立即救人，高秉烛却说还不是时机。
敢情就等着百里弘毅冒险把自己给炸了啊？他怎么知道百里弘毅在想什么呢？他怎么知道百里弘毅孤身在敌营能找到法子呢？他也不可能知道百里弘毅会伏火雷霆啊！更不可能知道人家会让他进丹房啊！这配合的，没有提前约好都没人敢相信。
当然，李北七是内奸，立即救人没错，也会被他弄出个错。
然后，如此剧烈的爆炸，炸了丹炉，炸了丹房，轰隆隆一片，硝烟四起，离丹炉最近的百里弘毅依然安然无恙。
这不仅仅是神童那么简单，这还得有神功护体啊！怪不得嘉乐不来救，听闻百里弘毅遇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人家早知道没事！
话说，现在大家总算该知道春秋道要干什么了吧？
没有。
高秉烛和武思月眼睁睁看到了这一幕，百里弘毅获救的时候也说了伏火雷霆，后来他们自己还亲身体会到了，还是没想到春秋道要用伏火雷霆要干嘛，而只是在感慨它的威力。
“馎饦做得太咸了”。百里弘毅看到高秉烛的时候，百忙中来了这么一句。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高秉烛跟白浪做的一个口味，原来是太咸了啊。这得咸成啥样才能跟别人不一样，一吃就知道是你家独产啊！
话说盐不是很金贵的吗？贩卖私盐不比贩卖北帝玄珠的罪轻吧？白浪一个市井小混混就这么有钱？就这么舍得大把大把的盐往里放？
百里弘毅和柳七娘两人不出意外地顺利得救，平安脱险。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脸上更是干干净净，虽然刚炸了房子，但没事，脸上半点儿烟灰都没有。
你看，就说不用嘉乐出场吧？不要说嘉乐不关心两个儿时好友，人家这是心里有数。来一趟还显得她堂堂郡主府跟人内卫争功。多不识趣？
万一显得她一个小小郡主府的侍卫比圣人的内卫还要强，那就更麻烦了！
柳七娘一看见百里弘毅就上前紧紧地抱住，百里弘毅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柳七娘还抱着不撒手，百里弘毅挣脱了。
那么大的爆炸，丹房都炸了，没有一个人死伤，这是好事。但同时也说明，就算春秋道炸了燃灯大典，会死伤一些人，但仍旧有很多人将会活下来。
这里面将有很多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达官贵人。所以春秋道若是想凭这么一场爆炸，就想推翻圣人、推翻李武两家，是不可能的。
圣人年老体衰，有可能被“推翻”，李武两家总会有人留存。所以春秋道的目标就只是圣人？还有“潜影行道”而来的大兵压境没有？
如果没有，那春秋道的目的便是：制造大乱，干掉圣人。然后呢？谁上位？没有大兵压境，那这个问题就很难说啊！
春秋道只管杀不管埋？只挖坑不填坑？春秋道背后没有人？就只是春秋两使？
天通将高秉烛和武思月引到了一个山洞里。
然后放了一把火。
按说这主意没错，错的是他多了一句话。他“好心”地跟人解释了他点燃的是什么，“此物名为伏火雷霆，虽然是些残次品，不过二位马上就可以看到它的功效了。”
有必要吗？有必要吗？你不是从头到尾遮掩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这会儿要多此一嘴？这是唯恐他们想不到春秋道的阴谋吗？给百里弘毅演示了一番还不够，还要给这二位讲一遍？这是唯恐百里弘毅没领会你的深意？把你能耐的，怎么不把他们拉去听你讲道呢？怎么没见你炼成真正的伏火雷霆呢！
百里弘毅离丹炉那么近都毫发未损，连点烟灰都没沾上，凭什么你能断定这二位会有事？就会变成保守秘密的死人？
谁还要说他不是卧底？！
都没人逼问他，自己一个人就将春秋道的秘密抖搂了个干净。
春秋宫。
掌春使悠哉悠哉地喝汤，漫不经心地听着师妹的抱怨。
“道中事务无论大小都是我一手包办，就是为了让你腾出手来，去解决难题。眼看天堂大殿就要竣工，马上就是燃灯大典，时间可不多了！”
“这毕竟是千古未有的神器啊！倘若只是一朝一夕，便可从无到有，那岂不是巡天遁地，无所不能？”掌春使慢悠悠地道，还顺手盛了一碗汤给他师妹，“师妹稍安勿躁，天通已经在全力研制了。”
“师兄，如果误了神道的百年大计，这罪责可不是你我担当得起的！”
果然是一个急，一个不急；一个要炸，一个不想炸。掌春使是果然是卧底！
可不过是炸个大殿而已，怎么就成了春秋道的“百年大计”了呢？
圣人在位才多长时间？春秋道一百年前就有了？
一百年前是杨家当政。所以春秋道背后还是，前朝杨家？
“我怎么听说，师妹在外面宣称自己是……‘道尊’？难道师妹忘记了，咱们师尊还活着哪！”
“一旦咱们的大计成功，便可把师尊他老人家接回来。”
你真没想着把逍遥子接回来，伏火雷霆这样的大事都推给徒弟。
不过，他能说出这话，说明当年逍遥子被擒，与他无关。而只是掌秋使一人所为。宋凉剿灭“春秋道”，生擒逍遥子，皆为掌秋使指使。
师兄妹两个，没有一个人想接他们的师尊逍遥子回来。
既然是春秋道的百年大计，那就一定不是制造一场神都大乱这么简单。他们是想趁乱上位。
师尊还活着，掌秋使就成不了道尊。那么，春秋道的目的不是复辟前朝。他们在争道尊之位。一个想当，一个不想让她当。
在他们心目中，道尊之位很重要。
所以，春秋道的目的应该是，推翻圣人，道尊上位。这背后根本没有什么李家杨家宇文家元家。
掌秋使想成为道尊，她想掌权，她想当皇帝。她想政教合一。既是春秋道道尊又是皇帝。这才是春秋道的百年大计。
难怪武攸决说，春秋道是圣人心头大忌。因为春秋道要夺她的江山社稷，改得既不姓李，也不姓武。
可问题是，春秋道的倚仗是什么？就凭一个伏火雷霆炸了燃灯大典？
痴人说梦！
何况师兄妹两个，一个要炸，一个不想炸；一个要推翻圣人自己上位，一个不想让她上位。如此掣肘，怕是连伏火雷霆的计划都无法执行。
天通的喜报传来。掌春使脸上未见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