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愿将此身许岐黄
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今天已经腊八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来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沥沥啦啦二十三……”
百草堂已经步入了正轨，甚至可以说，比井亭预期的要更好。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张王两位大爷。
自从王大爷痊愈后，两位大爷就成了井亭的铁粉，无论公园还是广场，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张口定然井一针，闭口就是小神医。
在两位大爷不遗余力的宣传，和井亭的医术相互配合下，百草堂的名气，在咸市南郊这边传开了。
当井亭练完功，来到诊室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在排队，井亭立即坐在诊桌后面，开始了工作。
他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治疗习惯。不再“亮山门”，只是告诉患者得了什么病，自己怎么治，诊费是多少。然后就是或扎针，或开药。
井亭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情的治疗机器。
当送走了最后一位患者，井亭才有时间拿起杯子喝口水，润润因为说话太多而有些发干的嗓子。
“小神医。”人没到，声音已经到了。井亭听到是王大爷的声音，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张王两位大爷一起走了进来。
王大爷的状态相比半个月前好了很多，脸上开始有了血色，腰板也挺直了。
“两位大爷，这是刚散步回来？”对于两位铁粉，井亭的态度很复杂，他不知道该谢谢他们还是该埋怨他们。百草堂现在的样子，离不开两位大爷不遗余力的宣传。可是自己现在成为一个无情的治疗机器，两位大爷更是功不可没。
“还没去呢，这不今天腊八了，你大妈熬了点腊八粥，让我带过来给你们尝尝。”说着，王大爷将手里提的大号保温桶递了过来。
井亭忙接过来：“今天已经腊八了？我这忙的什么都忘了。大妈熬的腊八粥，我可得多喝点。大爷，你回头帮我谢谢大妈，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想着我。”
“成，回头我一定给你把信送到。”说完两人就走出了门。一边走，张大爷一边还在问：“老王，要不咱今天换个地方吧，公园那里都是熟人了，没什么意思。”
井亭苦笑着摇摇头，提着保温桶向屋里走去。还没走两步，就看到钱志峰拄着双拐慢慢地从后院挪了出来。
自从前两天，井亭告诉他可以让双腿慢慢着地，轻微受力，会加快恢复的。他就再也待不住了。井亭上楼睡觉的时候，他在院子里拄着拐杖在慢慢移动。井亭醒来练功的时候，他还在院子里。井亭甚至认为他一整晚都没有睡觉。
“志峰哥，坐下休息一会，过犹不及啊！你不能让腿再受伤了，否则就麻烦了。”井亭看钱志峰喘的有点厉害，忙劝道。
听到井亭的话，他缓缓的挪到长椅上坐下。
“志峰哥，今天怎么没看到常姐？”井亭随口问道。
“今天不是腊八嘛，说是回家熬点粥给你们带过来。应该快回来了。”
“行，那待会常姐回来，咱就去给你扎针。”
就在两人坐在长椅上聊天的时候，有两个人走了进来。都穿着西装，只是没有系领带。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大概有五十岁左右，浓眉，大眼，只是眼睛下面的眼袋比较重，看着没什么精神。后面的小伙子应该是秘书助理之类的，因为他走路总是落后半个身位。
两人进来后，并没有着急找医生。只是站在大厅里四处打量着。中年男人还特意走到那副对联下边，细细的观摩着。
井亭站起来说道：“两位是来就诊的？”
中年男人抬起头：“不好意思，我看这幅字写的挺好的，就多看了一会。我们是来找井大夫的。”
井亭听到这话，笑着向诊桌走去：“我就是井亭，哪位不舒服？”
“井大夫你好，麻烦井大夫帮忙给看一下。”中年男人来到诊桌前坐下，将手放在脉枕上。
井亭三指搭着手腕，缓缓的说道：“你这是不寐之症啊！”然后没有理会中年人的惊讶，接着说道：“这种状态有十年了吧，每天晚上入睡困难，梦多而且容易醒，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一个晚上能睡两个小时，就算是好睡眠了。”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情，笑着说道：“井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我也是听中医院的刘副院长提过一嘴，说可以找百草堂井大夫一试。果然是不负盛名啊！”
“您是田市长吧？”井亭笑着问道。
中年男人也是一乐：“你怎么认出来的？”
井亭摇摇头：“刘主任去给您会诊之前来过这里，想让我一起去的。我当时手里有患者，所以就没能成行。”
田市长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井大夫，我这失眠的病因是什么呢？”
“您失眠是因为过劳，过劳伤脾，脾气弱则运化不健。运化不健，气血的生化缺乏了源头不能供给心脏，导致心神失养。所有的失眠病位都主要在心，心主神明，神安则寐，心神失养则不寐。”
“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失眠的根本原因是脾虚。那么为什么在人民医院，他们给我开的药，用药时好转，停药后又复发呢？”
井亭笑了笑：“原因就是他们只停留在第一层。心神失养就给心神补充养分。自然用药时有效，停药后复发。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开的方子主药应该是人参与茯苓。”
其实井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你的身份毕竟不同，不管是人院还是中医院，开方总是以稳为主的，可是中医怎么会允许中庸呢？治不好，也治不坏，其实就是治不好。
秘书从包里拿出一张药方，放在他的面前。田市长看了一眼，然后冲着井亭点点头，说道：“井大夫，你说的没错。那就麻烦你了。”
井亭笑道：“应该的。田市长您要不要安排一下工作啊？”
田市长一愣，什么意思？我就是治个失眠，就要安排一下工作了？
井亭忙解释道：“待会您会睡着的，我怕耽误您的工作。”
田市长眼睛一亮：“会睡着？那可太好了，小李，待会有工作，帮我向后推一推。”
井亭拔出金针，看着已经睡熟的田市长，向小李点了点头，走出了治疗室，随手关上了门。
常姐来了，手里也提一个大号保温桶。
“井大夫，今天腊八，我熬了点腊八粥，带过来给你尝尝。”
井亭接过保温桶说道：“常姐，给你添麻烦了，咱这就去给志峰哥扎针吧，他应该已经等急了。”
病房里，钱志峰看着满脸坏笑的金荣，手里拿着几捆绷带向自己走了过来。满脸疑惑的看着井亭 ：“井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井亭点点头：“我今天特意等到常姐过来才给你扎针，就是因为治疗过程中需要将你的手脚固定。”
钱志峰急忙伸手拦着就要动手的金荣：“金荣，你先别着急。井大夫，为什么要绑起来治疗啊？”
井亭一边给金针消毒，一边说道：“昨天，你的腿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可是，恢复知觉的仅仅是皮肤神经，这个阶段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要恢复小腿部的血液流通，让肌肉，筋腱也逐渐恢复活力。但在行针的过程中，你的小腿会感觉到很痒。所以，需要将你的手脚固定，避免影响我下针。”
钱志峰一边任由金荣像包粽子一样用绷带将自己捆在床上，仅露出小腿。一边笑着对井亭说道：“井大夫，你是不是对一位战士的意志力有什么误解？”
井亭点点头，来到床边，看着钱志峰依然枯瘦的双腿，缓缓的金针扎了进去。
随着缓缓的捻动针尾，钱志峰额头有汗珠冒了出来。他能感觉到小腿内部好像有无数个小针在到处乱窜。不是疼，是痒。这种痒是由内而外发出来的。
刚开始还只是在小腿，逐渐的蔓延到了全身。尤其是心脏里面，钱志峰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被捆住手脚，他会将胸部的肉都抓烂的。想来，所谓抓心挠肺大抵如此了。
钱志峰的头上已经不再是汗珠，而是汗水。不停地顺着有些发白的鬓角向下淌了。他紧紧的咬着牙齿，愣是没有动，没有吭一声。
井亭也看了一眼钱志峰，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一条硬汉子。
将针拔出，放进针盒，然后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钱志峰说道：“扎针的时候，越痒，你的恢复效果会越好。从现在开始，你的小腿会持续的发痒。不过不会再像扎针时那么强烈了。我相信那对你来说，就是小意思了。”
钱志峰苍白的嘴唇咧了一下，冲井亭点点头。
“常姐，帮志峰哥把衣服换一下，多喂他喝点淡盐水，补充一下水分。”井亭又对常姐叮嘱了一下，走出了病房。
刚送走了一位患者，井亭就看到田市长和秘书小李从后院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田市长春风满面，和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井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忘了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田市长坐在井亭对面，满脸笑容的说道。
“您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工作不是吗？”
“那我这后续的治疗？”
“没有什么后续的治疗了，您已经痊愈了。从此以后，每天晚上都可以安然入眠的。只是您以后还是要尽量劳逸结合，避免再次过劳。”
田市长更开心了：“好，我会尽量注意的。难怪外面他们都传你是井一针，果然名不虚传。小李，你把诊费给井大夫，然后交换一下电话。井大夫，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如果你想进入咱甘秦省保健厅，我也可以帮你说句话的。”
井亭笑着说道：“就一针，诊费您给一百块钱就行。我很感谢田市长抬爱，可惜我就是一个小村医，能力有限，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想法。”
田市长带着微笑打量了一下井亭，然后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不早了，井大夫，我倒是睡舒服了。小李那里压了一堆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咱们再会！”
车上，田市长靠在后座上，缓缓说道：“小李，这个医生你怎么看？”
副驾驶的小李侧着身子，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得不说，这个井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我觉得他的医术比起人院，中医院甚至咸都的医生都高明。只是悟性差了点，您把肉送到他嘴边了，他也不知道吃。”
田市长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缓缓开口说道：“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我很少看到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在自己的下雪天，散发着自己的皎洁。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后，他要是打电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李忙低头在小本子上记了起来。他没想到田市长对井亭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写完后，将笔盖扣了起来，小李又想起一件事，说道：“老板，我刚才在诊所看到钱志峰了。”
田市长愣了一下：“哪个钱志峰？”
“市缉毒局的钱科长。”
“哦，你说的是那个缉毒英雄吧。我想起来了。他荣立二等功的时候，我还过去给他授勋呢。他不是已经下肢瘫痪了吗？我记得那时候缉毒局还通过关系联系过麻省总院的专家，专家不是说让放弃吗？难道小井在治疗？”
小李点点头说道：“我看到钱志峰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活动。”
“真的吗？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低估了这个井大夫了。那些人总说咱们的医生治不了大病，这要是钱志峰可以站起来？这样，小李，你盯着这件事，要是钱志峰可以独立行走，就联系一下电视台，做个专访。两人并重。”
小李点头应是，刚合上的笔又打开。
百草堂，井亭看着这会没有人来，忙招呼金荣哥和霞姐一起过来喝八宝粥。三人一边吃饭，一边对王大娘和常姐的厨艺做着比较。
一男一女两位老人，相伴着走了进来，老爷子紧紧的牵着老太太的手。
面相很和善的两位老人，年龄大概有六十多岁，头发也都花白了，说是花，其实还是白的居多。身上的衣服不新，但却很干净。
井亭正要起身打招呼，老爷子却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先吃饭，我们等一下就好。”说完，扶着老太太在长椅那里坐下，手却没有松开。
井亭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这两位老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井亭放下心中的这种感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看着霞姐将桌子收拾干净，井亭才招呼道：“老人家，可以了。”
老太太很慈祥，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眉头紧锁着，仿佛心中有着天大的难事。
旁边站着的老爷子说道：“您就是井大夫吧，总听人说你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医术高超，所以就慕名来找你，想让你帮忙给我老伴看看。”
井亭点点头：“老太太，麻烦你把手伸出来，我帮您号个脉。”
可是坐在对面的老太太却无动于衷，也没有看井亭，只是皱着眉头，在沉思着。
老爷子看到这里，就帮忙抓起老太太的胳膊，放在了脉枕上。老太太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有说话。
井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患者，所以心中也有些好奇。他将手指放在老太太的手腕上，仔细的感受着。
一分钟后，井亭还在仔细的诊脉。这已经超出了他平时诊脉的时间。三分钟，五分钟后，井亭把手从手腕上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在沉思，没有说话。
井亭把目光移到老太太的脸上，眼神很清澈，没有一丝浑浊。脸色也正常，只是没有笑容。除此之外，看起来与健康人无异。
井亭第一次感觉到为难，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老人的身体很健康，五气运转正常，眼神清澈。换句话说，就是，这个老人没病。可是看他的举止，神情，要说没病，好像也不对。
旁边站着的老爷子看着井亭的神情，心里也是涌起了失望。
“井大夫，你的诊断结果，是不是我老伴没病啊？”
井亭抬起头疑惑大看着老爷子：“您怎么知道？”
“哎，我们看了不少医生了，有的人开了一堆药，吃了没什么效果。但是也有好多医生说我老伴根本就没病。我刚才看你的神情，和那些大夫差不多，所以我就想，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说完后，老人脸上的失望愈发的明显，眉头也皱了起来，弯腰想要扶起老太太离开。
“老爷子，您可以稍等一下吗？”井亭看着老爷子皱起的眉头，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老爷子直起腰，看着井亭。
“老爷子，您老伴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了？”
“忘了，有十几年了吧，又好像是今年下半年开始的。年龄大了，这个记性也不好了，想不起来了。”
井亭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的说道：“老爷子，我能给你号一下脉吗？”
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了：“我是带我老伴来看病的，她的你还没看明白，你给我号什么脉？你要是看不了，我们就再去别的地方试一下。”
井亭忙笑着说道：“老爷子，您不要着急，很多病症隐藏在人体内，不易被发现，您给我点时间，好吗？”说着，井亭拿起笔在处方单上记录着老太太的症状，想从中发现点什么。
“老爷子，麻烦您说一下您老伴的姓名。我记录一下。”井亭笑着说道。
老爷子看井亭的态度谦和，虽然依旧绷着脸，可是态度总归是有了缓和。
“她的姓比较生僻，我帮你写一下。”
井亭忙将纸笔递了过去，老人弯腰在纸上写了两个名字，然后推回给井亭，嘴里说道：“我把我们的名字都写上了，你还要问什么？”
井亭没有生气，接过那张纸，拿了起来。
“老爷子，你这字写的真是银钩……”井亭突然闭上了嘴，瞳孔有些收缩，抬头看着眼前的老爷子，笑着问道：“老爷子，您是住在北林吗？”
老爷子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又很不高兴的说道：“你这又不是医院，问这么多能解决问题？”
当老爷子点头的时候，井亭终于捉住了心中那道一闪而逝的光。他知道为什么会看着两位老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知道了老太太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老爷子，您老伴的病我能治。不过现在缺一味药，得等到明天了。”
老爷子一听井亭说这话，顿时眼睛一亮：“真能治？那她这是啥病啊？”
井亭坚定的点点头说道：“肯定能治，至于病情，明天再告诉您。”
老爷子的脸也从阴转晴了，笑着说道：“行，能治就行，那我们明天再过来。”
将两位老人送到门外，井亭目送着他们打车离开，然后掏出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