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
公安来了后，把郭志坚带走，同时叶小曼也被带去了问话。熬了一个晚上才回来，两只眼睛肿成了熊猫眼，脚步轻飘飘的，但叶小曼还是开心。
丰爱元和叶小曼是分开被审问的，此时两条双腿还在打摆子，但也算是解恨了，一边咬牙，一边骂那个杀千刀的郭志坚，哭着说要去扫墓，“我得让表妹做个明白鬼。”
“去吧。”叶小曼揉了揉很痛的肩膀，昨天被问了好多话，叶小曼捡了能说的说了一些。
为什么知道郭志坚不育？
叶小曼回答去医院的时候，刚好听见了郭志坚和医生的对话。
为什么知道郭志坚的老婆被虐待？
叶小曼回答，她小时候去郭家附近玩，听到的。公安教育了她，以后不要再装鬼吓人，有什么怀疑的，可以找他们求证或是帮忙。
叶小曼掏出了两毛钱买的小镜子，看着自己黑色的嘴巴，上面是抹了一层黑碳，加上一点猪油罢了；而手上湿答答的血迹，不过是红墨水和番茄汁液。
这打扮出去，晚上一定能吓哭好多人，老人瞧见了她这模样，直接会吓得双腿一软，小孩子更是会噩梦连连。之前公安不放心，交代了好几句先洗干净再离开，临走前又夸了一下她，聪明又机灵。
如今破案速度还挺快的，过了半个月左右，已经走完了程序，郭志坚被判了死刑，执行日期是在半年后，郭志坚的家人成为了过街老鼠。
有人晚上跑到郭志坚家里去骂他父母，郭老六敢怒不敢言，得知是叶家那丫头在搞鬼，心里那个恨啊，想着总有一天要报仇。结果第二天早上打开门，就发现一群公安上门来了，把这对夫妻俩一起带到了公安局。
后来，叶小曼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听说是这对老夫妻也坐牢了，好像是犯了包庇罪。
一个个都在说善恶终有头，不是不报，只是时间未到，如果不是有人拦着，郭家的木门都会被拆了去当柴烧。
叶小曼把乡下发生的事告诉了赵谷阳。本来是写信的，可是赵谷阳不干，他说他委屈，他说他没办法上学，说他思之若狂，如果不听听她的声音，就失去了赖以活下去的氧气。
叶小曼信了他的鬼话，只好去公社，每个星期六下午，等着赵谷阳打电话过来。那边还得和接线员对话，而且接线员少，需要不停的转接，所以打一个电话挺麻烦。
这次叶小曼接到他的电话，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赵谷阳语气有点变化，好久说了一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是都过去了！”叶小曼语气轻快，告诉赵谷阳，又寄了新的包裹给他，麻烦他把包裹送到四合院去，赵谷阳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不愿意多说，但是这次却没有让她敷衍过去。
“这是我的一个心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做傻事，那种人，不值得你弄脏了手。我想慢慢变强，拥有能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上辈子毁容，吃多了懦弱的苦。”
赵谷阳心痛，“对不起。”她说得对，他如果知道郭志坚前世做的混账事，他真的会弄死他。
叶小曼温柔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告诉你，我绝对不再一个人独自承担。”
赵谷阳这才放心了点。
他上个星期又给她汇款了，让叶小曼记得去邮局取钱。
叶小曼每个星期和嫂子都会做很多小头饰邮寄到省会，郭胜天做生意还挺厉害的，老是催着这边发货，可是又苦于没有电话。所以常常都是通过赵谷阳这个中间人做沟通桥梁。
“我过些天就会回来，你需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新奇玩意儿？”
“我不要，你买回来家里也用不了。”叶小曼不忘叮嘱，“我给你寄了十瓶兔肉罐头，你记得收到包裹的时候打开看一看，回到宿舍就吃，我哥哥嫂嫂他们都说味道不错，麻辣鲜香，挺下饭的。”
“行，谢谢同学。”赵谷阳没个正经的地道，“如果不是你的菜，我可能饿得只剩皮包骨。”
叶小曼听了有些着急，“什么皮包骨……”她思考了一下，“你开销也大，手头上的那点钱和票，肯定不够你下馆子，要不我给你点钱？”
赵谷阳听了开心，“原来你想养我？行啊，等我请假回去，咱们就结婚，以后毕业，我让你养。我做家务，我带孩子，我煮好吃的饭，我把咱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还给你暖床。同学你这么能干，你负责挣钱养家。”
叶小曼听了，忽然对未来的家庭有了美好的憧憬，那是上辈子想都不该想的画面。想到以后每次上完班，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家庭煮夫站在门口温暖迎接，旁边站着一个矮墩墩的小娃儿，她忽然心都化了。但她还是红着脸拒绝，“虽然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也都认定了彼此，但是我们现在结婚会不会太早？而且你家那边……”
“放心，一个个都鞭长莫及，自身难保，我爸被撤职，我妈被调离了宣传岗位，我哥哥姐姐停职，好一出大戏。劝了不听，活该我爸走这一遭。他那个朋友被控制了，后半生已经没自由。好在我家老爷子听了我的劝，及时悬崖勒马，没有铸成大错。”
叶小曼叹了口气，她知道赵谷阳做了多少努力，也劝了所有能劝的人。只是好言难劝该死鬼。有些人，不一路走到黑是不会听的。好在赵谷阳的爷爷发现不对，及时选择了明哲保身，勉强保住了家底子。
“以后你家日子艰难，我知道你一向大手大脚，如果你没有钱的话，就跟我说，我拿钱给你。”
赵谷阳弯唇，“好，我一定和你说。”他声音压得极低，“等我回来，我们把酒席办了吧。你看，你这么优秀能干，又能养家，又能养我，万一，下半年你来读大学，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不要我了，那我不完蛋了？所以啊，我得赶紧把你定下来，你可不能不要我。”
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竟然变得好好听，而且，他撒娇起来，就更让人忍不住沉迷。叶小曼小脸红扑扑，她在恋爱这方面，是个老菜鸟，哪里经得住他的撩拨，被他三言两语就哄骗了过去，“好吧，我今天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正好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要搬新家。”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谷阳赶紧借杆子往上爬，“那我请半个月的假，搬家宴和结婚宴在同一天举行。你看，咱们的乡亲也不容易，随五毛钱的礼，还要想好久，咱们总不能让人家破费两次。”
叶小曼觉得也是这个理，脸蛋烧得通红，“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回来也不用带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尽量节约一点。”
赵谷阳心里面的那个雀跃，从眉眼里全部露出来，旁边传达室里的阿姨看了他一眼，赵谷阳清了清嗓子，“行，你等我回来。”
听见挂断了电话，传达室的阿姨，笑看着这个省状元，“要回去结婚呀？对方家里条件不错吧？”
还说要养他呢！
“挺好的。”赵谷阳正经点头，掏出十块钱递了过去，如今一个电话真贵，但他不心疼，“阿姨，等我回来，发喜糖给您吃。”
说着，赵谷阳就转身去了毕校长家里蹭吃蹭喝，如今大学还没成规模，很多配套设施跟不上，毕言福现在住在筒子楼里。不过他是校长，就多分配了一间十平方的房子，一间当饭厅，一间住人，煤炉子和锅子全部堆在走道。好在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家搬出去，所以两个小单间也不算太挤。
毕校长见到赵谷阳就有些没好气，师娘钟爱菊看到了这孩子却喜上眉梢，旁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是毕师娘的姨侄女钟翠翠，此时在羞答答地看着赵谷阳。
“谷阳来了？赶紧坐。”钟爱菊热情地把人请进屋，又介绍身边的人，“这是我侄女钟翠翠，在咱们对门的大学t大读中文系，你们上次见过。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可以好好的聊一聊，我们在外头做饭，你们不用管我们。”
钟爱菊热情地安排完，然后退场，赵谷阳坐在凳子上，大长腿有点伸展不开，周围放置着桌椅，毕竟才十平方米的房子，空间特别显小。钟翠翠见他只是笑，并不说话，拿眼羞涩地瞟了他一眼，“听说你从首都来的，你成绩那么好，怎么没有考回家？是喜欢这里，打算以后留在这个省吗？”
赵谷阳礼貌地回复，“嗯，我和我对象都喜欢这个地方，没有回首都的打算。”
“对象……”那张青涩的脸，突然一下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赵谷阳笑着扭头，“嗯，五月底我要回去结婚，我下次介绍我对象给你认识，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
语毕，赵谷阳又看向门口正在炒菜的中年男人，“毕校长，我要请半个月的婚假，您批一个假。”
钟爱菊愣住，毕校长头也没抬，“我最多能给你批一个星期，你回乡又不远，来回两天，还有五天时间，足够你准备婚礼，到时候我和你师娘一起去参加，正好我也要回去看我娘。”
赵谷阳不干，他非要请半个月的假，然后就殷勤地不得了，一会儿洗菜一会儿端菜，同时还不忘拍马屁，最后一阵讨价还价，请到了十天假，毕校长一阵阵嘟囔，“你小子记得把请假流程走一遍，否则我可不给你批。”
“是是是，我知道您一贯刚正，行，回去我就打报告。”
如今有很多大学生，年龄不一样，有的大着肚子来上学，有的抱着孩子来上学，有的干脆带着另一半，租了个民房就住在学校外面。反正第一年大学，全都是乱套的。但这个时期也没有办法，各种规定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所以赵谷阳这种，也不算太过离经叛道，“谢谢校长，可以开饭了吧，师娘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钟爱菊瞪了自家男人一眼，人家有对象怎么不早点说，害侄女要伤心一场，“谷阳，你才二十一，没必要这么早结婚，等参加工作后也不急呀，你对象是你插队时候认识的姑娘吧？”
“嗯，师娘你见到她了，绝对喜欢她，聪明又能干，还非常的会做饭，我以后得跟她学学，不然我没有办法像毕校长那样做家庭煮夫。”
毕校长被噎了一下，瞪了一眼赵谷阳，然后继续低头，炒腊肉和蒜苗，这腊肉真香，还是赵谷阳带过来的，“你那个小媳妇人不错，对你好，隔三差五地给你寄肉过来，你以后要好好对她，不要欺负她。还有，你开的那个什么培训班，赶紧给我解散了，否则到时候，我都保不住你。”
饭桌上，一共上了四个菜，其中有两个菜是赵谷阳以前带来的，就算是城里人，吃肉也有限，钟翠翠虽然听不懂姨父在说什么，但她的心碎了，决定要大吃特吃来弥补自己受伤的心。
钟爱菊还在感叹，可惜了自家姨侄女没这个福气。饭桌上，都是毕校长和赵谷阳的声音，询问他打算在哪里办酒席。得知是清河生产队，毕校长就点了点头，让赵谷阳到时候给个时间，他们提前一天请假回去参加。
钟翠翠难受，上次来大姨家，她就对赵谷阳有好感了，这个人长得好看，说话风趣幽默，和他在一起绝对不闷，好不容易今天凑在一起吃饭，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有了对象，她只能恨上天不公平，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人霸占了这样优秀的好青年。
钟翠翠化悲愤为饭量，腊肉炒蒜苗好吃，茶树菇和肉开汤也好吃，听说都是赵谷阳那个乡下媳妇送的，看来，那个小媳妇比自己大方，至少自己就舍不得送这么多肉给别人。
钟翠翠吃完了饭就急匆匆地走了，钟爱菊为了安慰她也跟着一起下楼，毕校长这才说回正经事，严肃地道：“你赶紧把那个培训班给解散了，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要是被人举报，你就会被学校退学。”
赵谷阳这小子啊，毕校长还是佩服的，这脑瓜子就是比一般人灵活。认识了一群父母在各个厂里面当干部的子弟，询问对方家里有没有弟弟妹妹，或是亲戚的孩子，要那种马上考大学的。然后这小子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破旧的四合院，稍微请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了几个教室，买了桌椅和黑板，他竟然不声不响收了六十个学生，就这样开启了补习班。
而且这浑小子，每个学生收一百块钱，一个月五六千收入，家长知道他是省状元，一个个还真的是趋之若鹜。
赵谷阳一张嘴巴，能说会道。
第一步说过往成功案例，动之以情，让家长放松警惕；第二步销售课程，把课程说得天花乱坠，慢学一天都不行；第三步画大饼，孩子考上大学后，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第四步愿者上钩。
这个小子简直就是天生的骗子，特别会攻心，用母亲对孩子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留人。
而且，他以能够提供宽敞和安全的学习环境为诱惑，又不断的鼓吹自己之前的成功案例，并且截取了几张报纸。那是清河生产队所有知青全部考上了理想的院校，造成小小轰动的新闻报纸，发给大家阅读。
光这一点，就争取到了家长们极大的信任，特别是女性家长，和自家老公在各个厂，都是高级职称，夫妻俩每个月工资一百多，咬一咬牙，加上存款，还是交得起学费的，基本上全部报班了。
毕校长当时害怕极了，当天偷偷跑去听课，这小子的确有两把刷子，有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站起来挑衅，骂赵谷阳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那小孩子对考大学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脱离父母的掌控，随便找份工作。赵谷阳就用流利的俄语和英语骂对方是个小白痴。那小孩愣住，赵谷阳就温柔地来一句，他是在感谢他的诚实，唬得那孩子一愣一愣的。
那一天的课，确实是相当有质量，而且莫名的，毕校长都听得热血沸腾。就好像总感觉未来会考上好学校，未来会发大财一样，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亮。
赵谷阳还说只要跟着他干，大家未来都有无限希望。
多年之后，老校长到了耄耋之年，终于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传之销，不过赵谷阳要好一点，他卖的是实打实的课程。
话题转回来。此时的毕校长，放下了碗筷，重新看向了赵谷阳，“你真的有那么缺钱？学校每个月都给你发粮食和钱，你哪里来那么大的开销？”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等我有钱，我就给清河生产队捐款修路。老校长，那边太穷了啊，没有一条好路，至今没办法通车。我们去一趟县城，要走三个小时，草鞋底能磨破。而且我开辅导班，真的被抓住的话，我就打死也不承认，何况没人能抓到我收钱的证据，那些家长都是有正经单位的人，他们也不会冒险举报我，我是‘无偿’在教学。”
真被开除了，他也不怕，大不了以后托关系重新参加高考。
毕校长怔怔看着这小子，忽然觉得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劝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可是等过了几年后，毕校长发现自己又被这小子骗了。赵谷阳的确花了不少钱，修了几条路，可他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大学毕业后，呆在家里带娃，啥都不干，真的当家庭煮夫去了。
……
赵谷阳是月底请假。
除了爷爷和奶奶，他结婚的事，其他人都不知道。不过这天，他刚打包好行李，要离开寝室的时候，就听到传达室有人喊他的名字。
赵谷阳扛着两个大麻袋走下楼。
传达室那里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脚上蹬着一双漂亮的小羊皮鞋，女人盘着头发，明明看上去很年轻，那张脸上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气横秋，破坏了那张瓜子脸的美感。
“她没看到我……”赵谷阳两边的肩膀上各扛着一个麻袋要离开。
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站住！”
赵谷阳立刻扭头，哈哈大笑，“姐，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难道是工作被停职，所以来找我要钱了吗？”
赵凤仪不理会他无厘头的话，双手抱胸，“我前几天听说你要结婚了，我来参加你的婚礼。”她趾高气扬地盯着身材高大的弟弟，“还好，我来得及时，咱们坐车一起去龙雨县，我让姑父的老部下开车送我们走。”
赵谷阳哼笑了一声，这个姐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指不定还想把他带回去联姻，上辈子又不是没经历过，虽然最后倒霉的人不是他，是二哥，但二哥也够惨的，“姐，咱俩不是一路人，你就别去了，我怕你吓着我的媳妇儿。”
不由分说，赵谷阳继续扛着两个大麻袋朝前走，赵凤仪在后面追，不管她说什么，赵谷阳都不肯停下来，赵凤仪直喘气，只好喊那个司机先回去。她今天就不信邪了，非要跟着弟弟一起去农村不可，她要看看那个乡下的丫头片子，用了什么诡计，把弟弟留在这样一个地方。
只是来到了火车站，赵凤仪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了车上，裙子的口袋里只有一些介绍自己的资料。
赵凤仪气势十足，天生就是一个指挥者，“赵谷阳，给我买票。”
赵谷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怕，那更不会怕自家老姐，他头也没回地离开，“自己想办法，我一个乡下人，一张火车票，相当于我一个星期的饭钱。”
赵凤仪穿着高跟鞋不好跑步，此时跑太快，还差点崴了脚，而且更为夸张的是这里好臭。穿过人海，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弟弟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用力拧一拧他的肉，却发现竟然硬邦邦的，“听到没有，赶紧买票！”
“姐，你在那么大一个地方上班，平时就是这样管理下属的吗……难怪你会被停职。”赵谷阳没生气，他混账，但也没有恶劣到会和自己的老姐干架，被拖回到购票点，还是乖乖掏钱给赵凤仪买了一张火车票。
这个姐姐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点苦，生出来就是天之骄女，一板一眼，甚至被当做了家里的接班人培养。赵谷阳很期待姐姐坐上火车后的表情，毕竟这次，她没有优先上火车的权利，也没有办法坐软卧，他要让姐姐感受一下什么是来自贫穷老百姓的热情和爱戴。
今天他只买到了两张人挤人的站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