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属于亭子的遗憾
天气越来越冷,村口的公交车也从一天两趟变成了一天一趟。也不会在人们还没有睡醒的时候,玩命的按喇叭了。
太阳已经出来老高,村委会红墙白字下面,也没有老人在那里聊天晒太阳了。也许来年春天,就有那么一位或者几位老人,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热闹的学校工地也变得安静下来,只是偶尔还有村民去那里转一圈,憧憬着来年自家孩子在新教室里上学的情景。村里人或多或少也都跟着挣了点,过完年开学的时候可以给孩子多添两本习题。
杨小海的小卖部这段时间关门了,乡亲们都知道小海媳妇的事了,听说前两天两人去民政局扯了离婚证。
同样安静下来的还有亭子的诊所,随着井亭在诊所坐诊的时间越来越少,村民们也都在纷纷猜测,亭子是不是要离开杨家垣了。
原本井亭在心里的时候,乡亲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段时间,终于有人开始念叨亭子的好了。
原本身体有些不舒服,在亭子这里,一针就扎好了。有时收几块钱,有时候手里不方便,亭子也就笑着说算了。
可是去石家河,开十几块,几十块钱的药,还得受好几天的罪。更不要说像杨小海那样的骨折了,去了县医院,没有一两千块钱,是不好走出来的。
今天,亭子的诊所终于开门了。只是诊所的玻璃门里边贴着一张红纸。
“杨家垣的各位父老乡亲,我是亭子,真诚的拜谢乡亲们数十年来的照顾。为了让更多有需要的人得到救助,我在咸市新开诊所,名叫百草堂。因此仅每周日回村坐诊。如果确有需要,也可前往百草堂。所有杨家垣乡亲,不在百草堂规定人数范围内,且诊费不变。如有急重症,旦有所呼,亭子定不推辞。”
随着红纸上的内容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乡亲们的心情都很复杂。亭子的诊所,不再是随去随治。只有周日才坐诊。不过有什么难缠的病,可以去咸市找亭子。有急病,也可以给亭子打电话。亭子,还是杨家垣的孩子。
井亭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乡亲,看了眼手机,已经四点十分了。他觉得自己想的周日回来坐诊,就当是休息,这个想法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了。
乡亲们有点不舒服,宁可等着自己,也不愿去别的地方。所以虽然自己诊疗的速度很快,可是依然忙到了这会。这还多亏霞姐的水平越来越高,否则可能要忙到天黑了。
坐了大半天了,这会刚站起身,打算活动一下。诊所外就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井亭也扭头向门外看去。
诊所的门被推开了,栓子爷习惯性的低了一下头,走了进来。
栓子爷是个标准的西北汉子,一米八多的大个子,长的很壮硕。虽然已经过了古稀,可是依然腰杆笔直,走路带着风,干活也一点不输年轻人。
几个月前,结婚不到一年的小军媳妇生了个男孩。有了重孙子的老爷子那是越活越精神了,红光满面,逢人就笑。村里人都说:“栓子爷看这样子是能看到重孙子结婚了。”
栓子爷因为个子高,头顶没少跟着受罪。所以现在只要是进门,不论门框高低,总会习惯性的低一下头。
小军两口子跟在后面,小军媳妇怀里抱着用小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狗蛋。跃进伯和大妈走在最后。
“亭子,多亏你今天在啊,赶紧看看我家狗蛋这是怎么了?”栓子爷应该是怕吓到孩子,所以平时的大嗓门压低了很多。
“栓子爷,不着急,你们先坐。让小嫂子把孩子抱过来我看一下。”井亭缓缓的说。
小军媳妇抱着孩子坐在诊桌前的方凳上,井亭弯下腰,小心的打开裹着孩子的小棉被。狗蛋正闭着眼睛张着嘴哭呢,哭的脸上都开始发青了。小手小脚也在用力的来回动着。其他的人哪能坐下,都围在孩子周围满脸心疼的看着。
井亭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一边用手轻轻的摸着孩子的脖子,一边说道:“嫂子,孩子这么哭是经常性的还是偶尔的情况?”
“平时没这么哭的,就是饿了或者拉了会哭两声,不过哭一会就没事了。就是这两天,白天玩的挺好的,一到天擦黑,就开始哭,怎么哄都不行。”小军媳妇眼里含着泪,怯怯的说。
“亭子,你说孩子是不是粘上什么脏东西了,要不怎么会一到天黑就哭。是不是该找人给叫一叫。”旁边的大妈小心的问道,不过被跃进伯瞪了一眼。
井亭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将手从孩子的脖子上移开,又轻轻的碰了一下孩子的下嘴唇,看了一眼微微伸出的舌头。
“亭子,狗蛋这是怎么了?”栓子爷看着井亭在给金针消毒,感受着孩子的哭声,心里有些烦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积热。”井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过孩子攥得紧紧的小拳头,将针扎在孩子的虎口合谷穴处,轻轻的捻动针尾。随着井亭的动作,孩子的哭声逐渐变小了,直到停止了嚎哭,身子放松下来,小拳头也缓缓张开,脸上依然满脸的泪花,慢慢睡着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狗蛋还在睡梦中一抽一抽的。几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是呼气的声音也不敢太大,怕又吵醒了孩子。
“没事,一时半会不会醒的。”井亭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蹭了一下逐渐恢复嫩红色,却依然满是泪痕的小脸。回头对众人说道。
“亭子,孩子因为啥这么哭啊?”小军媳妇问道。
井亭坐在诊桌后面缓缓的用棉球擦着手里的金针,说道:“孩子不会说话,哭是他唯一表达诉求的方式。不管是饿了,拉了,不舒服或者哪里疼,他都会哭。”
抬头看到又用小棉被将孩子裹紧的小军媳妇说道:“不用裹那么紧,脸也不要捂上,就那么打开就行。”
小军媳妇又赶忙将盖在孩子头上的棉被掀开。
井亭接着说道:“狗蛋是心经积热,热气积在体内散发不出来,浑身燥热。大人如果浑身燥热,也会坐立不安的,何况是个孩子。可是大人会说,会采取措施帮自己减轻燥热,比如减衣服或者处在凉爽的环境中。可是孩子只会哭啊。看到孩子哭,第一时间肯定是将孩子抱在怀里,这样孩子越发燥热了,只能不停的哭了”
小军媳妇一边听,一边点头,她希望井亭可以多说点这方面的知识。
“小军,你抱着孩子,小嫂子,来,我帮你号一下脉。”井亭将针收进针盒,说道。
小军忙从媳妇手里接过孩子。
井亭从小军媳妇手腕上缓缓的收回手,没有说话,只是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摩挲着光滑的下巴。
几人都看着井亭,谁也没说话。
井亭缓缓的收回手,抬头问道:“大妈,你是不是烧炕了?”
“是啊,每天都烧,天冷了,怕冻着我孙子。”
井亭点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以后炕不要烧那么热,有点温度就可以了。”
“亭子,你说孩子这是烧炕引起的?”大妈急忙问道。
“我一直在考虑孩子的积热是哪里来的,刚才帮小嫂子号脉,发现她没有任何的上火症状,所以也就排除了孩子是因为母乳造成积热的可能,那么只能来自外部了。孩子冬天本来就穿的多,再加上外部的热量,一定会积热的。”
跃进伯瞪了自家媳妇一眼:“我就说让你不要把炕烧那么热,你就偏不听。看让我孙子受的这个罪。”
大妈却一点也不怵:“你就是马后炮,你什么时候说过让我不要烧那么热?我是故意的?孙子受罪,我不心疼?”
“要吵回家吵去。”栓子爷一锤定音,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都气鼓鼓的。
都是村里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井亭只是微笑的看着,没有说话。
“亭子,那你说孩子白天都好好的,怎么天一擦黑就开始哭?”大妈突然想起这个情况,也顾不上生气了。
“天黑的时候,天地由白变黑,就会阴盛阳衰。加之孩子阳气不盛,在阳衰的时候身体无力与体内的邪火抗争,导致正不胜邪,邪火便会大盛,所以孩子天黑的时候会更加燥热,只能不停地哭了。这也就是孩子大多会在天开始擦黑的时候哭的原因。”
几人都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大妈吧嗒了一下嘴,笑着说道:“亭子,我看你都出去给人去看事了。”
井亭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亭子,那狗蛋现在彻底没事了吧?”栓子爷问道。
“没事了,回家炕不要烧那么热,孩子也不要捂那么严实就行。”
栓子爷走到井亭面前:“亭子,给你多少钱?”
“给十块钱吧。”井亭抬头看了一眼栓子爷,说道。
栓子爷从兜里掏出钱,抽出一张十块的,递给了井亭,然后叹了口气:“亭子,你说你要一直在杨家垣就好了,以后一礼拜就在村里呆一天。有点啥事,石家河那个大夫,唉!”说完便带着一家人向外走去。
井亭说了声慢走,就继续低头写医案。可是却突然抬起头,看着向外走去的栓子爷,说道:“栓子爷,你等一下。”
老爷子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井亭。
井亭走到老爷子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说道:“栓子爷,你回去盯着点大妈烧炕,别让烧太热,有点温就行。”
老爷子有点疑惑,这也要专门叮咛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低头出了门。
井亭坐在诊桌后面沉思。半晌后,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掏出了手机。
“建国叔,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亭子,你说。”杨建国没有犹豫。
“你给跃进伯打个电话,找个借口将他一个人叫出来,然后带到诊所。就他一个人。”
“行,我马上给跃进打电话。”杨建国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村长带着跃进伯走进了诊所。
杨跃进接到村长的电话的时候,都快到家了。村长说有点活想让他明天干,他挂断电话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掉头向村长家走去。
谁知半道上就被村长拉来诊所。难道是亭子找自己干什么活?可是自己不是刚离开吗?刚才怎么不说?
井亭让村长和跃进伯坐下,然后给两人倒了杯水,才拉个凳子坐在两人对面。
“亭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活想让伯给你干啊?你只管说。”跃进伯看着井亭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
西北人憨厚的特点在跃进伯身上体现的尤为突出。
不管谁家有事需要帮忙,总能看到他的身影,而且他总是最卖力的那个。有时候帮完忙,连一顿饭也不吃就走了。村里要有个白事,最累的打墓的工作总有他一个。有个红事,最脏的倒泔水的活总是他。他从来没有抱怨过,都是低头默默的干活,累了,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抽口烟就又站起来。村里人都说,能四世同堂,是跃进积德。
井亭看着眼前那张憨厚的脸,缓缓的说道:“跃进伯,我从学医开始,爷爷就教我一句话,叫做‘医不叩门,道不轻传’。这句话就是说,医生啊,不能上赶着去给人看病,别人信不信不说,治好了无功,治不好有过。您说是吗?”
跃进伯和建国村长两人都不知道井亭要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爷爷走的时候,我去坟地给打墓的人送饭,你浑身上下都是土,吐出的唾沫都是泥。从坑道里钻出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亭子,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就不要来回跑了,我们早上出门装几个馍,晚上回去再好好吃。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爷把庄子修的好好的。你也不要难过,以后家里有什么活,就给伯说。’说完你就又钻了进去。”
井亭的声音有些哽咽,跃进伯拍了拍井亭的肩膀:“亭子,伯没啥本事,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卖卖力气。”
井亭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让村长叔把你叫出来,就是想叩一次门。想来我爷爷也不会怪我。刚才你们出门的时候,我帮栓子爷号了一下脉,不太好。”
跃进伯还没来得及说话,村长开口了:“亭子,你要不要再看一下,栓子叔壮大像头大骡子,你说他……,我不信,”
跃进伯也是怀疑的看着亭子:“对啊,你爷晌午还吃了一老碗面呢。”
“跃进伯,建国叔,我的医术你们还信不过吗?刚才栓子爷给我钱的时候,我就看着脸上不太好,所以我后来又追到门口,号了一下脉确认了一下,是很不好。”
“能到什么时候?”跃进伯声音有些发颤。
“明天凌晨四点左右。”井亭轻轻的说。
跃进伯依然不怎么相信:“这么快?要不亭子你现在跟伯回家,再给你爷看一下。”
建国叔也担忧说道:“亭子,你还是再看一下吧,这事太大了,要是你看错了呢?”
“跃进伯,栓子爷这段时间是不是身体状态比以前都要好,精神很亢奋,整夜不睡也不困,白天还能干活,记忆力也特别好,总是能想起以前想不起来的好多事。”
跃进伯也被吓住了:“你怎么知道,你爷这两天老是说他精神很好,整晚都睡不着,还老和我说过去的一些事。”
井亭点点头:“所以会有这种情况。是因为,人在去世的时候,大脑都是最后才死亡的,因为最后的气血都供应了大脑。栓子爷之所以精神亢奋,记忆力好,就是因为身体的大部分气血开始供应大脑。只是他的身体比大多数人都好,有多余的气血可以供应其他地方,所以他看起来很精神,能吃,能干。可是身体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听到井亭的话,跃进伯有些慌了:“亭子,那我现在就回去准备。”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建国叔也说道:“我去招呼人。”
井亭摆摆手,说道:“不着急,跃进伯,今晚守着老爷子,大概两点左右的时候,老爷子应该已经完全昏迷了,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过去看看。让你打电话,不是摆什么架子,主要是我怕我睡着了。”
井亭站起身,用力说道:“跃进伯,我之所以叩一次门,是因为感念你的好。我总得让老爷子听到重孙子叫一声‘太爷’。”
站着的井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势。
旁边的两人听的目瞪口呆,竟然可以这样?这是什么?续命?从阎王手里抢人?有些事情,震碎了他们的三观。
“跃进伯,建国叔,出去不要和别人说。”
两人把嘴闭得紧紧的,用力的点头。
跃进伯急匆匆的回家守着老爷子。
建国叔也要回家,不过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的说道:“亭子,你爷老(去世)的时候,我也是从头忙到尾的,每天回家裤衩都是湿的。我不是想说我有多辛苦,我只是……”
建国叔欲言又止的走出了门。
“建国叔,我知道的。”身后传来亭子的声音。
杨建国脸上像开了一朵花,脚下像踩着一朵云。
井亭好不容易赶走了坐在床头向自己炫耀新西装的金荣,给手机定了个一点半的闹钟,然后准备睡会觉。
微信响了,是童蕾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井亭疑惑的打开,这不是明月的习惯吗?
一双小脚泡在红色的药水中。
“亭子,我想让你给我按摩了。”
井亭心想,童蕾这两天应该是没有那么忙了。
“药水可以辅助睡眠,不用按摩。”
童蕾有些胸闷。咬着牙回信息:“没有你按摩舒服”。
“你舒服,我受累,没好处的事,不干。”
好一会,井亭都快睡着了。
童蕾又发来一张照片,没有别的,只有放在沙发上一双白色的小脚,光滑细腻,修长的脚掌,还有纤细的脚趾,在灯下泛着光泽。
图片后面还有一条消息。“亭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丝袜?”
井亭一边将图片保存,一边心里生气,“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要睡觉了,待会要出诊。”井亭发了一条信息。
片刻后又觉得还有点生气,又发了一条。
“我明天要去咸市,这样就挺好。”
然后扔下手机,倒头睡觉。
井亭没有等到闹钟响,凌晨一点,手机铃声将他吵醒了,是跃进伯打过来的。
“亭子,我爹眼睛已经闭上了,叫他也不应。”
“跃进伯,不用慌。我马上就到。”
井亭安慰了一下慌张的跃进伯,起身穿衣,背上医药箱踏进了冰冷的夜色。
高大的栓子爷躺在炕上,双眼闭着,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井亭上前号了一下脉,脉跳的很急且短促,没有弹手的感觉。
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了跃进伯。
两人合力将老人的衣服解开,井亭将金针扎进了三十六处大穴,然后开始逐一进行操作。
十几分钟后,栓子爷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萎靡,不再像昨天下午那样满面红光,精神亢奋了。
“跃进,我觉得我都要下去了,有一只手硬拽着我,不让我走。”老人看着身边的跃进和井亭,慢慢说道。
跃进伯忍着泪水说道:“爹,没有的事,不要瞎想。”
“对,栓子爷,就是有点血压高,我刚才扎了一针,现在没事了,你睡吧。”
老人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有点累,缓缓睡去。
井亭握着栓子爷的手,号了一下脉,点了点头,将针起出。和跃进伯一起走出了屋门。
家里人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跃进伯说道:“没事,就是有点血压高,亭子给扎了一针,这会没事了,睡着了。”众人这才放心的去睡觉。
跃进伯将井亭送到门外,“咕咚”一声跪在黄土地上,就要磕头。
井亭忙扶起跃进伯:“跃进伯,这可使不得,你要折我的寿啊!回去看着老爷子吧,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在跃进叔千恩万谢中,井亭转身背着药箱回家。
十个月后,栓子爷躺在自家院子中的躺椅上晒太阳,狗蛋晃晃悠悠的来到老人的躺椅旁边,扶着躺椅,看着太爷爷笑。栓子爷扭头看见了重孙子,伸出手轻轻摸着狗蛋的头。
“叫太爷。”老爷子笑着说道。
“太爷”。狗蛋流着口水的小嘴清楚的喊出了这两个字。
栓子爷顿时喜笑颜开,伸手帮狗蛋擦去下巴上的口水,然后手缓缓的耷拉下来。
听村里人说,栓子爷走的时候是笑着的。本来半年前就该走了,就为了等狗蛋叫一声太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