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手戟杀手出现了。
还没到城门，就出现了。
“反应够快的，”嘉乐道，“这是一直盯着我哪。”
嘉乐打开马车上的箱子，“进去。”
“我为什么要进去？”柳七娘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她还在生嘉乐的气。
“有人要刺杀我，你先躲进去。”
柳七娘一愣，乖乖钻了进去。
弄月会武功，但不如扶风。她对上那个窈娘还是十六夜什么的，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当下快马加鞭，朝城里直奔而去。
郡主让人去请的内卫怎么还不来？
内卫没来，但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了。
高秉烛。
弄月松了一口气，“郡主？”马车“嗖嗖”的，都被扎了好几个大洞了。
“我没事。快回府。”
弄月听着声音不对，也顾不上查看，把马车赶得更急。
嘉乐露出个脑袋，朝车后大喊：“窈娘！窈娘！”
弄月手一哆嗦，马缰绳差点脱了手。我的郡主哎，马车刚才再慢点，人家就跳上车了！这会儿不老实点，作这个大死做什么？
杀手动作一顿，被高秉烛碰到了面具！他赶忙后仰，躲过了高秉烛的手。又乒乒乓乓打起来。
“你到底是谁？”高秉烛被嘉乐一嗓子差点喊破了魂，厉声逼问道。
那人将嘉乐剁成肉酱的心思都有，几次三番想追上去，都被高秉烛挡了下来。
“内卫为什么没来？”
嘉乐被包扎好了，虚弱地躺在床上，问道。
窈娘估计是卖兵器的，扔了三把在马车上。嘉乐不会武功，但机灵还是够机灵的，听声就躲过了。但最后一把没躲过。应该说是没躲。
她要是躲了，就扎箱子里柳七娘的脑袋了。
这下好，将她的肩膀捅了个对穿。
弄月吧嗒吧嗒掉眼泪，“说是，说是永川……永川郡主要出门，内卫都……都被调过去了。”弄月抽嗒道。
嘉乐拿她的好胳膊去扶额，“冤孽啊。行了，别哭了。咱们这算是好的。你想，窈娘要是扎了你，马车一停，咱们就全完了。她要是再聪明点，骑马来，咱们也凶多吉少。”
“哎，话说你马车赶得还挺快的。”
“我……我扎了马一刀，”弄月继续抽嗒，“她……她也扎我，我……我都躲过去了。她骑……不了马，骑马出城要，要登记。”
“郡主，吓……吓死我了。”
柳七娘进来，“郡主还好吧？”
“嗯。你有事？哦，你是想回去吧？”
“是。我想回家等二郎。”
嘉乐有些郁闷，对弄月道：“你找辆不起眼的车，让人把七娘送回去。别让人看出跟我们有关系。”
要是他们盯上柳七娘，拿柳七娘来要挟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手戟杀手见事不成，几次三番想逃走，没想到高秉烛发了疯似地穷追不舍。
那人比他熟悉地形，进了一片林子，绕了几个山坡，不见了。
高秉烛颓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郡主，窈娘是那个手戟杀手吗？今儿怎么没用手戟啊？拿匕首扎咱们。”
“掩人耳目呗。怕我出事，高秉烛怀疑到她身上。看扶风不在，以为不用她的拿手武器就能杀了咱们。结果对上了高秉烛，她就不得不把手戟亮出来了。”她伸脑袋喊的时候看见了。
高秉烛突然从山坡上一跃而起，撒腿往城里奔去。
他的方向，是积善博坊。
“郡主，您说这回高秉烛会相信那人是窈娘了吗？”
“他跟窈娘对战了那么多次，连人家的面具都没能摘下来，我看这次也够呛。这个窈娘，不简单。扶风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高郎，怎么这么急匆匆的？”窈娘穿了一身的里衣，“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是没来得及穿，还是没来得及换？”
窈娘一怔，“高郎这是何意？我上回被嘉乐郡主的侍卫刺伤了胳膊，今儿起了炎症，正在休息，高郎就闯进来了……高郎在找什么？”
高秉烛在找手戟、面具、和那一身黑衣。
翻箱倒柜，一无所获。
窈娘面色惨白，“高郎这是怀疑我是偷东西的贼吗？高郎到底在找什么？”
高秉烛默然片刻，“对不起。我，我上次落了点东西在这里，看来是我记错了。”
高秉烛能碰上嘉乐，凑巧为她解了围，纯属巧合。
说起来令人沮丧。单打独斗了五年，兄弟仇未报，老娘又死了，高秉烛十分郁郁。
他终于意识到，不跟人合作，单靠他自己，是对付不了春秋道的。于是去找公子楚要加入联昉，未果。
高秉烛一时没了目标和方向，四处乱走散心，就走到这里来了。
“进联昉，须断七情绝六欲，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你六根不净，尘缘未了。你，回去吧。”公子楚道。
高秉烛愤然而走。
这是进联昉，还是剃度出家当和尚？
就算他愿意当和尚，人家住持要吗？前些日子还说得好好的，今儿就改变主意不要了！
联昉没答应他加入，但是有些合作还是可以进行的。
公子楚让他将王登成从大理寺的大牢里带出来。于是高秉烛给王登成喂了龟息丹，演了一出假死的戏。
“怪不得王登成死得蹊跷。”嘉乐道，“公子楚想什么呢？圣人都说了‘宋凉谋反一案，联昉不得插手’了。这不是自己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递吗？”
弄月：“郡主，在外人眼里，王登成已经死了。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嘉乐：“联昉有内奸，怎么没问题？王登成进了联昉就是个死。还不如在大理寺，想知道什么，让裴谏帮着审。”
“王登成进联昉，会被灭口，公子楚也跟着遭殃。春秋道管是杨家还是哪家的，会放过公子楚这么个把柄？”
“那怎么办呢，郡主？”弄月急道。
嘉乐顿了顿，“我猜公子楚应该另有打算，他不会这么鲁莽的。他现在只关心内奸，不会关心什么王登成，什么宋凉，什么谋反。他不可能连这个都考虑不到。”
“联昉有内奸，他们不会希望看到你与联昉合作，”公子楚道，“柳襄、宋凉，皆因你而败。”
“所以让我把王登成从大理寺带出来，是你对我的考验？”
“是。”
“你信不过我？”
“我该信你吗？”
“王登成因我而死。”没到联昉就被灭了口。
“他在大理寺也活不久。而且，他是你的杀母仇人。”
“我的仇人，与你何干？”
“你心中恨意太深，为了报仇，联昉的利益你也可以不顾。这就是你无法加入联昉的原因。”
“也不止是考验，”高秉烛道，“你想利用我引出内奸。以王登成为饵。”
“不但是他，你也是饵，”公子楚道，“你一直卷进整个事情，你以为春秋道没看在眼里吗？”
“所以我的安全很有问题。”
“不错。”
“这家毕罗肆也有问题。”
公子楚一顿，“对。这家毕罗肆有联昉七人，知道你行踪的有四人。今日刺杀你的，也抓到了一个活口。但接下来都与你无关。”
“联昉不适合你，你该加入内卫府。联昉在查内奸，内卫在查春秋道。而你，也在寻找春秋道。”
“内奸也是春秋道。”
“内奸可以为利，不一定是春秋道。”
“从联昉内奸可以查到春秋道。”
“联昉会与你们合作。”
“我们？内卫？奉御郎对我恨之入骨。”
“百里延的案子已经证实与你无关，王登成的供状也证明了你与宋凉无关，与谋反无关，与春秋道无关。奉御郎针对你，另有原因。”
高秉烛默然。
“所以你无法加入联昉。你的爱恨都太深。去内卫吧。你加入内卫，这世上就不再有不良使高秉烛，也不再有通缉犯高秉烛，如此你方能得偿所愿。而奉御郎，也就没有了针对你的理由。”
“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你却让我进内卫。”高秉烛道。
公子楚：“联昉对神都负有监察之责，包括春秋道，联昉会为内卫提供必要的协助。你不必加入联昉才能与联昉合作。”
“此次算是你帮了联昉一个忙，联昉会助你入内卫。”
“郡主，月华君求见。”
“哟，阿月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武思月施礼道：“听说郡主遇险，是我内卫失职。思月特来致歉。”
“内卫的确失职，不过不是阿月你的错。内卫人手不够，能人不多，难怪会顾此失彼。”
“是，圣人已经训诫奉御郎了。奉御郎来此不便，让我代他问候和致歉。”
“唉，致歉有何用？好好加强内卫才是正理。今儿要不是高秉烛，我一条小命就要扔到城外了。”
“你说你们内卫府，像高秉烛这样的人才，怎么就不知道招揽呢？”
武思月一怔。
“听说高秉烛一心要为他的兄弟们报仇，可惜单打独斗，五年了都没个结果。还把自己的老娘搭进去了。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春秋道，听说春秋道也在找他。”
“高秉烛有危险？”武思月猛地抬头。
“阿月，”嘉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对付春秋道，身后有内卫；高秉烛有什么？当然危险了！”
“听说他正在考虑加入联昉……”
“加入联昉？！”武思月失声道。
嘉乐被她吓了一哆嗦，喝了一口汤差点呛住了。
“阿月大惊小怪地做什么？加入联昉，有联昉这棵大树遮风挡雨，高秉烛的日子起码容易些，有什么不对？”
“加入联昉，须断七情绝六欲……”武思月喃喃道。
“哎哟，这样啊，那是有点麻烦。还不如加入内卫，能娶妻生子，地位也高，找个高门的媳妇也容易；不像联昉，躲躲藏藏见不得人。”
“说起来高秉烛也算是救了我一条命，哎，阿月，你说奉御郎应该会同意让他加入内卫吧？你的芙蓉牡丹令好不好使？”
武思月满腹心事地走了。
芙蓉牡丹令当然不好使。那是圣人给她查案用的，不是招人用的。不过，如果说是为了查案……
武思月遍寻高秉烛数日不见，今天倒是巧，从郡主府出来没多久就碰上了。
“你要加入联昉？”武思月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高秉烛一愣。
“你知道加入联昉意味着什么吗？”
“……断七情，绝六欲？”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就不管不顾地要加入联昉？”
高秉烛默然。他想加入，联昉还不要呢。
“你不能加入联昉，”武思月吁了一口气，“你来内卫吧。我来给你想办法。”
“郡主，你说武思月能让高秉烛加入内卫吗？”
“怎么不能？圣人宠她，奉御郎疼她，高秉烛救我又立了大功，就算奖赏他，也该给他个内卫的官职当当了吧？我一条命还不够内卫的一纸录用文书？我再怎么也是圣人的孙女。”
“那么，郡主，”弄月眼睛亮晶晶，“他们两个可以在一起了？”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该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嘉乐笑了笑，道。
弄月就觉得她家郡主笑得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