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饭桌上，叶小曼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得知王会计小腿骨裂，她饭都多吃了一碗。起身收拾桌面，打算洗碗，但被于小菊拦住。
“小妹，最近我不能去城里，头饰也做得少了，闲得慌，你累了一整天，去休息吧。”
屋外雪花飘飘，光线昏暗的煤油灯下，山下那条路的雪，越来越厚。
叶小曼闲不住，代替大哥扛着梯子，准备去屋顶上除雪，赵谷阳拉开她，“我来，你站开一些，免得雪打在你身上。”
他先她一步爬上梯子。
叶小曼微愣，低下头笑了笑，她家的屋顶有五米高，她站在下面叮嘱，“你注意安全。”
赵谷阳胳膊长、腿长，拿着长长的竹竿，用力戳了戳房顶的积雪，戳松后，横扫过去，一堆堆雪砸下来，发出“敦”的声音，还挺响的。
梯子滑，叶小曼用力扶住，“你的枪|法挺不错，练过吗？”
“嗯。”
叶小曼感叹，“应该练得很辛苦吧，几乎都命中了野猪的要害！”
“兴趣是第一老师。”赵谷阳拿着竹竿，横扫另一面的雪，“小时候没少跟着父亲和爷爷跑，后来被他们带去军营里，和新兵一起练过不少次射击。”
“难怪你这么厉害。”叶小曼满脸敬佩。
除了做饭难吃，他对其它的事，都充满了好奇心，“可惜我当时为了救王会计，错过了你猎杀野猪的画面。”
瞧见那鹅蛋脸扬了起来，对他的过去，似乎很感兴趣，赵谷阳立刻来了精神，把屋顶上的雪清除干净，从梯子上滑下来，紧挨着她笑，“喜欢上我了吗？”
“……”叶小曼推开他。
他的脸很干净，到了冬天，脸又白了回来，一双虎眼紧紧地盯着她，自信又张扬，不管是人才，还是家世，确实都让人心动。可她前世受伤太重，不想和他再有纠葛。
叶小曼扛起了木梯，“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回去休息吧，我要看书了，明天还要去卫生院接牛奶奶回来。”
……这是被第几次拒绝？
赵谷阳也记不清楚了。
寒风中的他站在房子外面，卸下所有的伪装，他自嘲地扬起了唇角，心情不那么美妙，便吹起了口哨，双手插在裤兜里，一个人孤单而又寂寞地走下去，消失在一片洁白的世界里。
……
叶小曼重新走了出来。
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她眼睛变得酸涩，后头传来于小菊的声音，“小妹，你不舒服吗？”
“没有，风大迷了眼。”叶小曼拿起铲子，把屋子外面的雪铲干净。
于小菊来帮忙，姑嫂两人认真干活，看着光洁的屋顶，和干净的前院，她们成就感十足，不过也累得直不起腰。
这一头，叶国华早上着凉，发烧躺了半天，醒来正在吃晚饭，惊讶地看着一切，“放着让我来，你们这么累干啥！”
于小菊笑道：“赵知青帮忙干了不少活，我们不累。”
“赵知青是我们家的福星。自从他来了后，又是给粮票，又是给钱，又是给肉票，还帮着干活，他真是太好了。唉……这么踏实肯干的小伙，也不知道哪个姑娘有福气嫁给他。”叶国华发现自己被推了一下胳膊。
他纳闷抬头，就见媳妇儿朝他使眼色，他回过味来，看向了小妹，就见她低头走去了厨房。
叶国华压低嗓门，“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于小菊用力点头，“嗯！”
“那我不说了。”叶国华懊恼地继续吃饭。
躲在厨房的叶小曼正在烧水。
上辈子发生雪灾时，赵谷阳一直在县城的父母家，他回不来，所以没去杀野猪。后来大哥是怎么受伤的，谁也说不清楚。而这一世赵谷阳没回城，就有了变数。
不过，多亏他今天救了她一命，否则她一定会被野猪咬死。
胸口闷闷的，心情变得很压抑，这个恩情太重，她该怎么还？
……
县城里。
一个五十来岁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在家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看向窗外的大雪，纷纷洒洒，一直没有停。她又把窗帘拉上，实在是太担心，她提着包急匆匆出门，家里保姆喊她拿伞，她都没听到。
半路上，中年女人见到了宋卫星，走过去拦住这孩子，“卫星呐，你和谷阳有没有联系？”
宋卫星拖着排子车，拿着煤票和登记本，刚才去帮家里买煤，却因为交通问题，煤炭运输车送不进县城，他只能空手而归，“阿姨，您别担心，赵哥在乡下有吃有喝，好着呢！”
“真的吗？可我听说他住的宿舍环境不好。而且他也没有带多少衣服过去，如今大雪封路，他应该没有办法去公社的国营饭店吃饭了吧。”
“阿姨……”宋卫星迟疑了一会儿，说出实情，“其实赵哥在副班长家，他那宿舍做不了饭，副班长家里的伙食不错，赵哥一次能吃三碗饭，他真的没问题！”
所以，还是同情一下城里的他吧，家里的煤炭都快不够用了啊！
听宋卫星这么一说，王盼盼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本来还要去找赵耀国，让他开着吉普车送自己去儿子插队的农村。
这会儿王盼盼又停下了脚步，天灾严重，丈夫在第一线救灾，儿子在农村不愁吃喝，那她还是算了吧，不去找了，不然老赵又得训斥她，说她慈母多败儿。
……
第二天清晨六点不到，安静的宿舍内，热着的两盆火已经熄灭，大家被冻醒，坐起来看了会儿书。赵谷阳去架子上取毛巾，发现上面裹着一层冰。
又看了一眼冻得发硬的牙膏，他皱着眉头，去灶里生火，热了一大锅水出来，拿起结了霜的搪瓷盆，准备洗脸漱口。
“我的天，这是我在老乡家拿的菜啊——”孟援朝在那里鬼叫。
赵谷阳抬头瞟他一眼，取出了用热水烫过的牙膏漱口。
孟援朝继续哀嚎，“赵哥啊，我好惨，你看我的土豆冻得像一个黑铁蛋。”
谢和平：“这有啥稀奇，我那大白菜还冻得像冰雕艺术品哩！”
“奇怪，咱们省啥时候这么冷过？”孟援朝纳闷，“以前最低气温也不过零下两三度，今年还真忒娘的邪门，连着三天都在下爆雪，气温都降到了零下十度。”
王祺祥用力地挤牙膏，发现用完了，讨好着看向了赵谷阳，得到了一个眼神，他立马拿起来用，“还好咱们柴多，要不然都得冻死在屋里。”
赵谷阳漱了口，没在宿舍里吃水煮土豆，而是径直去了山上。
大伙儿羡慕地看着他，其他几个知青每天也在老乡家里吃饭，但早饭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边的叶家，烟囱上面升起了缕缕炊烟。外面漆黑一片，天没亮，家里点着煤油灯，屋内暖烘烘的，橘黄的灯光下，已经有人在灶台上忙碌。
赵谷阳坐下来，自来熟地吃早饭。
比国营饭店还好吃的卤肉面条，上面铺着一个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轻咬一口煎蛋，搭配厚厚的卤肉码子，又香又肥美，他一个人吃了两大碗面。
要给他盛第三碗时，赵谷阳笑着拒绝了于小菊的好意，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山脚下响起了敲锣的声音，“分猪肉咯，分猪肉咯，大家赶紧来晒谷坪集合啊——”
昨天去猎杀野猪，家家户户都出了一个劳动力。
乡亲们喜气洋洋地走出家门，比过年还开心。来到晒谷坪，大家发现一头头野猪被分解，全部摊放在雪地上。
原来昨天晚上，这些猪，被队上的几个杀猪老汉给处理好了。
马队长在那里吆喝，“排队，别挤来挤去！”
乡亲们都低着脑袋认真打量。
“马队长嘿嘿嘿，这猪肉真多，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马队长，俺喜欢吃肥肉，你让罗老三给俺家割些肥肉！”
“马队长，我媳妇想要吃猪肚子，你给我留一个猪肚子。”
成年野猪十三头，一共有三千二百多斤；乳猪九头，一共有五百多斤。
大家都想要乳猪，毕竟肉嫩，肉腥味没那么重。只是马队长没等到赵谷阳，坚决不肯发猪肉，瞧见那高挑身影一点都不急的晃过来，马队长那张褶子脸笑得像朵菊花。
“赵知青，我们干部开了会，决定分五百斤猪肉给你。来，你自己选！”
众人一听五百斤，顿时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赵谷阳扭头看了一眼叶小曼，笑问：“你来挑？”
“好，我尽量挑乳猪。”叶小曼沉思了一会儿道。
赵谷阳笑眯眯地看向马队长，“那就来五百斤乳猪吧！”
马队长忽然之间有点后悔了，这小子真不客气，把乳猪全部给挑光了。
“行，那雪地上的小乳猪，你全装走，带了麻袋没有？”马队长只能忍痛割爱。
赵谷阳什么都没拿，而旁边的叶小曼变出了四个大麻袋，如同守财奴，眼睛亮得不像话，丝毫没有顾忌的装了一袋又一袋，旁边的乡亲们眼馋地瞅着，“叶丫头，你多少留点给我们。”
叶小曼头也没回，“刚才马队长说，一共有三千八百多斤猪肉，除去赵知青的五百斤，还有三千三百斤让大家分！”
乡亲们不好做声，毕竟这些野猪，全是赵知青这个神|枪|手杀死的。没有他的话，今天就不是来吃猪肉，而是唢呐吹起来，二胡拉起来，家家户户一起来吃席。
分完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马队长拿着笔记本开始念，“叶小曼，你家能分猪下水三十斤，猪肉七十斤。”
“怎么这么少？”叶小曼皱眉，“我们生产队去了三十户人家，三千三百斤肉除以三十户人家，我不可能只分一百斤肉。”
她昨天有出力，凭啥她家要被区别对待？
马队长好声好气地解释，“丫头，还有一些无儿无女的老人，他们虽然没有上山，但我们得有温情，肉也要分他们一些。”
叶小曼明白了，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没意见，在这里签字是吧……”拿着铅笔，她埋头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谷阳去拉了板车过来，默默在一旁欣赏那张憨憨的小脸，其实，他很喜欢看她守财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