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金针石头响金声
孩子粉嫩的小脸白里透红,胖嘟嘟的,很可爱。乌黑的大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着,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点也不认生,看到井亭对着自己笑,咧开刚长牙的小嘴也笑了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拉出了很长的线。
井亭伸出手一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孩子粉嫩的小脸,笑着问道:“孩子有名字了吗?”
“大名还没取,小名叫石头。”
“小石头,今年多大了?”
“都两岁过两个月了。孩子就是,你说什么,他好像也能听懂,也会给一些回应,可是就是不会说话,一个字也不会说。家里的老人都说,有些孩子天生就说话晚。可这都两岁多了,连个爸爸妈妈都不会叫,我们也是发愁。”超超媳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机,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井亭的的手指轻轻的捏着孩子细小白嫩的手腕,缓缓的点着头。
“我们去县上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发育一切正常,不存在天生失语的可能。说是让再等等看,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们也是着急,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过来让你给看看。”
井亭松开孩子的手腕,将手伸到孩子的左耳边,轻轻的打了个响指。孩子左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马上将头转向左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嫂子,你把他放地上,让他自己玩。我帮你号一下脉。”
超超媳妇将孩子放在地上,只见他两只小胳膊挥舞着,保持着平衡,蹒跚着向旁边架设的摄像机走去。刚才他已经注意到这个红灯一闪一闪的大家伙。
摄像师傅小声的对刘军说道:“刘导,井大夫刚才说有患者就拍,这不会翻车吧?我怎么看着有点悬啊。两岁多的小孩,又不会说话,人家说这叫‘哑科’,得全凭医生的医术和阅历来做出判断的。井大夫行吗?”
刘军摇摇头,沉吟着说道:“我还是比较相信井大夫的医术,后面钱科长的腿,连漂亮国的专家都没有办法,井大夫就是让他站起来了。你说他能在小河沟里翻船?”
“刘导,情况不一样啊,那是个成年人,你问他什么,他会说。你说什么,他能明白。可这个?”说完看了看脚下面抱着摄像机支架仰着头,流着口水的小石头,笑了笑。
刘军低头看了一眼,也有些不确定了:“不着急,咱先看看,如果这个不行,待会再拍一个,不可能每一个都是这种疑难杂症吧?”
师傅也点点头。
“你小时候是不是说话也晚啊?”井亭号完脉,笑着问超超媳妇。
“亭子,你怎么知道的?我妈说我直到三岁要送幼儿园的时候还不能开口说话,家人都以为我是个天生的哑巴呢。不过后来三岁多的时候,突然间我就能发出声音了。不过刚开始也是含混不清,后来慢慢的就好了。”说完还看了旁边的超超一眼。
“亭子,你的意思是遗传?那孩子以后上学不是要比别的孩子晚了?”超超急忙问道。
“不着急,你把孩子抱过来吧!”
井亭从针盒里取出一根毫针,看着还在冲着咧着嘴笑,根本不知道要扎针的小石头,毫不犹豫的将金针扎进了他的指尖少商。孩子感觉到手指有一点点疼,咧着嘴想要哭,可是大概又觉得这点疼还达不到哭的标准,所以胖嘟嘟的小脸上就呈现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滑稽表情。
井亭缓缓的捻动金针,片刻后,将针拔出来。然后对眼巴巴的两口子说道:“现在可以试着和孩子交流了。”
两人疑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超超对怀里的小石头说道:“小石头,叫爸爸。”
小石头刚从哭笑不得的复杂情绪中回过神来,没空搭理他,又扭头看向了旁边的摄像机。
超超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井亭,看到的是井亭鼓励的眼神,便又将孩子对着自己的妻子。
“小石头,叫妈妈。”
“妈妈。”叫声很清脆,一点也没有刚学会说话时的含混不清。
超超激动的抱着孩子跳了起来:“小石头,那你叫爸爸。”
小石头被抱着跳起来,高兴的“咯咯”的笑着。
“小石头,你叫爸爸。波啊爸,爸爸。”
“哎!”小石头一边笑一边答应着。
超超觉得有些不对劲,继续说道:“小石头,叫妈妈。”
“妈妈。”
“哎哎,小石头长大了,会叫妈妈了,真乖。”看着媳妇满口答应,满脸的激动。超超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
“小石头,你叫爸爸,爸爸。”
“哎,哎”孩子看到爸爸和自己玩,笑的更开心了。
“不对,你看我的口型,波,波,啊,爸,爸爸。”
“哎!”
“小石头,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再叫下去,咱俩就真的掉个了。你还是找你妈妈去吧,我不伺候了!”说完将小石头塞进妻子怀里。
诊室里的几个人也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
“妈妈。”小石头回到妈妈怀里,又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超超满头黑线,眼巴巴的看向井亭,大概意思是想问,孩子这是好了吗?好了怎么就叫妈妈,不叫爸爸,还光占便宜。
井亭看着超超可怜的样子,笑着说道:“一直以来,孩子都只是不能发声,却不是不能听话,也不是不会说话。你说孩子有没有可能是跟谁学的呢?”
超超满脸疑惑看向孩子,却看到妻子低着头,脸有些红。忙回过头来说道:“亭子,村里人都说你厉害,以前还不怎么相信,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孩子现在彻底没事了吧?还要不要开点药。这种遗传会对后代有影响吗?会不会都是说话迟啊?”
井亭将开好的单子递给超超:“照方抓药吧。按着方子上来,以后不会有什么影响,也再不会出现说话迟的现象。”
超超接过单子低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摄像师傅也扛着机器,将镜头对准了超超手里的那张单子。
纸上只有两行字。
“小铃铛一只,系孩子手腕。金银为宜,铜铁也可。十二岁之前不要摘下来。”
“亭子,你这方子是什么意思?”超超疑惑的看着井亭。
“要给你解释方子是什么意思,就得先给你解释你媳妇为什么迟迟不能开口讲话了。”
看着超超茫然的神情,井亭接着说道:“你媳妇迟迟不能开口讲话的原因,是因为她天生的金气不足。古语所谓‘金声玉振’意思就是,用金发出声音。从中医的角度来说,五行金主肺,金气不足即是肺气不足。人要发出声音,需要肺部有气流排除,肺气不足,就会让发出的气流不足以形成音节,所以就导致在幼儿时期,迟迟不能发声。”
井亭看了超超媳妇一眼,看了看她还算平静的表情才开口道:“因为你媳妇的天生金气不足,所以孩子也是同样的情况。”
“那后来我媳妇怎么又能说话了呢?”超超急忙问道。
“当幼儿断奶后,就开始吃饭。这时候,就会缓慢的摄入微量的金属,随着时间的增加,体内的金气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发出声音了。你还记得你媳妇说,刚开始说话,声音含混不清,这就是一个金气累积的阶段,开始增加,但又够多,所以声音就会含混不清的。”
“那小石头一开口说话,怎么没有那个累积阶段,声音那么脆?”
“你忘了我给小石头扎了一针?少商主肺,通过少商,我将一部分金气补充进肺部,免去了他慢慢累积的过程,所以他一开口就是完整清脆的声音。”
“明白了,那亭子你开的这方子是有什么讲究吗?”
“小石头体内的金气是来自外界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的消散的。给他手腕上系一个金属小铃铛,随时随地的与身体接触,会加快他体内的金气累积速度,可以在那道气消散之前做好衔接。避免这期间出现孩子不能说话的情况。”
“那为什么要求十二岁之前不能摘下来呢?”超超这句话说出来,旁边的几人都很好奇的看向井亭。
“是,当孩子开始正常吃饭,到四五岁的时候,摄入量已经足够了,就像嫂子一样,逐渐摆脱了先天金气不足带来的困扰。”
“亭子,你看啊,咱家这是个男孩子,手腕上老是挂个铃铛,走到哪里‘丁零当啷’响,小时候还好,大点上学了,我担心在学校让人笑话。”超超考虑的很长远。
井亭点点头,说道:“超超,我和你考虑的是一样的,不过咱们的角度不同。天生金气不足,会造成孩子长大后,缺少金之锋锐之气,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没有阳刚之气,做事犹豫不决,畏首畏尾。这个放在嫂子身上当然没有什么,可是要放在一个男孩子身上?”
“亭子你不用说了,笑话就笑话。挂,必须挂,挂个大点的。我可不想自己的孩子长大了,长成电视上那些人,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愣是把自己活成个二尾(yi三声)子,娘们唧唧的,真是修了他八辈先人了。小石头要是那样,我还不得一天死八回?亭子,十二岁够不够?不够咱就挂到十八岁。”井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激动的超超打断了。
“够了,到十二岁,五行的循环已经完全稳固了。不过,超超,大小效果是一样的。人体能吸收的是一定的。”
“行,亭子,听你的,我出门就给小石头买一个挂上,我不能让我们家石头变成软泥。”
“井大夫,我觉得您的这次治疗非常精彩,我们不用剪辑完全就可以直接播出去的。只是我有点疑问想向您请教一下,您看可以吗?”刘军也是很感兴趣,忍不住开口说道。
“刘导,不用那么客气,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井亭笑着回答。
“刚才小石头的爸爸考虑孩子上学的时候,手腕上的铃铛会被同学笑话,我觉得这个顾虑是很有道理的。这会对孩子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既然都是要被人体吸收,为什么不不选一个不会响的呢,大点也可以,甚至不必要非得挂手腕上,脖子上也行啊。我看到好多小孩会在脖子上挂一个长命锁的。您看呢?”刘军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导,你结婚了吗?”井亭笑着问道。
刘军摇了摇头。
“你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小孩子的一些习惯也正常。幼儿的注意力都很分散,很难长时间集中在一个地方。铃铛的作用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另外,他们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会第一时间放在嘴里的,如果挂在脖子上,不说够不够的到,超超,你觉得挂在脖子上行吗?”
超超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脖子上挂个铃铛,那不成牲口了吗?更让人笑话。”
井亭看到刘军脸有些红,说道:“大点了,铃铛的作用就消失了,只剩下金属的作用了,铃铛里面塞一团棉花,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嫌难看,可以编个带子,把它包起来。不就可以了。”
“哎呀,你看我还纠结了这么久,这就根本不是个问题。亭子,我现在就出去给石头买一个小铃铛带着。我把诊费给你吧!”
“你和霞姐是邻居,咱就按杨家垣的标准来吧,你给十块钱吧!”
“亭子,这可不行,太少了。你在大城市里,人吃马嚼的都是要花钱的。你帮我们看好了孩子,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在诊费上再占你便宜呢。”超超摆出一副,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翻脸的架势。
井亭坚决就收十块钱。超超坚决不同意。
这就是西北人。别人的评价都是“生,冷,硬,倔。”
可是他们的“生,冷”,只是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喜欢你,刀子插在胸口,也不后悔。不喜欢你,你把我摆在供桌上,也没有用。
他们的“硬,倔”,是来自老秦人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不屈。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宁折不弯的风骨。是大西北这块贫瘠的土地赋予的百折不挠的精神。
就如同超超一样,我怕占便宜,我更怕你吃亏。我占了便宜,我睡不着觉,你要是吃了亏,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
最后井亭终于松口了:“超超,你给二十块钱吧。别争了,你看省台的记者还在这里。让人看了笑话。”
超超才不情愿的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亭子,回杨家垣的时候说一声,我好歹得设席谢你一下。霞霞,也谢谢你,我们就回去了。”
“好好,一定一定。”在井亭的没口的答应下,几人将超超两口子送出了门。
刘军再也忍不住了:“井大夫,要我说,今天这病,您就是收两千也不过分,结果还是在百般推辞下,才收了二十。您能跟我说说这杨家垣的标准是什么意思吗?”
井亭笑着看了一眼摄像机。刘军忙挥手让师傅关了。
“我所谓杨家垣标准,其实是我爷爷定下来的,看病就收个成本,有钱就给,没钱就先记着。有了再给。而且还不能催。就这样,爷爷临走还让我把那些旧账都在他坟前烧了。”
“为什么?”刘军不解的问道。
“我爷爷和我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杨家垣人。五十多年前,杨家垣人,在自己百般困难的情况下,仍然接济从外地逃难的爷爷,让爷爷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活了下来。后来爷爷又从杨家垣村口捡了我。五十多年后,又是那个村子,又是那些人,或是他们的后辈,齐心协力帮我安葬了爷爷。让爷爷在这个小村子里安息。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但杨家垣人都知道,我就是他们的后辈。是杨家垣的孩子。”
“井大夫,我不得不说,我有些嫉妒了,我也希望自己是杨家垣人。杨家垣有你,真的是那个村里人最大的幸运。”
“不,也许,杨家垣有我,才是我最大的幸运。至少,我一个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人,知道自己要回哪里去。心里有根的,不是吗?”
“好了,井大夫,我的拍摄任务今天也完成了,唯一后悔的是,您刚才让我关了摄像机,您的那些话,我没有录下来,哪怕不播出,自己看看,也是好的。认识你,我真的很荣幸。我们这就撤了,这是我的名片,我知道我不够格,但是您要是有什么跑腿之类的小忙,您招呼一声就好。”
“刘导太客气了。”井亭笑着送走了刘军。
“师傅,麻烦问您一下,这里能看病吗?”井亭正要转身回诊所,就听到身后有人问自己。
井亭回过头,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老妇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中年男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看着井亭,等着他的回答。
老妇人的衣服很旧,袖口和手肘处打着补丁,不过洗的很干净,满头的银发,梳的一丝不苟。而中年男人,双眼迷茫,头发乱糟糟的,看的出好长时间没有打理过了。一身夏季的迷彩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又脏又破袖口处还漏出已经磨毛了的深红色毛衣。
老妇人眼睛看向一个地方,嘴里说道:“ 坚强,咱回去吧。娘就是眼睛看不清楚了,说不定滴点眼药水,过两天就好了。”
“娘,你等一下,我再问问。如果能看,咱就看,不能看,咱就回。”中年男人用手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慰着。眼睛却看向井亭,依然是那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这里是诊所,当然可以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