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手机是罪魁祸首
“小雨，你醒了，还难受吗？你可吓死爸爸妈妈了。”看到床上的小姑娘醒了，妈妈忙凑到女儿身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苍白的脸。爸爸激动的心情一点也不比妈妈少。不过却只是站在床边，探着头看着。所有的紧张都写在紧握着的双手上。
刘勇这时候已经坐在了床边，眉头依然皱的很紧。足足有五分钟，才松开把脉的手，将目光望向井亭。
“井大夫，患者晕厥不是因为受到惊吓吗？”
井亭正要开口说什么，病房门被推开了。
刚才在医院门口接井亭的年轻医生，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让孩子把药喝了。然后好好休息。至于后续的治疗，我和刘院长再商量一下。”井亭对小雨父母说道。
两人这会的态度和刚才已经截然不同，听到井亭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大夫辛苦了，您先忙。”
“刘主任，咱们出去说，病人刚醒，先让她好好休息。”
听到井亭的话，刘勇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点头，当先走出了治疗室，出门之前，还对年轻医生使了个眼色。
躺在病床上的小雨轻轻地转了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在枕边摸索着。
“小雨，你在找什么呢？”
“我的眼镜呢？”
“在这呢，刚才你晕倒了，我怕眼镜伤了你，就帮你收起来了。”妈妈从包里取出眼镜盒，递给女儿。
小雨戴上眼镜，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小雨，你的病刚好，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吧？睡醒了再看，好吗？”
女孩听到妈妈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艰难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父母。
“小雨，你听话行吗？你刚才都晕过去了，身体正虚弱，休息一会，妈妈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火锅怎么样？”
“你还知道我病刚好啊？能不能不要在我耳边不停的叨叨啊？玩会手机又不会死。”
手机上颜色的变幻，映照在女孩的眼镜上，很清晰。同时也照的他的小脸更加煞白。对于母亲的话，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不耐烦。
父亲松开的手又紧紧的握在一起，这次意义好像有些不同。可是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又松开了。
办公室里，刘勇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井大夫，是我的错，我也是着急想要跟你学一点东西。所以才当着家属的面就谈及病情。实在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刘勇就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有些惭愧的看着面前的井亭。
“刘主任，其实我考虑的是因为咱俩的身份不一样。我无所谓，私人诊所的小医生，可你不同，你是中医院的副院长。如果让患者的家属小看了，对你，对中医院都可能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所以，我就想和你出来聊的。至于你说的当着家属面谈及病情，我还没有考虑到。因为这个患者的病情，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井亭笑着说道。
“这个我还真是疏忽了。”刘勇恍然大悟。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刚才那个年轻的小医生走了进来，先向井亭打了声招呼：“井大夫好。”
井亭也笑着点点头。
“我们探讨患者的病情，你也坐在旁边听听吧。”刘勇对来人说道。
年轻医生安静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井大夫，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诊断错误了？患者不是因为受到惊吓而晕厥的？可是家属也说，她是因为看短视频，看到恐怖的内容，当场晕倒的呀？”刘勇看到井亭的治疗，对自己的水平产生了怀疑。
作为一个临床近三十年的中医，他一直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整个咸市，乃至整个甘秦省，比他医术高的不敢说没有，那也是凤毛麟角了。
当然，井亭不在这个范围内，刘院长认为，井亭和他们这些医生，已经是两种职业了。他们是治病，井亭则是医人。
刘勇不相信自己会误诊，这种低级错误，不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刘主任，你没有诊断错误的。患者是因为受到惊吓而晕厥的，你开的安神汤也没有问题。”井亭看到刘勇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连忙安慰。
“井大夫，既然你都说没有问题，那服药后，患者怎么没有醒？甚至还出现脉象散乱的症状？”
“之所以在服药后，患者还没有醒，而且还有加重的趋势。是因为，晕厥引发了患者身体的其他问题。或者说，患者的这次晕倒，对外界来说，只是身体发出的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身体出问题了。所以服药后，不但没醒，反而逐渐加重。”
刘勇干脆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拉了个凳子，坐在井亭对面：“井大夫，麻烦您细说。”
“作为医生，一定要多想一步，那就是为什么。为什么患者会晕厥？哦，是因为看到恐怖视频。那么再多想一步，是什么原因导致患者看到恐怖视频晕厥的呢？是因为胆小？受到惊吓？可是胆小的人，又怎么会主动去看恐怖的视频呢？因为好奇？如果是好奇，她看之前，有没有思想上的准备？如果有，怎么会晕倒？何况还不是深夜，是刚吃完晚饭，父母都在家里的情况下。”
听完井亭这一席话，刘勇的眼中只剩下漫天飞舞的问号。这究竟是为什么？
井亭从桌上拿起早已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带着微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刘主任，顺便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医生，看到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井亭没有接着往下说，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好在刘院长最终还是没有走火入魔，清醒了过来。
“井大夫，你先不着急，让我好好捋一捋。患者到底是因为深层次的原因陷入晕厥的。甚至差点造成脑死亡？她是因为什么呢？”
井亭看着双手来回挥舞，低头嘀咕的刘勇，真怕他出什么事。
“刘主任，患者已经醒了，这些问题，就不那么着急了。”
刘勇才从疯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对呀，现在患者已经醒了，就证明你的治疗奏效了。那么能不能说一下您的思路，让我也学习学习？”
井亭点点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这些问题其实已经在我心中转了好几圈了。不过我没有看到患者，没有上手诊脉，信息太少，能做的不多。就是在自己猜测的基础上，给出了最稳妥的建议，那就是双脚垫高，然后不做任何处置。”
“那这个双脚垫高有没有发挥作用呢？”旁边的年轻人插嘴问了一句，井亭笑了笑准备回答。刘勇却瞪了小伙子一眼。
“刘主任不用生气，讨论病情嘛，都可以发表意见的。”井亭笑着对刘勇说道。
“小孩子不懂事，乱插嘴。对了，井大夫，那个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啊？”
旁边的年轻人悄悄地给了刘勇一个白眼。
“发挥了作用，而且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么说吧，如果不是这个小小的垫脚，患者是等不到我的。”
“有这么严重？”年轻医生有些不相信。
“井大夫说有那肯定就是有。那么你接电话的时候做出什么判断？为什么要给出这个措施？”看样子刘勇有逐渐向张王两位大爷靠拢的趋势。
“我的判断就是，气血不足。通俗的说法就是供血不足。重点是脑部供血不足，导致大脑缺氧，长期晕厥。如果时间太长的话，后果就是脑死亡。这也就是脉象散乱的原因。”
“所以，你就让把脚垫高，减轻心脏供血压力。让本就在逐渐减少的气血，优先供应上半身。这个小小的垫脚，为我们多争取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吧？”刘勇很是惊讶。
井亭笑着点点头。
“井大夫，您真的是神了。仅凭一个简单的把脚垫高十到十五公分，就让患者可以等到您的施救，这是间接救了她一命啊！”小大夫已是满脸崇拜。
“没有那么神，我也只是根据自己的推断，给出了一个临时性的方法。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没用，对患者身体也不会有任何伤害的。”井亭摆摆手，谦虚的说道。
“井大夫，既然你的方法有这么大的效果，是不是就证明了你从一开始的推断就是正确的。”
“我到病房之后，患者脸色乌青，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供血不足了。刘主任，我当时问了你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问我有没有看过口中。患者送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过了，没有呕吐物，也没有绿色的胆汁。所以我的回答是没有异物。”
“对，到这会，所有的信息综合起来，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患者晕厥的主要原因就是气血两虚。而且特别严重。所以，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原本供血不足的心脏剧烈的收缩，导致气血得不到补充。还有一些问题，在以后的诊疗过程中，也需要注意，比如，现在是冬天，气血运行缓慢。比如，患者刚吃完饭，气血会优先供应肠胃等。”
刘勇对于井亭说让自己在以后诊疗过程中注意，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心存感激。
也就只有井亭这样纯粹的医生，才会愿意像师傅一样，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只是可惜，他还没有收徒的打算。
刘勇将眼光转到年轻医生身上。
“诊断，其实就像电视上演的破案片一样，在重重迷雾的中，寻找一个又一个有用的线索，然后将所有的线索连接到一起，得到的自然就是真相了。一旦确定了真相，那么治疗，还会那么难吗？”说完，井亭喝了一口水，又将杯子放下了。
刘勇使了个眼色，年轻医生忙给井亭将水续上。
“所以，你就针天泉，天泉主心，受到刺激，气血加速运行，自然，人也就醒了。哦，我忘了你还有那种神奇的针法。”刘勇一脸满足的表情，仿佛主治就是自己似的。
“我刚才让这位大夫给患者煎的是八珍汤。这会患者应该状态好多了。咱们一起去看看，有一些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所以想问一下患者和她的家属。”说完井亭就起身去治疗室。
“井大夫，不用那么客气，你就叫他鹏鹏就行。他还当不起你称一声大夫的。”刘勇也跟着站了起来。
七号治疗室，小雨的父母正看着玩手机的女儿满脸的愁苦。
井亭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刘勇和鹏鹏。两人忙放下情绪，笑着打招呼：“刘院长，井大夫，你们来了。你们看孩子现在的情况，还需要什么治疗？能不能出院？”
小雨依然在看手机，头也没有抬。井亭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我过来看看，你们坐吧，不用那么客气。”井亭也笑着回答。然后坐在床边：“你叫小雨是吗，麻烦你把胳膊伸出来，我帮你号一下脉。”
小雨没有看井亭，只是将手机换在另一只手中，将胳膊伸出来，放在床边。井亭将手缓缓的放在小雨细细的手腕上。
片刻后，井亭站起身：“刘主任，你也看看。”
“井大夫，现在脉象正常了，气血虚的厉害。这样下去，可能会对脑部造成影响的。我的意见是应该补气血的。用你刚才的方子就合适。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是气血旺盛才对啊？怎么会这样？”
“可以，不过气血两虚，只是果，因是什么呢？如果不找到原因，仅仅靠药石的滋补，是没有任何效果的。现在她就像一个漏水的水桶，咱们要找到是什么导致的水桶漏水，漏水点在哪里。只有找到了，将漏水点修补好，才能盛水。否则，盛多少，漏多少的。”
因为小雨的父母就在旁边听着，所以井亭的说法尽可能的让他们也能听懂。
刘勇皱着眉头问道：“井大夫，那你现在有头绪了吗？”
井亭点了点头：“有一点，不过还需要再确认一下的。”说完后转身问道：“孩子平时身体好吗？吃饭怎么样？”
小雨的妈妈看了丈夫一眼，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两年身体不怎么好，经常生病不说，还没有以前活泼了，还经常在家里发脾气。饭量也不如以前。吃一点点就说饱了。以前他的身体可是一直都很好的。也很少生病。现在我们也挺愁的。”
看着小雨母亲的愁容，井亭说道：“不用着急，我也是了解一下情况。我看孩子刚好一点，怎么就开始玩手机啊？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井大夫，我倒是想让孩子休息一会的。可是她现在叛逆期。说什么也不听啊！唉，从上初中以后，就开始玩手机。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有空了玩会。她是从回家开始就一直抱着手机，吃饭也看，睡觉也看。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个晚上。后来发展到老师打电话叫家长，说小雨上课玩手机，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从学校回来，她爸生气的要摔了手机，可是小雨就坐在客厅窗口，威胁我们说要是摔了手机，她就跳下去。我们家可是在十五层啊。没办法，只能又还给她。平时能做的就是劝劝，可是大多数时间是不听我们的，说的多了，还会和我们吵起来。井大夫，您说怎么办？”
井亭点点头，看了刘勇一眼。刘勇也示意自己明白了。
“刘主任，你来给家属说一下吧。”虽然井亭治好了小雨，可是在中医院，刘勇才是主治医师。
刘勇点点头的，对小雨父母说道：“孩子今晚的晕倒不会是个例，如果不进行治疗，以后可能会随时发生的。”
“这么严重，她不是看视频吓到了吗？以后让她不看那种视频不就行了？”小雨妈妈说道。
刘勇摇摇头：“看视频不是她晕厥的主要病因。因为过劳引起的气血两虚才是的。如果不能做出改变，今晚的情况以后随时都会发生，严重时可能会危及生命。”
“孩子怎么会过劳？难道现在学习压力这么大了，可是总不能不上学呀？刘院长，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听你的。”小雨妈妈脸色都有点白了。
“你们孩子的过劳的原因，不是学习，明白吗？是手机。你们也不看看，她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了？身材瘦小，精神萎靡，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你们都说了，她有时候整晚的玩手机不睡觉，成年人的身体都受不了这种摧残，何况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刘勇有些愤怒。作为医生，这是他不该有的情绪。可是他依然愤怒，也许，他是为了孩子，也许，为了这对父母。
小雨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看了刘勇一眼，然后又返回原处。大概想说，我对外界还是有一点关心的。
“刘院长，那你说怎么办？拿掉她的手机，就好像要了她的命一样。我们就这一个孩子，总不能真逼着她去跳楼吧？”看着小雨妈妈眼里含着泪水，满脸的愁容。刘勇也是抚额长叹。
“我可以治好她的病，可是这个问题，作为医生，我真的无能为力。”刘勇颓然的放下手，满脸萧索。他也想自己可以有办法的。他不想眼看着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毁了。可是这个问题现在几乎无解啊？
不对，这不是还有井大夫吗？我不行，他肯定行的。然后，五十岁的刘勇，此刻像十九岁的明月一样，眼巴巴的看着井亭，眼中写满了想说的话。
井亭轻轻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