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都市小说 > 仁善大医 > 第四章 十余年来如一梦

第四章 十余年来如一梦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地里的庄稼都收了,麦子也种了下去了。村里人除了个别的去县城打打零工,大多数都闲了下来。当太阳从山坡爬上来的时候,田地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平时天不亮就出门,随便吃一口,就是半天。现在闲下来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着烟,狗叫声,孩子的哭声,村口的喇叭声,构成一幅《杨家垣早炊图》,这幅画安详,生动。

    井亭练完功,正在洗脸,金荣隔着墙头在和井亭说话。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可是两人依然聊得不亦乐乎。

    “亭子,我妈说你今天给我看病,看病疼不?”

    “不疼,一会就好了。好了你就能出去玩了。”

    “真的啊,那你赶紧给我看。”

    “吃完饭我就带你去诊所。”

    “行。亭子,我妈把饭做熟了,你快点过来吧。”

    如果井亭能看到《杨家垣早炊图》,绝对会认为自己是这幅图中最不和谐的景色。大概整个杨家垣就他不想吃饭吧!

    前天告诉三婶自己需要准备,大概三婶对“准备”两个字是有什么误解吧。或者她以为准备就是得吃饱喝足。于是当天就打发三叔去县城买了一大堆肉和菜,然后开始变着花样给井亭做好吃的。来三婶家串门的邻居,都以为他们家提前过年了。

    关键是,井亭不想吃都不行。吃饭时,没看见三婶吃多少,就看见井亭碗里的饭是越吃越多。幸好还有金荣哥分担一部分火力,否则,井亭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离家出走。

    不过想想今天就要给金荣哥治疗了,心情就好了许多,至少自己有了借口。

    “三婶,我待会要给金荣哥扎针,今天不能多吃。”井亭还没进屋,就先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行,到晚上三婶再多给你做点好吃的。”三婶听到这话,痛快的答应了。

    他的心情瞬间又不那么开朗了,算了,至少这一顿是躲过去了,至于下一顿,那就下一顿再说。

    井亭和三婶一家来到诊所时,童蕾带着明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童蕾脸上的疲倦已经渐渐消失,看起来更是明媚动人。

    “井大夫,您吃早点了吗?我帮您带了点。”自从童蕾知道井亭一个人生活后,每天来杨家垣都会帮井亭带一大袋早点。不过正好赶上井亭这几天被三婶塞鸭子,一次也没吃。但童蕾依然每天都带。

    井亭连忙摆手:“谢谢,我吃过了。”

    “亭子,我想吃包子。”金荣拽着井亭道。

    “金荣哥,待会看完再吃,好不好。”

    “行,那你不能哄我。”

    “不哄你,谁哄你谁是小狗。”

    童蕾也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从认识井亭开始,就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说话。有些好奇,但没有开口。以两人的关系并不适合开口问,但猜到这个人应该就是井亭所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

    三婶在旁边看着童蕾,越看越喜欢。长得很漂亮,就像电视上的明星似的。而且还有钱,是开着小汽车来的。给井亭带着早点,说明关心井亭。屁股又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这闺女和井亭简直就是绝配,何况两人看着还这么有夫妻相。不过三婶忘了,就井亭脸上长的那对眉毛,和哪个女人又不是夫妻相。

    “闺女,你是来找亭子看病的?”

    井亭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介绍一下:“这是我三婶,和我妈一样的。”

    “三婶好。对,我是来找井大夫看病的。”童蕾忙客气的说。

    “闺女,你就叫他亭子就行,我们都这么叫。”

    童蕾看着已经带着金荣进入诊室的井亭,心里一怔,“这合适吗?”

    “闺女,你家是哪里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三婶,我家在咸市,家里做点生意。”三婶拉着童蕾的手往进走,心里却“咯噔”一下。人家大城市的,愿不愿意来咱这杨家垣啊?

    “闺女,你看我们亭子怎么样啊?”三婶拿出自己的优势。

    “井大夫人长得帅,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挺好的。”童蕾毫不犹豫的说。

    三婶一听这话,都乐开了花。心里说:“稳了!”

    “是啊,我不是说我们亭子好。方圆几十个村子,一直到县城,不管谁,你只管去打听,说起我们亭子,谁不竖大拇指。”

    “是啊,我们也是听别人说,才从咸市来了这里。”

    “亭子这孩子苦啊,从小没有了爹娘,是他爷爷把他捡回来的。前两年他爷爷也走了,就剩这孩子一个人,每天孤零零的早出晚归,谁看着不心疼啊!要是成个家就好了,至少不那么孤单。”三婶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没有父母,就没有那么多事,就剩下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了。”

    “是啊,一个人的日子,是不好过。”童蕾也感慨着。

    三婶打量着童蕾,再看看正在给金荣把脉的井亭,再看看童蕾,心中无限欢喜。心里想着一会和三叔商量一下。

    “三婶”井亭从诊桌后面走出来,到三婶面前说:“咱去隔壁治疗室吧。”

    三婶起身正准备离开,看到童蕾还在坐着,便拉了一把:“闺女,你也不是外人,一块过去。”

    童蕾其实很想去看看的,想见识一下井亭神奇的医术。但未经过允许,不好意思去。三婶这一开口,便有了台阶,带着明月一起去了治疗室。

    井亭没说什么,只是心里疑惑,“就聊这么一小会,就不是外人了?”

    来到治疗室,和诊室差不多大,就放着两张床,比一般床稍微矮一点。床头各有两个床头柜。中间有着隔断帘。

    金荣躺在床上有些紧张,不过好在身边是亭子,爸妈也在一旁。

    “亭子,不打针。”

    “金荣哥,不打针,你睡会觉,睡起来吃包子。”

    “嗯”金荣乖乖的闭上眼睛。

    井亭从床头柜的针包里抽出一根三寸的毫针,扎在金荣耳后乳突穴,然后轻轻捻了两下,没有起针。站在床头看着。不到一分钟,金荣已经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井亭这才从针包里抽出一根五寸针,消完毒后,两指捏针,从金荣的左边眼角缓缓捻了进去。三叔三婶瞪大眼睛看着,嘴紧紧闭着,生怕呼吸声重了,会影响井亭。童蕾母女也都用手捂着嘴。静静的看着这神乎其技。

    看着那根银针越来越短,只剩一点针尾留在金荣眼角。

    井亭扎完这一针,额头上已经出汗了。他观察了一下金荣的状态,然后又号了号脉,才点点头,去水池边洗手,顺便抹了一把脸。

    回到病床前的井亭拉了一把方凳坐下,然后拉起金荣的胳膊,手搭在腕上。看到几人大气不敢喘的样子,金荣笑了笑:“三叔三婶,这得一会呢,你们找地方坐着吧。现在金荣哥情况良好。童女士,你也坐吧。”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三婶拉着童蕾在旁边床上坐了下来,三叔还在旁边站着看着金荣。

    大概有半刻钟,井亭松开金荣的手腕,推开方凳站了起来。

    又是一根五寸针,这次是右边眼角,缓缓的捻进去。井亭的脸色有点发白,汗水也顺着鬓角向下流。右手一边轻轻的捻着针,左手拿起床头柜上准备的卫生纸,放在了金荣的下巴上。就在这时,金荣鼻孔突然喷出一股黑色的淤血,喷到井亭接好的卫生纸上,旁边几人惊呼出声,只有三叔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凸显,牙齿咬着,没有吭声。井亭的手还在轻轻的捻着针,金荣鼻孔还在缓缓的流出黑色的淤血。

    换第三张纸的时候,淤血终于不再流了,井亭也停止了捻针的动作,用卫生纸帮金荣哥擦了擦鼻子下边,扔进垃圾桶。然后缓缓的将针拔了出来,没有消毒,直接放在针袋上。又抓起金荣手腕,嘴角向上翘起,一对秀眉向下弯曲,脸上也露出微笑。

    他的微笑影响了旁边的人,三婶拽着童蕾的手松开了,明月放下了捂在嘴上的手,三叔攥得紧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井亭放下号脉的手,缓缓将左边眼角的银针也拔了出来。

    井亭舔了舔已经有些发白的嘴唇,笑道:“三叔三婶,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夫妻两人点了点头,三婶开口道:“亭子,累坏了吧,我们没事。”

    井亭轻轻的将金荣哥耳朵后面的针拔了出来。

    片刻之后,躺在床上的金荣吧唧了一下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看向三婶,轻轻的喊了一声:“妈!”又看到坐在旁边的井亭,喊了声:“亭子”然后缓缓的坐了起来。

    三叔在旁边看着,然后轻咳了一声。金荣这次转头看到父亲,也喊了声:“爸。”三叔傲娇点了点头。三婶忙拉着金荣的手,问道:“金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妈,我感觉哪哪都好,头也轻了好多。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那个梦好长好长,想醒,就是醒不过来。”

    “亭子,你脸怎么那么白,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不怕,有哥呢!”

    三婶 “哇”的一声哭了出声,用哭声诉说着这十余年来的委屈。三叔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转身出了治疗室,蹲在外面台阶上,手抖抖嗦嗦的点着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井亭苍白的嘴角微抬,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童蕾递过来一瓶水,井亭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口喝光。又接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才缓缓的说:“金荣哥,我没事。你哄哄三婶,别让他那么哭,太伤身体了。”

    “妈,你怎么了,你别哭了。”金荣有点手足无措。井亭看到他,又看了看还蹲在门口的三叔,“亲的”。

    三婶一边哭,一边念叨着:“我知道,你们背后都在说我,说我有个傻儿子。我又不能还嘴,还嘴就是承认了,可憋死我了。十几年了,我就这么过来的。我走路都不敢走人多的地方啊,金荣你知道吗?我和你爸这些年走路都是低着头走的,怕人看到,怕人打招呼,怕人问你儿子还关在屋里不让出门。现在谁还敢说我儿子傻,我两个儿子,你们一百个也比不上……”三婶就这么絮絮叨叨的哭着,说着。

    井亭也是发愁,不过看到站在旁边的童蕾,眼睛一亮,这会该用到“自己人”的时候了。

    “童姐,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劝劝三婶。”求人的时候和别人求自己的时候,井亭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童蕾点了点头,拉住三婶的手:“三婶,金荣已经好了,井大夫这么优秀。余生,剩下的日子了,你就只剩下骄傲了。听到你哭,别人还以为金荣和井大夫怎么了呢,你应该笑着走出去,在村里转转,和人聊聊天。您说对吗?”说着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

    三婶当时就不哭了,去水池洗了把脸,然后挥了挥手,如同一位出征的大将军:“亭子,你今天累着了。我去小卖部去给你买盒烟。”

    “三婶,我不……”看着已经走出门的背影,井亭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谢谢你啊,童姐。咱们去诊室吧。金荣哥,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待会给你煎副药,喝完就彻底没什么事了。”井亭刚站起身,然后眼前一片金星,向前一个趔趄,童蕾忙扶着井亭的胳膊:“井大夫,你没事吧?”金荣也一脸关切的看着井亭。井亭晃了晃脑袋,感觉好点了。不过闻着身旁的香味,还有已经被淹没的胳膊上柔软的触感,他觉得自己又有点晕。要不再晕会?

    治疗室的门“咔嗒”一声被井亭关上了。室内彻底安静下来。金荣又缓缓躺回了床上,眼睛盯着雪白的房顶。自己从受伤到现在,这十多年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爷爷走的时候,他哭得稀里哗啦。小时候妈妈打他,爷爷总是护着他。自己去找亭子玩,在诊所门口看到没灭的烟头捡起来抽,被亭子说。然后亭子却又偷偷的给自己兜里塞烟。这两天妈妈非得要亭子多吃,亭子趁妈妈不注意,往自己碗里倒。刚才在诊所门口,问亭子要包子吃,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透过治疗室的玻璃门,看到蹲在门口抽烟的父亲,金荣喊了一声:“爸”。三叔抹了抹眼角,捻灭了烟,推开门走了到床前。

    “头还疼不?”

    “不疼。”

    “要是哪里不舒服,你给爸说,爸给你叫亭子。”

    “嗯。”

    “那你睡会吧,我就在这坐着。病刚好,别想太多,不急。”

    然后父子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金荣睡着了。

    再说三婶,出了诊所,直接来到村里的小卖部。

    “小海”婶子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杨小海从柜台后面抬起头:“三婶,干嘛这么大声,我又不聋。你想要点什么啊?”

    “给我拿两盒烟,要最好的。”

    杨小海从身后拿了两盒软“中华”,放在柜台上。

    “一百一,三婶是要给谁上供啊?买这么好的烟。”

    三婶等的就是这句话。

    “上什么供,这是给我们家亭子买的。我家金荣好了,没事了,刚才醒了说话清清楚楚的。我买两盒好烟给亭子。”

    “金荣好了?那可太好了,恭喜三婶。不过亭子不是不抽烟吗?”

    “不抽不会给人发啊?”三婶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想:“我要随便买点东西,你要不问我怎么办?”

    三婶有些心疼的付了钱,拿着烟离开。

    听到了身后小卖部那些打牌的人在议论。

    “金荣真好了?那可傻了十来年了。”

    “是啊,要说亭子可是真厉害,比大医院的医生我看都强。”

    三婶达到目的,心满意足的离开。

    下一站,村委会大院。

    井亭坐在那张满是划痕的诊桌后,喝了一大口水,才将脉枕摆正,明月也习惯的将雪白的小手放在脉枕上。井亭一边感受着脉搏的跳动,一边扭头对坐长椅上的童蕾道:“童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童蕾忙摇头道:“井大夫,明月的腿已经好几天没有疼了,每天都能一觉睡到天亮。我心中已是感激不尽。您千万别这么说。”

    “对的,井大夫,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坐在轮椅上呢。”明月也是一脸真诚。

    井亭移开把脉的手,挥了挥。

    “不说这个了,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责任。我一会再给明月扎两针,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你们再过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始治疗了。不过,为了更好掌握疗效,我不会再用针帮你止痛了,刚开始肯定会疼,不过肯定没有来这里之前那么疼。”

    明月的小脸皱成一团,这几天的行动自如,让她忘了以前的疼痛。听井亭这么一说,又回到了那种被病痛控制的日子。“井大夫,能不能让我不疼啊,我怕。”又是一副小狗样。

    井亭正色道:“对你的治疗是一个过程,从疼到不疼,再到行动自如。如果你一直处于一个好的状态,我就不能确定我的治疗是有用还是没用。明白吗?”

    明月苦着脸点了点头。

    “另外,你以后就别叫井大夫了,你就像村里的小孩一样,叫亭子哥就行。你说对吗?童姐。”

    童蕾白了井亭一眼,没搭理他。对明月说道:“乖女儿,你听话,咱得相信井大夫。刚开始疼,慢慢就不疼了。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哦!”明月无奈的点了点头。

    “童姐,你把明月的裙子扶一下,我给她扎针。”明月这两天为方便扎针,都穿着裙子。

    三婶回来的时候,井亭正在和刚喝完药的金荣说话。三叔还在门口蹲着抽烟,三婶也没有生气。

    不过没有看到童蕾,大概已经返回咸市了,她有些失望。正事还没说定呢,怎么就走了呢?不过井亭说童蕾未来几天还得来时,三婶又充满了斗志。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不是吗?三婶觉得。

    幸好三婶没看到井亭把自己买的两盒烟偷偷的塞给了三叔,惹得金荣一阵捅咕。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