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艰难地拖着一板车的乳猪肉回到山上，雪太厚，加大了阻力，叶小曼累得满头大汗。
叶家人张大的嘴巴久久没有合拢，以前家里穷得二两猪肉都买不起，唯一改善伙食的机会，还是去城里给叶大伯送青菜，才能吃上一口肉。可今天，他们竟然看到了六百斤肉，一家子都在揉眼睛。
于小菊咽了咽口水，“奶奶，这么多肉该怎么处理？”
“这……”叶奶奶看向了赵谷阳，“孩子，野猪肉你想拿去吃，还是打算偷偷卖掉？”
“不卖，我在这里吃饭，肉自然也留在这里。”赵谷阳笑道。
“那行，我现在就来处理。”于小菊开心得直搓手，不管是做成腊肉，还是做成香肠都可以吃一整年。她挑了井水过来，把两个大木盆里的猪肉搓了搓，将血水洗掉，去除腥味，叶奶奶拿着板凳出来，坐在一旁洗猪肠衣，九头小野猪的肠衣不短，可以灌两百斤猪肉。
瞧见叶小曼要帮忙，叶奶奶催促孙女去把牛大姐接回来，“那个老姐姐脾气倔强，但人好，曾经帮了我们家不少忙，我们这些年日子过得苦，一直都没还上礼。丫头，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把她接到咱们家来住，以后就和我睡，相互都有个照应。”
“好，我这就去。”叶小曼点头。
赵谷阳起身，跟着她一起下山。
走在雪地里，叶小曼低头往前冲，她不知道和赵谷阳说什么，而他也保持着沉默，一直拿眼观察着她。
速度越来越快，留下一个个鞋印，赵谷阳推着自行车，沿着她走过的痕迹，在后面慢慢跟着，大概走了四分之三的路，他停了下来。
一阵冷空气袭来，叶小曼感觉自己的棉衣不保暖，只能用头巾遮住口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人？
扭头依旧看不到他。
拐弯处，后头白蒙蒙一片，无数根树枝丫上的冰晶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她心急地去寻找，以为他迷了路，从原路返回去六七百米，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靠在自行车上看着天空良久，又闭上了眼睛，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添加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你走累了吗？”叶小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问。
赵谷阳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我想休息会儿。”
“噢。”叶小曼乖乖地站在他旁边等着。
雪下得有点大，落在了脖子里，真是透心凉啊……叶小曼耐心地等他，总感觉他有些低落，但她又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陪他站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家人了？”思来想去，叶小曼也只猜到了这个理由，“会好起来的，这场雪不会下太久，就是后头的冰灾有点磨人。”
赵谷阳垂眼凝视她，看得认真。
那双眼里没有一丝杂质，就好似她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被这么温柔地凝视，叶小曼不自在地垂下头。不管时光过去多久，哪怕两鬓染上斑白，身体渐渐苍老，在这个人面前，她的心永远都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成熟。
“同学，我们走吧。”赵谷阳声音软得不可思议。
“嗯。”叶小曼点点头，“我帮你推车？你的手应该很冷。”
赵谷阳避开了，“你的手别冻着就行，对了，你有蛤蜊油吗，我记得我妈上次给我拿了几个，说冬天防止长冻疮，我不爱擦那些东西，下午我去宿舍找出来给你用……”
两人一路聊着天，来到卫生院，结清了费用，把住了两晚的犟脾气老人接走。里面的医生夸赞牛奶奶的孙子孙女孝顺，本来还打算自己回去的老人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到叶家，两位老人开心得握住了彼此的手，晚上吃了一顿火锅，老姐妹俩有说不完的话，睡觉时，都在聊那些年的事。
……
雪已经下了六天，明天还有一天的大雪，之后就是冰灾。还有八天就要考试，早上天不亮，叶小曼就和知青们凑到茅草屋里一起学习，屋里点着火盆，大家做着题，心里负担都挺重，特别是女知青压力大到手都在抖，怕永远都回不了城。
临近八点，赵谷阳一伙人姗姗来迟，抖落一身的雪，推开了腐朽的木门。
“咦，你去哪儿了？”叶小曼关切地问。
赵谷阳贴着她坐下来，打开了书本，“我凌晨四点就起来了，和大队上的人一起去除雪，开了一早上的拖拉机。”
叶小曼这才想起最近为了让马路正常通行，附近几个生产队联合起来，每天早上开着拖拉机、拉着牲口拖着大板车去除雪。
此时，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知青相继地走了进来。
“我等下要出去一趟。”赵谷阳神色凝重。
叶小曼从书本中抬起了脑袋，停下手中的笔，“雪结冰了，去哪儿都不方便呀！”
旁边的孟援朝挤进来，插了一句嘴，“赵哥要回去看他母亲！”
叶小曼早上听了收音机，龙雨县变成了重灾区，电力枯竭，交通堵塞，车出不去，也进不来，吃住成了问题，去供销社都买不到什么东西。
叶小曼收拾了书本，准备回家一趟，“你先去公社打个电话，看看你母亲缺什么。”
赵谷阳摇头，“打不通，线路断了，最近这些天一直下雪，工人也没有办法抢修！”
叶小曼提着布袋子，“那我回去帮你准备一些东西，你走之前来我家一趟。”
赵谷阳面无表情地沉思着，听到她的话，扬起了一抹笑容，“嗯。”
……
虽说赵谷阳平时不着调，看上去对父母没多少感情，但到了真正的关键时刻，他也会担忧自己的家人。叶小曼准备了一百斤腊肉和香肠，就算在县城以物换物，也能换到不少东西。
其中还有一些蔬菜，县城恢复运转，至少也要七天以后。
赵谷阳上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用给我准备这么多东西！”
足足一担子菜，而他只想提一个麻袋。
叶小曼皱眉，“那点东西哪成啊，城里缺水缺电又缺煤，连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没有办法保障，你多带点东西过去。”
赵谷阳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爸妈不至于饿死。”
叶小曼想想觉得也对。
旁边的于小菊犹豫了一会儿，“赵知青，我娘家就住在县城的边上，你能不能帮我也送点菜。”现在她有孩子要照顾，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她没有办法出远门。
赵谷阳刚要答应，叶小曼想了一下，“嫂子，要不我提一些东西过去，刚好我也想把头饰拿去给黑市大姐！”
上辈子大哥从山上摔下来躺在床上不能动，嫂子回娘家借了十块钱过来，这是一笔大礼。嫂子总说娘家的弟媳不喜欢她，但嫂子的父母很好，叶小曼前世一直都没有来得及报答这份恩情。
……
又走在冰天雪地里，一路上，叶小曼都在听赵谷阳逗趣，他一会儿说脚疼，一会儿说手疼，一会儿全身都疼，叶小曼刚开始信以为真，马上把担子放下来，和他一起休息。后来发现这家伙就是在装不舒服，于是捡起雪球朝他砸了过去，两人没觉得冷，反而还因为赵谷阳时不时的耍赖，闹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城外面。
“我们先去嫂子的娘家。”赵谷阳指着附近不远处的路。
出了县城的第一个村就是。
村庄有少人在那里除雪，速度飞快，瞧见陌生人进入了他们生产队，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得知是来找于家人，就有小孩子含着手指领路。
“谢谢。”叶小曼掏出帕子，里面放了一些冰糖，她掏出了三颗，塞进他们的小嘴里。
几个小娃娃眉开眼笑，吸溜着鼻涕，好奇地在外面观望。
于大贵得知是亲家那边的人过来，开心迎接，两个儿媳妇也走了出来，然后就被眼前的年轻男女的样貌所吸引。
这对小夫妻长得可真俊啊。
还有这男的，身高比他们生产队所有的年轻人都要高，眉眼长得好看极了，那鼻子又高又挺，嘴唇薄薄的，看着就贵气，如果不是挑着担子，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干部家的儿子呢！
叶小曼走过去，“于大伯，你还记得我吗，咱们以前见过几次，我是小曼……嫂子她担心你们，拜托我来看一下，我带了一点肉，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于大贵不停点头，“我当然记得你。你告诉那丫头，家里不需要她担心，她伺候好婆家就行。咋还送了这么多肉过来？拿回去自己吃，你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我家哪能吃你们的东西。”
于大贵不停地拒绝。
老人并不是于小菊的亲生父亲，但对于小菊好，胜似亲生。两个弟媳妇，看着框里的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瞧见公爹要把肉推回去，急得不得了。
叶小曼把二十斤肉，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大伯，你就收着吧，今年我家去山上打了野猪，你不用担心我家没肉吃，大伯娘呢，他怎么没在家？”
于大贵让两个儿媳妇去到茶，“来，坐坐坐。你大伯娘没在家，一大早就去县城的亲戚家看望病人，还没回来。”
叶小曼摇头拒绝，“我们不坐了，我们也要去城里。”
于大贵见状，赶紧让两个儿媳把家里的红枣和鸡蛋拿出来，强行塞了一篮子鸡蛋和一些红枣给叶小曼，他满脸严肃，“不能不收，这些鸡蛋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吃，不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