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整个山下乱糟糟一片，大家举着火把到处找人，辛苦了一个晚上毫无收获，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就见一个身影提着十多个包子回来，没事人一样地望着大家。
然后她就被一窝蜂地围住了。
叶小曼走下来，站在不远处看着陈家大院。
陈满英跑过去抱住女儿，满脸激动，“死丫头，你野去了哪？妈和队上的人，找了你一整晚啊呜呜！”
陈玉梅一边啃肉包子，一边不在意地挥手，“我去了一趟县城。”
陈满英：“你去那里做什么，你又没钱，又没粮票，你包子哪里来的？”
陈玉梅：“好心人给的，嘿嘿。”
陈满英有点不相信，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饭，谁会好心给十多个肉包子。
陈玉梅挣脱了母亲的手，得知村里的人找她一整晚，大方的掏出包子请大家吃。众人拿着肉包子手足无措，想还回去，毕竟里面的肉太奢侈。
陈老爹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点安心，“辛苦乡亲们了，找了整晚没睡觉，包子拿回去吃吧，也算是我闺女的一点心意。”
村里的人拿到包子都很开心，打算留给孩子吃。如今还没过小年，不可能杀猪分肉，除了去黑市买肉，很多人大半年没吃肉了。
陈满英把女儿带进屋，找人的事落下帷幕，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叶小曼挑了挑眉，低头想了一下，然后又看一眼地里的那抹暗红色，陈玉梅鞋底板上粘了土，土上有血，是来月事了吗？
没过几天，陈家的大儿子陈耀明回来，坐在院子里和母亲聊天。
叶小曼拿着柴刀下山，听到陈耀明在那里唏嘘，其中提到了“刘秋娟”三个字，叶小曼倏地停下脚步，站在围墙后面默默的听着。
陈耀明：“妈，秋娟前些天找同学玩，被人推了一把，从县城的坡上滚下去，那坡又高又陡，六七百米长，听说秋娟最后摔在了路边的沟里，流了很多血，当场昏迷。后来被好心人送去医院，医生说伤到了脊椎，以后都没办法站起来，现在小姨在托关系，想去大城市买轮椅。”
陈满英：“哼，你小姨不值得同情，当初我那样帮她，给了她那么多钱陪嫁，谁知她嫁了个好人家，却翻脸不认人，还嘲笑你爹是个泥腿子，如今报应在了她女儿身上，我看是她活该！”
陈耀明：“妈，你别这样说，她毕竟是你妹妹，也给我们做过衣服，我去医院送点礼吧。”
陈满英：“不准去。你妹在医院躺了这么久，她家都没来！”
陈玉梅安静地坐在那里晒冬天的暖阳，神情平和、眼里淡然，手中还勾着毛线，相比以前的疯狂，她现在的情绪非常的稳定。
陈老爹吸了一口旱烟，“对了，那凶手找到了没？”
陈耀明摇摇头，“爹，不知道是谁干的，找不到人。”
陈老爹叹了口气，最近陈家真是不太平，等哪天有空，要去拜拜祖宗才行，他把旱烟收起来，转身去灶屋里拿来了铁镐，打算去自留地里除草。
叶小曼隐身在树后，直到陈老爹远去才出来，得知刘秋娟瘫痪，叶小曼心中的仇恨，倾刻间消散了不少！
她懒得去猜想凶手。
这事儿，或许是被自己激怒的陈玉梅干的，反正仇已经算是报了，只要刘秋娟不来招惹自己，叶小曼也不会再去报仇。毕竟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精神一定会崩溃的。
拿着柴刀，叶小曼去竹林砍几颗冬笋。
冬笋切片，和蘑菇一起开汤，营养又美味。五花肉好久没吃了，大嫂早上去县城里买了一斤回来，叶小曼心中暗暗思考做几道菜。
脑海里全是炸得喷香的五花肉，咬一口，满嘴油脂香，一定能满足好久没吃肉的胃。
……
立冬后，天气越来越冷，这个月下了几次玻璃珠大小的冰雹。此时龙凤胎手里抓着一根竹竿，小短腿飞快地跑到家里来，同时也不忘赶鸡。
被砸中头，他们抱着小脑袋委屈地跑进堂屋，紧贴在叶小曼的腿边求安慰。
两个小娃娃在情绪上没有太大的起伏，痛了也不会嗷嗷叫，仅仅只是眼睛里含着两泡泪。
叶小曼蹲下来，抱着好一通安抚，又是泡羊奶粉，又是揉他们的小脑袋，龙凤胎扶着小碗，开心地喝甜甜的羊奶，一会儿就忘记了脑袋上的疼痛。
屋外，叶国华走上来，摘下斗笠，抖掉上面的冰雹颗粒，“赵知青真是个好同志，刚才跑到水里，救了四个偷偷耍水的娃儿，最大的不过九岁，最小的才五岁，他们的家人都跪下来感谢赵知青哩。”
叶小曼一怔，“大哥他人呢？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叶国华：“没有，他回去换衣服，冻得脸都紫了，我看着都心疼。”
叶小曼起身，“大哥，你帮我去自留地里挖些老姜回来，我现在去烧一锅水，给他准备姜汤。”
最近事情太多，加上心情起伏太大，叶小曼慢慢变得钝感了。此时听到大哥说的话，她突然想起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
上辈子的今天赵谷阳去河里救小孩，被冻感冒，进而引发了严重的肺炎。
这个年代得了肺炎能死人的。
那时候他逞强，总说自己没事，却一直在咳嗽，当时是星期天，他宿舍里面的知青要么回县城，要么去探亲，后来叶小曼不放心，出于同学的情谊，拿着一盒饭，去探望他，却发现他烧得昏昏沉沉，一直在说梦话。
她只能把人事不知的赵谷阳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背到了公社的卫生院，足足走了六里路，因为她有一点夜盲症，被石头绊倒摔了三四跤。
也就是在那次，赵谷阳病好了以后，渐渐开始对她表现出了亲近感，对她越来越好，和她的家人相处得很愉快，包容了她这个乡下姑娘所有的不自信和无理取闹。
她去山上砍柴遇到野猪，吓得以为自己会死，赵谷阳冲过来引开了野猪，还被猪拱了屁股，躺在床上一个星期不能动弹，叶小曼一边哭一边照顾他，两颗心就这样渐渐靠拢，经过奶奶的同意，他们开始处对象，还订了亲，摆了席。
叶小曼掐断了前世的回忆，把姜洗干净熬汤，再放上一些胡椒粉，这两种食材能祛风散寒。家里有两个军用水壶，全是爷爷留下来的，叶小曼灌了两壶浓姜汤，提着来到知青宿舍。
一扇刚做的新木门半掩着，叶小曼发现泥地上有几个篮子，分别装了鸡蛋、干香菇、腊肉、花生和红枣，这在农村是最好的食物，叶小曼猜测是孩子们的父母送过来的谢礼。
叶小曼走进去，猪栏屋到处都是被猪拱过的痕迹，弥漫着去不掉的臭味。摆放着五张床，其中左边靠墙的那张床最干净整洁，叶小曼掀开被子的一角，没有发现赵谷阳。
“咳咳咳咳……”后面传来咳嗽的声音。
叶小曼猛地转身，一个靠在门框上的高大身影，用拳头抵唇在用力地咳嗽，他外面穿着绿色的大衣、里面是白衬衣和羊毛背心，一条黑色的裤子，他脸色惨白，咳嗽时摇摇欲坠，看向她时却依旧带着明朗的笑容。
“同学，你好热情啊，想自荐枕席么？”
叶小曼无语，“不要学了一点成语就乱用！”
她走过去踮起脚尖摸他的头，体感温度比她的手凉，还好，没发烧，她松了一口气，“你赶紧把姜汤喝下去。”
赵谷阳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笑着凝视她半响。
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透着一股羸弱的病态感，此时温柔垂眼，“刚才送走了老乡们，我现在很累，走不动路！”
叶小曼见他筋疲力尽，也不像在说假话，急忙扯过他修长的胳膊，一把架在自己的肩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好。”赵谷阳身体弓成了虾子形状，头完全压在了叶小曼的肩膀上，他勾了勾唇，被拖着走的同时，不断地吹气，一只大手还摸上了圆润白皙的小耳垂，嗓子嘶哑。
“同学，你的耳朵很漂亮，如果戴上耳环，一定好看，我妈有不少珍珠耳环，下次我拿一对给你，如果你不喜欢她戴过的，那我下次回首都的友谊商店帮你买一对，虽说婆婆的东西一般都是传给儿媳妇，但也得你中意才行。”
那若有若无的呼吸，扫过叶小曼的脸庞，勾人心弦的嗓音魅惑十足，叶小曼一脸羞赧，发现这混蛋不舒服，也不忘记揩油，“赵！谷！阳！”
“诶？”嘹亮的嗓音带着小雀跃。
叶小曼咬牙，“放下你的手，不要再摸我的耳垂，否则我把你甩在地上。”
赵谷阳语气微颤，“你好凶，我好怕。”高大健壮的身体竟然羸弱的抖了抖，厚实的胸膛贴她更紧了，传递过来的灼热体温，让叶小曼有点不自在。
那双大手放下来时，中间还十分“不小心”地搂了她的腰一会儿，抱得有些紧，这吃豆腐不要太明显！
叶小曼一把将他甩在垫了稻草的床上，刚要捶他，那英气十足的笑脸突然皱起来，整个房间里都是他的咳嗽声，平时他耀武扬威，仗着长得好看、脑瓜子灵活，整个世界他最大。
可生病后，他满脸苍白，身体陷入棉被里虚弱得像下一秒会断气，又让她不忍心揍他了。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很大，叶小曼端来了胡椒姜汤，有一点烫，但喝下去，能出汗，“赶紧喝了，然后躺在被子里好好捂汗，等下我让大哥送饭给你吃。”
盯着他喝完，叶小曼转身离开。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扯住了她的胳膊，赵谷阳眼里带着一丝愧疚，“谢谢。”
顿了顿，他慢慢回忆，“这个场景我熟悉，曾经我梦到你救过我，把我送到了卫生站。去的路上你摔了很多跤，我裹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痛恨自己有心无力，我很心疼你，我想——”
“不用谢！”叶小曼打断他的话。
弯腰把他摁回床上、盖上被子。
赵谷阳弯起了嘴角，躺在床上盯着她笑。
喝下热姜汤后，他额头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打湿了他的额发，和平时的无赖样子比起来，他现在的危险性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