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童明月泼茶撕书
太阳依然躲在高楼后面,却固执的将光透过高楼的缝隙,照在酒金桥穿梭的芸芸众生身上。少的可怜的热量,给人更多的大概不是温暖,而是那道光吧。
今天没有风,酒金桥不宽的街道,到处升腾着白色的雾气。没风,但香气依然不停的往鼻子里钻,看着路边琳琅满目的美食,原本不怎么饿的井亭,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吃一个牛羊肉夹馍和两个香酥牛肉饼。
回到早晨九点,井亭将杨老腹部的三根针起出来,消毒后,收进针盒。杨老已经穿好衣服走在了井亭身边。
“亭子,哈哈哈,我自由了是吗?”杨老笑的很开心,拉着井亭的手问道。
井亭能理解杨老的心情。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层石层沙层腻土,僧厨蒸出栗黄糕。”
在这个下个棋都唤作“吃子”,打球都要“吃t”的民族,杨老爷子却素了四十多年。总有人在耳边告诉他,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身边没有人,自己却得告诉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能吃。
长达将近一个月的治疗,杨老终于解开了枷锁,井亭也是真心的为老爷子高兴。所以,他就被杨老拉到咸市著名的美食街,酒金桥。
杨老在井亭的劝说下,终于没有在大街上买个夹馍边走边吃。三人来到“小炒泡馍”的包间里坐下。
“小李,出去把外面吃的东西各买四份,带回来。”杨老爷子有些着急。
“老爷子,别,咱们买一份分着吃就行,一人一份就浪费了。”井亭忙拦了一下。
杨老爷子终于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同意了井亭的提议。然后就坐在耐心的等着。只是除大拇指外其他四根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桌子上敲击。
“闺女,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想要什么,和爸说说。”杨老大概想找点别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爸,我是你闺女,伺候你是天经地义的,谈什么辛苦啊。倒是这一个月时间,亭子辛苦了,两天一次,往返近千公里,应该向亭子说谢谢的。”杨佳却将功劳推给了井亭。
“姑,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一家人,老说两家话,伤感情。”井亭开着玩笑说道。
老爷子笑道:“对对,亭子说的对,佳佳,以后不要这么谢来谢去。伤感情。”
杨佳犹豫了一下,说道:“爸,我想,我想把我公公接过来,让亭子给看一下,您看行吗?”
“你想让亭子给你老公公看病,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治病。你应该问亭子的。”老爷子笑着表达了自己的同意。
不等杨佳开口,井亭说道:“姑,你只管将人接过来,你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这不用商量的。”
杨佳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老爷子脸上带着一直没有散的笑容,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门被推开了,小李推着个小车进来,挨个将车上的东西摆在桌上,又拿出一堆一次性餐具,帮三人将食物分开。
杨老笑道:“小李,我第一次感觉到你做事是如此的拖拉。”
小李知道杨老的意思,笑着说道:“未来的日子里,杨老每天都可以吃到想吃的东西,我多练几次就快了。”
杨老笑着接过小李端来的胡辣汤,舀了一勺,慢慢的吹了一下,然后放进口中,却没有咽下去,让味蕾慢慢的习惯这种味道,然后才缓缓的咽了下去。又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筷子甄糕,塞进嘴里,感受着久违的甜味,眼睛眯了起来。
井亭和杨佳也拿起筷子,小李虽然每种东西就一份,可是架不住数量多啊。三人都吃的很尽兴,尤其是老爷子,更是开心。
“亭子,你不回杨家垣吗?你要去哪里,让司机送你一下吧。”杨老拉着井亭的手说道。
“老爷子,不用了,我想去看个朋友,然后晚上回杨家垣再给司机打电话。”
“朋友是女的吧!”杨佳在旁边说道。
井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亭子,我听老大说你在南郊那边开了个诊所,准备什么时候开业啊?我到时候去转转。”老爷子看出井亭的不好意思,忙说道。
“可能得过两天,我先把杨家垣的事情处理完了。诊所开业是不能大张旗鼓的。不过您要是没事,可以过去转转,我陪您说说话。”
“好,我估计过完年我就回杨家垣住了,到时候就见得少了。”老爷子有些舍不得。
“我一周回一次的,到时候您来诊所就行。”井亭说道。
“好好,那就好,老大应该近一两年都在咸市,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杨老还不知道井亭的安排。听到他说一周回一次,也是很高兴。
“好的,那您老慢走。”
井亭送杨老上了车,才打车前往荣耀城。
这几天,两人只是在微信上交流,他能感觉到童蕾的怨气越来越重。可是井亭却抽不出时间。今天杨老爷子痊愈,井亭终于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她了。当然,他主动回避了一件事,他也有点想童蕾了。
“童姐,你现在在哪里?”井亭上车后就给童蕾打了个电话。
“关你什么事?”童蕾语气不善。
“我刚和杨老爷子一起吃完饭,这会正好没什么事,你要忙我就先回杨家垣了。”
“你愿意来,我就在公司。你要愿意回杨家垣,你就回去呗。我提醒你一句,我今天可没有穿丝袜的。”
井亭觉得这个女人最近绝对是看三十六计了。就这一句话,其中就包含了假痴不癫,美人计,反客为主,以逸待劳。
井亭也觉得自己有点胸闷,虽然自己没有,可不影响他依然感觉到胸闷。
“有本事你倒是给我发个位置。”井亭咬牙切齿的说道。
隔着电话,他都能感受到童蕾的得意。
“你是不是傻,你告诉司机云想服饰不就行了。”
井亭挂断电话之前,还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生活虽然普普通通,但我们……”井亭赶紧挂断电话。
井亭下车后,眼前是一栋十几层高的楼,楼外面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大楼正面右上角是竖排的“云想服饰”四个大字。井亭刚迈上台阶,就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
“先生,这里是云想服饰,请问您有事吗?”
“你好,我想找一下童蕾。”
“先生,请问您贵姓?”
“我姓井,水井的井”
“童总吩咐了,您来了直接上去。”
保安将井亭带进电梯,并帮他按了十二层。
电梯打开,童蕾亭亭玉立的站在电梯门口,面带微笑的看着井亭。很自然的拽着井亭的胳膊,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来去匆匆的工作人员,看到童蕾都会问候一声:“童总。”童蕾也是微笑的点头。
井亭有些局促:“童姐,要不你松开我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你呢!”
童蕾看了一眼有些战战兢兢的井亭,说道:“要议论也是议论我,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我怕会影响你的威信,以后工作不好开展。”井亭正色的说道。
“不会的,公司是我的,我说了算。”童蕾终于显现出作为公司老总的霸气。
总裁办公室,井亭被童蕾按着坐在自己的那张大班椅上,自己则侧着身子,一条长腿点着地,坐在对面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井亭。
井亭被看的有点发毛:“童姐,这段时间是不是不忙了?”
“你是不是就想我一直忙,最好忙到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童蕾冷笑道。
井亭目光闪烁,左右游离,可是最终都会回到那双没有穿丝袜的大长腿上。
“怎么会呢,不忙就好,不忙就好。”井亭觉得自己的嘴唇有点干,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
童蕾拿起桌上的杯子,接了一杯水,递给了井亭。
“井大夫,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好几次不回我信息。”童蕾又坐回桌上。
井亭举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看了一眼杯子:“这是你的杯子?”
童蕾两眼微眯:“是啊,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很漂亮。”井亭有很强的求生欲。
“别打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呢?”童蕾用那只悬空的脚碰了一下井亭。
“童姐,我这几天真的有点忙,村里得安排好了,加之还有杨老那里。所以就有时候顾不上看手机的。”井亭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苍白。
可是童蕾好像认可了,她要的大概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说不说。
“杨老那里结束了?”
井亭点点头。
“那你那个小诊所什么时候开业啊?你选的那是什么破地方,那么偏僻。”
“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开。那地方其实还好了。”井亭小声的辩解了一句。
“好什么好,荣耀城外面不好吗?离家多近?”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井亭觉得还是不说话好,便举起杯子。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童蕾应了一声“进”,一个女孩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童蕾的秘书。看到两人的位置,愣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童蕾。
童蕾接过后,认真的看了一下,然后签字。
“小李,我下午有点事不来公司了,需要我这里通过放在明天上午。有重要的事情,你给我打电话。”
“好的,童总。”小秘书抱着文件夹出门,并小心的关上了门。
看到井亭还在和手中的杯子较劲,童蕾看了看时间说道:“亭子,十一点了,咱回家做饭吃吧,你想吃什么?”
井亭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想吃什么,这不是应该取决于你的冰箱里还剩下什么吗?”
童蕾听到这话,马上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对着井亭的胳膊就是一顿输出。不过那力量,就实在是乏善可陈了。
“我不会买吗?啊?你是不是过不去了?”
井亭忙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抓住童蕾的小手求饶:“我错了,能过去的。”
童蕾才“哼”了一声,昂着头拉着井亭向外走去。
“亭子,把你的手指放上去。”童蕾打开门上密码锁的设置,添加。
“童姐,这就不用了吧,我都是和你一起来的。”井亭小声的说道。
童蕾美丽的大眼睛满是杀气的瞪着井亭。
井亭忙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
童蕾脸上的杀气瞬间就消失了,拉着井亭的手,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道:“亭子,其实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穿的很少的。”
井亭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手指放在指纹锁上。
童蕾牵着井亭的手进了门,可是却突然好像触电一样松开。井亭抬头,明月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光着小脚,站在玄关尽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两人。
“明月,你怎么回来了?”童蕾平复了一下紧张,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攥了一下拳头,问道。
明月没有说话,依然瞪着大眼睛看着两人。
童蕾刚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了。只能有些喏喏的说道:“明月,你听我说,其实……。”
“妈,你先等一下,我先算一下我的账。”明月挥手打断了妈妈的话。
童蕾疑惑的看着明月,但没有说话。
“姓井的,你还敢来我家,我跟你拼了。”明月光着小脚冲向井亭。
童蕾忙站在中间伸手抱住明月。
明月被童蕾抱着,可是依然冲着井亭张牙舞爪,嘴里一边喊着:“姓井的,你太欺负人了,我和你拼了。你摸我的脚,偷看妈妈的胸,我都没说什么。可你怎么对我的,有好东西,你给了童蕾,不给我。你还叮嘱她不要让我知道。你知道我和人家低声下气的说了多少好话,用了多少心思,人家一点也不给我,蹭都不让我蹭一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我,我要打死你。”
明月说着说着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冲着井亭挥舞着小拳头。
童蕾抱着明月回头看着井亭,两人四目相对。
“你什么时候摸明月的脚了?”
“针灸的时候。”
“哦,那没事了。我们俩谁的手感更好?”
“这不是重点,现在怎么办?”
“你相信吗,只要分她一点,她马上就没事了。”
“她太小,那个药不适合她用。”
“那就一点也不给她了。”
“那现在怎么办?”
“他找你麻烦,又不是找我麻烦。”
明月哭了一会,发现两人没反应,抬头看去,两人正含情脉脉的对视着,明月更委屈了。转身跑回客厅,趴在沙发上哭的伤心欲绝。
两人停止了眼神交流,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童蕾不确定明月有没有看到她握着亭子的手,不过很大概率应该是看到了。
井亭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可是明月这么一闹,反而将气氛缓和了。
童蕾脱掉大衣,和井亭来到客厅,沙发上的明月还在哭,不过声音小了很多。
“你去哄一下吧。”井亭悄悄说道。
童蕾摇了摇头,放大了声音问道:“亭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井亭刚想说,“看一下冰箱里有什么菜?”可是又闭上了嘴。
“我想吃回锅肉。”沙发上的明月停止了哭声,说道。
童蕾瞥了沙发上又继续趴着哭的明月,说道:“亭子,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井亭点点头,坐在沙发一角,离明月远远的。
没人搭理的明月,逐渐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环视一圈,童蕾正在厨房忙碌,井亭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手机。
“亭子哥,我的脚有点疼,你帮我看一下吧!”明月可怜兮兮的说道,像只没人要的小狗。加上眼里没有擦干的眼泪,“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你脚哪里疼啊,是不是跳舞又伤到了?”井亭有些心疼。
“我不知道,就是有点疼。你帮我看一下吧。”
“行,你坐起来,我帮你号一下脉。”井亭说道。
“我脚疼,你帮我看一下脚就行,你号脉干嘛?”明月强调着。
“我是医生,应该按我说的诊断方式来的。”
“亭子哥,难道你就不想看一下我的脚哪里不舒服吗?”明月将一双雪白的小脚伸到井亭面前。
井亭看着厨房里的明月,咽了一口口水:“你要不要看,要看的话我帮你号脉,不看就算了。”
“好吧,好吧,胆小鬼。”明月将胳膊伸出来,井亭三指微搭。
“你的脚没什么问题啊?”井亭的手轻轻的搭在明月手腕上。缓缓说道。
“你到底会不会看啊?你摸着我的手说我的脚没有问题,你要不要摸一下脚啊?”明月大眼睛看着井亭说道。
“不要。”井亭身后传来童蕾的声音。
两人都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童蕾。
井亭心里暗道幸好自己没上明月的当。
“亭子,走,帮我做饭。”童蕾拉了井亭一把,然后对着明月嗤笑道:“小柴禾妞!”
明月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初具规模,奈何童蕾有资格对任何人这么说。又抬头看着在厨房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心里暗道:“胆小鬼。”说完就平躺在沙发上,四肢张开,两眼圆睁,看着房顶。只有眼珠偶尔转动一下。直到童蕾叫她起来吃饭。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井亭却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桌子对面小口吃饭的童蕾,脸上没有留下风霜,眉间却多了一抹从容。岁月,是如此偏爱于她,帮她留住了花,把她酿作了酒。留住了花一样的娇艳,酿作了酒一般的清香。集合了世间所有的优雅,是雨夜,也是黄昏。是书,亦是茶。雨夜,半卷诗书读半生,黄昏,一杯清茶品一世。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井亭有些痴了。
童蕾抬起了头,遇上了井亭的目光,一瞬间,她好像读懂了所有,便嫣然一笑,花开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你们两个还要不要吃饭了?”明月将一盘回锅肉都倒在自己碗里,然后将空盘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童蕾忙红着脸低下头往嘴里扒饭。井亭也拿起了筷子。
“妈,我决定从下周开始住家里了。”明月吃完饭,抹了一把嘴。
“为什么?”童蕾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
“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自己家住了?”明月理直气壮的说道。
童蕾有些慌乱,好像被看透了内心一样:“不是,我的意思是,怕你来回不方便。”
“妈,你是怕我来回不方便呢,还是怕我回来不方便?”明月冷笑道。
童蕾不说话了,埋着头吃饭。
“童姐,我待会吃完饭回杨家垣吧,早点回去把该处理的处理一下,然后再过来。”
井亭原本还想着帮童蕾按摸一下脚的,可是看看一直坐在旁边的明月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很难实现。
“好吧,那你到时候过来再说了。”童蕾有些无奈的说道。
旁边的人形监视器小嘴张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其实想劝亭子哥留下来的,她知道妈妈很久之前就收拾出一个房间,柜子里挂满了亭子哥的衣服。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终于吃完饭,帮童蕾收拾完,童蕾送井亭向外走去。明月没有去送,就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
“亭子,你那天晚上发信息说光着就挺好的。所以我这几天都没有穿丝袜,就是想等你什么时候来了,帮我按一下脚的。可是明月……。”童蕾有些委屈。
井亭握着童蕾的手:“童姐,我也想的,不过没关系,我过两天就过来了,到时候大多时间都在咸市的。”
“嗯,那行吧,下次一定让你摸。我回去和明月聊聊。我总觉得她不是反对你,她是觉得我抢走了你。”童蕾心里有点乱。
井亭没有说话,有的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说的多了,可能遇到女人那该死的第六感。
童蕾上了楼,井亭缓缓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电话来,准备联系司机,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用这个车了。再来咸市,就属于自己的事了。
刚掏出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第五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