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赋异禀
红衣少女吃了一惊,立时想起冬梅方才说她脚上有伤,急忙爬过去,扶着蹙眉咧嘴的蓝春茗的手臂,不停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一时愣住的冬梅、夏荷二人,方才回过神来,抢上七手八脚将蓝春茗架起,搀到椅子上坐下。
红衣少女脸上讪讪,仍是愧疚不已,蓝春茗苦笑一下,说道:“你是蔓……?”
蓝春茗一时不知该怎样称呼她,语下踌躇。
红衣少女忙接口说道:“我叫虹蔓。”
“虹蔓……”蓝春茗微一点头,道,“是个好听的名儿。瞧你年纪十六七岁吧?我也不过十九岁,你这么’师父长师父短’的叫,那还不难听死了?你叫我蓝姐姐,合着既亲切又顺耳,岂不是更好?”
说罢勉强一笑。
虹蔓至此不再胡闹,愧疚说道:“蓝姐姐说怎样便怎样好了……你的脚……”
“还好。估摸没甚么大碍。”蓝春茗道。
虹蔓稍稍松了一口气。
蓝春茗其实方才也没碰着伤脚,多半是惊吓跌倒所致,休息一会,已是好转,当下笑道:
“你也别内疚了,这不我也没事了嘛!虚惊一场。”
虹蔓也赔笑道:“没事就好,要不我可成了‘千古罪人’啦!”
“没那么严重!”蓝春茗呵呵一笑,转过话头道,“你小小年纪,竟学得这等厨技,当真匪夷所思!”
“蓝姐姐你也大不了我几岁,却胜过我不知多少倍呢!”虹蔓吟吟笑道。
“当年我在王……”蓝春茗不经意想说,当年在端王府也经常出入厨房,一鳞半爪听厨子们谈过各种菜式的做法,其实要论真刀真枪的整一桌席面,断然来不得。
忽然想到自己身份,心下一凛,忙改口掩饰道:
“……王家作婢女,识得一个厨房的哥子,平常闲聊他也是开口闭口离不了那些酱醋油盐,听他说多了,自然我也就’鼻孔里插大蒜——装象’啦!说到底,我真的是一天灶台没站过,惭愧啊!”
虹蔓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你呢?你是怎么学来的?”蓝春茗饶有兴趣的问。
“我跟你不同,说来可是话长啊!”虹蔓似乎谈兴很浓,坐了蓝春茗旁边的椅子,咂咂嘴唇说道。
“我爹爹原在一大户人家当厨子,本本分分干了二十几年,户主感动于他忠诚事主,赠金让他还乡,娶妻生子过好日子。
“爹爹还乡后操持旧业,也开了一家酒楼。后来遇到我娘,便有了我。”说着,嘿然而笑。
“可是我一眼也没见过我娘,听爹爹说,我娘在生我时就去世了。”
她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扑灵的眼眶里闪过一丝黯然。
“爹爹似乎很爱我娘,因为在我娘去世后,他没有再娶别的女人。”
说着又笑。
蓝春茗惊讶于她如此善变,喜乐哀愁直是随心所欲。
“爹爹一边经营酒楼,一边将我拉扯长大。他学着地主老财人家的样儿,也请私塾先生教我知书识礼,但我无心向学,没过多久那满口‘圣人曰’的迂腐老头便被我轰走了。
“爹爹又找来会刺绣的婆子,希望我能学学,不求成为刺绣大家,但求静心养气,作一贤良淑女,可我还是不成,又骂走那刺绣婆子。
“爹爹见我象个男孩子似的,老往那帮厨子堆里扎,没少瞪眼刮鼻子骂我。但也没用,我就是喜欢看他们烧菜。
“爹爹没辙了,索性不管我,由着我任性去。这下我如鱼得水了,一天到晚窝在厨房里,弄得满脸满身油污,心里却美得不行。
“看得久了,就央人家让我掌掌锅勺。记得第一次烧的是青笋炒山鸡,那年我八岁,人还够不着灶台,是站在椅子上弄的。
“弄好后,恰巧有客人点要青笋炒山鸡,掌厨当下准备重新弄一盘,却被我拦了,发横硬要将我烧的这盘端去。
“在这里没人拗得过我,只好依了。却人人面怵股栗,停下手里活计,侧耳凝听前厅里客人发飙声传来。
“呵呵,只是他们听来的不是发飙,而是那客人高声赞赏道:‘今日不知又是哪位师傅的手艺,这青笋炒山鸡,往日所作当是远远不及啊!’那些曾做过青笋炒山鸡的厨子,无不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爹爹知道这事后,直是刮目相看,从此他就非常支持我了。厨房里每个厨子我都拜他作师父,开始他们坚决不受。
“一半是碍于彼此身份,不敢拿大;一半是似乎瞧我天赋奇才,真不敢厚颜为师。可我小姐脾气发起来,不受也得受,他们便一个个垂眉搭眼只好依了。
“那些厨子真不地道,师父也拜了,他们却并不好生教我,总是藏着掖着留一手,我着恼了,个个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后,才被迫将平生绝活全抖出来。
“不到两年,他们被我全’榨’干了,苦苦求饶让我放过他们。想想也是可怜,这两年几乎是用刀子逼着他们教我的,天下哪有这般强悍徒弟对吧?嘻嘻。
“天下厨艺,变幻万方,岂是这几个厨子所能包罗?我不愿作井底之蛙,便辞别爹爹,化装成男子,进出各大酒楼饭馆排挡行院,跟天下名厨悉心研习菜式。
“忽忽又是三年弹指而过,终有所得。不过艺无止境,学海无涯,方才这爆羊片还是蓝姐姐此法甚好。”
虹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蓝春茗非但不觉繁琐,反而越听越奇,心下不住唏嘘,感慨这女孩儿竟有如此经历。
不经意间,太阳已是收起它最后一丝余晖,坠入西山。暮色骤然降临,四人方才察觉。
此时,屋里的汽雾不知甚么时候早已散尽。
虹蔓喊声“糟糕”,忙起身揭开适才咕咚炖煮的大锅锅盖,只见里头炖的牛骨土豆早已冰凉,牛油也是凝固成块。
虹蔓一边吩咐听得发呆的冬梅、夏荷赶紧帮忙生火做饭,一边笑道:“只顾着聊天,姐姐们又要骂我让她们饿肚子了!”
果然,布帘一撩,一姑娘探进头来问道:“今晚又忘了做饭么?”
虹蔓嘻嘻一笑,道:“姐姐稍安勿躁,今儿创出新法爆羊片,待会儿保管让你胃口大开呢!”
来人莞尔一笑,放下帘子去了。
蓝春茗笑道:“你经常为了研习新菜,忘记做饭么?”
“也是有的,但不经常。”虹蔓自失一笑。她也是手脚快得出奇,口上说话,八九碟子冷菜已是热好。
这时,那锅凝固的牛骨土豆散发出热气,满屋立时流香飘溢。
不多时,饭也做好。冬梅、夏荷端上条盘,提着汤瓶,往各个姐姐房里挨次送去。
打发冬梅、夏荷去了,虹蔓擦了满手油腻,吁了一口气。
蓝春茗蓦地看见,虹蔓的双手却是粗糙得与她的年纪相去甚远,根本不像十六七岁少女的手,不由深感惋惜。
虹蔓从柜橱里端出几样精致小菜,一边布上桌子一边道:“请蓝姐姐尝尝我的别样凉菜。”
蓝春茗抿嘴笑道:“哪里都藏着菜呀!”
一看却是醋腌黄瓜、麻辣海带丝、西京笋、旋切莴苣、生脆豆芽五样。
虹蔓搀蓝春茗慢慢移到桌前坐下,从腾腾翻滚的锅里,盛了两海碗牛骨土豆,在各自桌前摆了,说道:“蓝姐姐请用。”
蓝春茗也不客气,就着凉菜热汤吃完,但觉风味独具,饶是荤肉也有不及。
虹蔓收了残桌,丢在一旁暂且不管,兴致勃勃说道:“冬梅、夏荷反正一时也不来,咱们且再聊聊。”
说罢,将椅子移近蓝春茗坐下。
蓝春茗这会子也是很喜欢虹蔓,乐得跟她聊天。
蓝春茗好奇问道:“接着方才说,你化装成男子去学艺,后来怎么被花见愁掳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