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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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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谷阳扯唇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那行,我也去休学。”

    叶小曼急忙冲他摇头,“你休学干什么,你前程似锦,不要因为我耽误在这个小小的农村里。”

    赵谷阳的语气很轻,“那你待在农村又要干什么?你之前说过,前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只想在城里找份正式工作,如今为什么突然又变卦?”

    叶小曼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不也是没有办法,侄子侄女年纪小,智力有问题,我要种田,要照顾他们,分身乏术,有好几次他们被小玩伴忽悠,差点被水淹死。马队长看我可怜,国家下达了分田到户的政策后,我家也有一亩多地。可是为了孩子,我只能把地租出去,我当时必须去城里找出路。”

    赵谷阳:“那你要在农村待多久?我记得一般休学申请,只有一年。”

    叶小曼指着信纸上面的字给他看,“一个学期。”

    赵谷阳顺着那纤白的手指,看到信后末尾的几个字,批准她休养一个学期。叶小曼找的借口是身体不好,而且也去县医院开了一份严重的贫血证明。

    叶小曼送了一点礼,让县医院的那个医生,把她的身体问题,夸大了写。那边的毕校长大概是看她成绩不错,又是全省第十名,是个可塑之才,所以才答应了她的申请。

    赵谷阳胸口那里闷闷的,想到要分开一个学期之久,他心里就不痛快。这种不痛快,一直持续到开学前一天。

    上辈子他回到大院,被禁锢了几个月,被放出来后,就收到了叶小曼死亡的消息,当时他痛苦,却也没有到锥心刺骨的程度。

    做了两三年的同学,真正相处,加订婚也不过才五个月左右,都没有半年,哪里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死了就死了,过个一两年他的伤痛没有了,还可以继续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

    他向来就很务实。

    就如同他卯足了劲,要考回首都一样,可以整夜不睡觉地看书,为了做题,囫囵吞两口饭,搞到了胃出血。

    他是一个冷血的人,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事,也知道该如何遗忘一个感情没有那么深厚的女人。

    不过,他还是带着悲痛的心情,回到了龙雨县去给叶小曼扫墓。

    叶奶奶在县里接应了他,一起翻山越岭,来到一座寂寞苍凉的山上,找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坟墓。没有水泥,没有墓碑,新鲜的泥土圈成一个黑土包,一个名字都没有。

    叶奶奶对着那个坟墓说了很多话,又当着那个坟墓指责赵谷阳是个负心汉。

    赵谷阳想要辩解,他的家族被陷害,他是真的被关在家里好几个月,无法和外面联系。如果叶小曼还活着,那他一定会履行当时的承诺,马上就把她带回首都结婚。

    可是喉咙很酸,很胀,他任由叶奶奶骂他,无力解释任何话。

    赵谷阳只能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他说再多也没用。

    农村人嘛,穷得叮当响,他从手指头缝里,露出来一点点,就足够这些人吃穿不愁好多年。

    为了堵住叶奶奶的嘴,赵谷阳给了她一点物质上的安慰,拿给她两千块,两沓子厚厚的十元大钞,瞬间让叶奶奶眉开眼笑。

    以前对金钱从来不看重的老人,原来也能被利益所驱动,说是要去修新房子,就头也没回地离开,并且还让他赶紧滚,说什么村里人都不欢迎他。

    赵谷阳没有去村里,如果他去了的话,就知道叶小曼没有死,就知道叶奶奶在骗他。

    当时他对清河生产队没有好印象。

    队长抠门,会计尖酸,村民爱占小便宜。生产队故意不修房子,让知青们住猪圈,每天被跳蚤咬,被畜生的粪便熏。平时干完活,偷奸耍滑的本村人还指使他们天天喂猪、喂牛。赵谷阳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一切都充满了厌恶,当知青的第一天,他就竖满了刺,谁也不搭理,对村里人,没有一点感情。

    赵谷阳回到城里,完成了四年的学业,后来在科研所工作,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家里人催得急,兄姐都有了孩子,他以工作为由全部拒绝。

    他发现,自己和那些女人相处,只觉得吵,即便她们不说话,也妨碍他做实验。

    后来到了三十岁,年龄大了,他相了无数次亲,每次坐下去一分钟,也依旧无法忍受。

    这个家庭条件好,和他很相配。

    这个温柔贤淑,适合当家庭主妇。

    那个霸气侧漏,破了不少案子,让他尊敬。

    那个小家碧玉,是个大学老师,两人能聊得来。

    所有的女人,都适合他,只要他点头,家里的长辈马上欢天喜地帮他操持婚事。

    可心底的最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嘲弄,她们都不是午夜梦回的那张笑脸。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深情的人,可他却没有真正地问过自己,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不敢去触碰,于是选择了逃避。

    八十年代后期,他离开了科研所,拿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从商,他杀伐果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招揽无数人才,踩着无数血泪,做到了世界五百强,国内五十强。

    他站在了人生中的最顶峰,他可以俯瞰所有人,可是他却哭了。

    那是公司上市的二十周年庆。

    他赶走了司机和保镖,一个人独自走回家,边走边哭。

    他对自己妥协了,他依旧忘不掉那张笑脸,忘不掉那个人的温暖。

    忘不掉那个为了给他改善伙食,无论何时过去,都热情地帮他张罗饭菜的小脸。忘不掉那个深夜他发烧,差点烧死在知青宿舍,是她背着他去卫生院,一路上摔了无数跤,嘴角摔出了血,她也说没事时露出的坚强笑脸。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女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家里人,后来又催了他几次婚事,姐姐一度怀疑他身体有问题。

    他想倾诉,自嘲地把叶小曼的事说了一下。

    姐姐一直说不敢相信,才不过半年而已,哪有那么深的感情。

    赵谷阳也常常在一天工作结束后,傍晚万家灯火,他感觉孤独,他不想回家,会在那个五十八楼的总裁办公室里问自己。

    对啊,才不过半年而已,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感情?

    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问多了,记忆就变得更加的深刻,他想回到过去,他宁愿失去所有,也想要回到过去。

    他要对那个等待自己回家的姑娘说:我不回城,我们永远在一起。

    书上说:有些人,一眼真的就是万年。

    ……

    此时。

    赵谷阳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宋卫星和王祺祥感觉事情要糟糕,怎么也没能叫醒赵谷阳。

    刚才他拼命喝酒的架势,让他们都吓得不轻,而且,赵哥嘴里还念念有词。

    “如果当时,我去村里多看一眼就好了,也不会被叶奶奶骗。就算同学毁容,就算她变丑,我也要黏着她,我也要把她带回城,为什么不相信我……”

    “叶奶奶,您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为什么要骗我?”

    宋卫星和王祺祥两人着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谁要抛弃赵哥了?谁又毁容了……”

    看一眼手表,晚上八点,梨花公社旁边的国营饭店已经要关门了,宋卫星和王麒翔两人头大,扛着不配合的赵谷阳回知青宿舍,宋卫星脑壳疼,“明天还要去省城报到,赵哥这样能行吗?”

    王祺祥也头疼,“没事,明天就是拉板车,我也要把赵哥拉到县里,坐上火车。”

    宋卫星扯了扯嘴,笑,“那辛苦你了,我在火车站等你们。”

    现在天色已晚,宋卫星找到自己的那辆二八大杠,迎着夜色,风风火火地往县城里赶。也不知道他母亲给他备了多少行李,衣服要少带一点,开春了,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全国粮票要多带一点,不然学校发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他吃,钱也要多带一点,学校发的钱少,不够他下馆子。

    宋卫星一边想着,一边疯狂地骑单车,车把手上,放的那个手电筒,也跟着不停地颠簸。

    而这一边。

    叶小曼迟迟没有等来赵谷阳吃晚饭,在屋门口频频探头看着山下,手电筒的光亮打在斜坡上,只有树叶摇晃的影子。

    叶奶奶弯着腰走过来,“谷阳那孩子,是不是有事出门了?刚才你哥,去知青宿舍找了一圈,没发现他,这孩子每次不来吃饭,以前都会打招呼,今天我们给他做了这么多好菜,不吃可惜了!”

    叶小曼急忙安抚奶奶,“奶奶您别急,他应该是被什么事耽误了,我现在就去看看。”

    “去看看也好。”叶奶奶点点头,“注意脚下,别又踩牛粪了。”

    叶小曼下山,来到知青宿舍,如今宿舍里面,只剩下赵谷阳和王祺祥两个人,孟援朝和谢和平已经提前去了各自的学校。

    叶小曼站在屋门口,发现里面亮着煤油灯。

    走进去看了看,此时赵谷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白色的衬衫和蓝色羊毛背心没有一丝凌乱,看上去像是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努力地整理了一下,脸颊微微有点红,屋里面全是酒气。

    “赵谷阳?”

    屋外的王祺祥去井边打了一盆水过来,瞧见叶小曼,他长吁一口气,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赵谷阳,你不是说今天要来我家吃晚饭吗?怎么没来?”叶小曼小声问。

    赵谷阳睁开了眼睛,“你长得和她很像,但是,就算是一模一样也不行,出去!”

    叶小曼弯下了腰,“你在说什么浑话?”

    赵谷阳突然定定地望着她,“她死了,然后我也死了,我之前买了一座山,写了遗书,交代了他们,把我和她安葬在同一座山里。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她肯定不喜欢和我葬在一处,但是我不想离开她。”

    叶小曼微微一怔,过了会儿,脸上多了一些怜惜。

    转身想打水过来,赵谷阳嗓音嘶哑,“上次我离开半年,就是半生不见。万一这次我又离开半年,她彻底消失了怎么办?”

    叶小曼神情一顿,眼眶酸涩,心里痛苦。

    难怪啊,自己明明跟他解释了会晚一个学期去g大,他却依旧不开心。

    屋里都是他的声音。

    “我更怕,自己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拖着苍老的身躯,每天只能去她坟前,给她说以前的事,她一定会嫌我烦。”

    叶小曼哽咽了,泪水一颗颗地往下掉。

    为了掩饰心慌,她走出去给赵谷阳打了一盆井水,回来给他擦脸,让他清醒一下,赵谷阳却不让她靠近,“你是我的新秘书么,是谁派过来的?”

    “我是叶小曼。”

    “你不是她,你不要靠近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这是一个醉鬼,明明说的每句话都清晰可闻,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叶小曼心疼。

    叶小曼只能放下水盆,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边。

    床面垫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成一层薄薄的棉絮,棉絮上面是格子纹的床单,他的床一直都很整齐,被子叠得像豆腐块,躺在床上的他,也笔直得像一根大冰雕,写着:生人勿近。

    赵谷阳闭上了眼睛,叶小曼也不敢真的给他擦脸。

    现在是三月份,再过两三天,天气会转暖,叶小曼只能和他说一些话,想要让他清醒一点。

    “生产队要春耕了,我过几天要去公社学习先进的育种技术,以前的老方法不行了,育种的温度,很有讲究,老一辈的喜欢用手触摸感知温度,但是并不一定准确,育苗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七八十。”

    赵谷阳听到她的声音,突地又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恬静的脸,眼里带着几分欣喜,但他没有说话。

    叶小曼看着他,“人的体温测试不太好。催芽的过程中露白、出芽、放根,不同阶段需要不同的谷温的测量,要讲科学,所以要用先进的工具。”

    “大队上的老人们,如今还闲置在家,气鼓鼓的,说他们的经验比那啥温度计要好使,马队长不为所动,打算派我过去听课,他说我学习能力强。”

    叶小曼见他眼里似乎已经出现了清明之色,她低下头问他,“你明早四点钟,就要起来赶火车,我帮你烧水,你起来洗个脸,泡个脚好吗?”

    也不等他点头,叶小曼站起身,去外面提了两桶井水,烧了一大锅水。

    屋子里变得很暖和。

    赵谷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大概是真的喝醉了,竟然又梦到了四十多年前。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哪个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分不清,这里就如同一个梦中梦。

    该死的,环境真糟糕。

    不过只要有她在,他就喜欢这里。忙碌中的身影,在猪圈屋里,不停走动,柴火带着轻烟,从烟囱里飘出去,这里是真实的人间吗,他都不敢大力呼吸,只敢默默地看着她。

    叶小曼准备了半桶温水,提过来命令,“洗脚!”

    她一个命令,赵谷阳一个动作,叶小曼想要出去,拿点东西过来,白天给他准备了不少的干货,想让带到学校里去。

    赵谷阳看着她离开,鼻子一阵发酸,又继续躺在床上。他就知道梦是假的,每次都这样,才刚靠近,害他心脏怦怦乱跳,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她就从他的梦里消失不见。

    叶小曼扛了一个大大的麻袋过来,重新走回了屋内。

    赵谷阳傲娇的用屁股对着她。

    叶小曼见他没有泡脚,于是过来哄他,“水都凉了,你怎么不泡脚?”

    赵谷阳委屈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一边看着她,一边吸鼻子,“我已经忘记你了,为什么你每天都要来我的梦里?”

    “咦?你以前经常梦到我?”叶小曼低头问。

    床上的赵谷阳用力点头,“我常常跟家里人说,我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你,你在我的生命中,一点都不重要,可我就是天天梦到你。我侄女十岁时,还嘲笑我这个老单身汉,说我……”

    小舅,你这种症状,叫情根深种。

    叶小曼温柔地拍拍他的头,像大姐姐那样哄他,“谢谢你一直记着我,赵谷阳,我很感动。”

    赵谷阳思绪混乱,一会儿只有六十岁之前的记忆,一会儿又多了六十二岁那年发现叶小曼没死的记忆。

    他抬头满脸无措,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大孩子。

    “虽然你奶奶骗了我,说你死于一场火灾,但我也有错,我更应该去你们村走一走,哪怕去一次,我们也不会错过一辈子。”

    “可是天杀的,我不敢接受现实!”

    “……我不敢去你住过的地方,我怕自己心脏会停止跳动,我接受不了,我真的会崩溃。我不敢看你生活过的每一片土地,我不敢回忆,我怕乡亲们可怜我。”

    “……六十二岁那年见到你,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年,我不去你家里走一趟。为什么当年,我会那么的懦弱。为什么我明明在商场上,所向披靡。为什么我明明手上沾过血,还害过人,明明我已经这么了不起,为什么我会懦弱到不敢接受你已经死去的事实。”

    “我不能接受你已经死了,我整整四十二年都没有接受啊……”

    这些话,才是真的。

    也是赵谷阳藏了多年的秘密,也是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

    叶小曼傻住了。

    流不完的眼泪,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前世奶奶把那两千块钱递给她时,让她好好治脸上的烫伤,奶奶一直都是慌慌张张的神情,不管她怎么问,奶奶都只有一句话:死了这条心。

    所以,当年赵谷阳并没有主动抛弃她?是奶奶给她制造了一个假死的身份?

    叶小曼想到这里,哭着哭着又笑了。

    他和她,两人本来就有云泥之别,前世火灾,她毁容后,早就没有了和赵谷阳继续在一起的想法。

    可是他的杳无音讯,没有只字片语的解释,还是让她很难过。

    为什么他会残忍到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她?

    叶小曼快速地擦干眼泪,“赵谷阳,知道你没有抛弃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因为自己,耽误了你一辈子。”

    赵谷阳愣愣地看着眼前笑中带泪的白净脸蛋,这个梦不对,太真实了。

    他选择闭上眼睛,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不要看,不要看。

    那血淋淋的场面,还在眼前,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最后还是死了。

    他怕梦醒以后,又会是无止境的怅然,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每想她一次,就多痛苦一次。

    叶小曼深呼吸,努力平静。

    她温柔地帮他盖上被子,“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路顺风。记得暑假要坐火车回来看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上大学。”

    三月份的晚上,还是挺冷的,叶小曼给他盖好被子,关门走出去。

    四百米外的桃树下,有一个身子坐靠在树下打盹,对方见到她,急忙把地上的脸盆抓起来憨笑。

    叶小曼明白了他的体贴,朝他抱歉地笑了笑,“王祺祥,麻烦你多看着一点赵谷阳,他好像喝了很多酒,醉得不轻。”

    “赵哥吹了三瓶老白干,果然是在部队当过兵的,那酒量,完全都不带吐的。”王祺祥瞥见叶小曼蹙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保证,“小曼,我一定看好赵哥,明天把他安全送到g大。当知青这么久,都是赵哥在照顾我,我一直都没机会报答他。”

    “谢谢你,下次我给你们寄好吃的。”叶小曼笑着告别了他。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叶小曼辗转反侧,前世奶奶要强了一辈子,却为了她这个不孝的孙女,开口向赵谷阳要了两千块,难怪后来的奶奶精神越来越差,每天都神情恍惚,偶尔会偷偷抹眼泪。

    奶奶的伤心,和孙子孙媳妇被房子压死有关;如今想想,和孙女儿应该也有关,深深地愧疚,让奶奶到死都不得安宁。

    奶奶一定认为,赵谷阳不会再喜欢毁容的孙女,所以就说孙女死了,这样至少还能从愧疚的赵谷阳手中,拿到一笔钱,能给孙女儿治脸。

    就算是还活在前世,叶小曼也不会去指责这样一个老人,奶奶抛弃尊严,用尽了全力,给最疼爱的小孙女选了一条自认为最好的路。

    前世,造化弄人,她拖累了奶奶,她太不孝了。

    想到那两千块钱,叶小曼忍不住揉额头。

    给家里盖了房子,还剩一千六。

    后来发现农村不能糊口,靠着这笔钱来到县城,租了房子,带着侄子侄女治了五年的病。

    还剩一千块的时候,侄子在外面和小伙伴玩,天天在小伙伴家共饮一个杯子,感染了肺结核,小孩子本身抵抗力就弱,而且又是在医疗条件不好的年代,侄子在医院住了整整三个月,出院交了所有的费用后,叶小曼在街上走了没多久,就发现布袋被一个混子割破,里面的钱包被偷走,剩下的最后五百块,也全部没有了。

    她的前世,真的是一部心酸血泪史。

    第二天早上,叶小曼没有去送赵谷阳。

    不过赵谷阳却给她写了一封信,放在了她的窗前。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一手行书写得很漂亮,如同字帖一样可以用来临摹。

    一万字的情书啊……

    叶小曼反复看了三个小时,有上辈子对她的愧疚,有这辈子对她的依恋,他的每个字都用心斟酌了,看样子是昨晚酒醒以后,重新从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上,一字一句用心写下来的。

    文字很温暖,娓娓道来。

    最后几句:依时令节气不同,天气也常有所变化,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我有时间,就会坐火车回来看你。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万籁俱寂,一个爱了你两辈子的男人留。

    叶小曼觉得有些肉麻,嘴角却一直翘着,不舍得放下,要吃早饭了,才笑着把信收进了口袋,准备等下出去。

    开春过了半个月,和队长打了报告,她今天要去县城一趟,让人运砖头回来,准备建房子。

    家里有了好房子,等梅雨季节来临,房子就不会垮,大哥大嫂也不会死。

    这才是,她休学一个学期的目的。

    叶小曼走出去,伸了一个懒腰,今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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