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屋子里，传来惊呼。
宋卫星：“哇，大哥你这木工活，真厉害啊！”
叶国华挠挠头，“我爷爷传下来的手艺，我就改造了一下。”
吃了晚饭，赵谷洋去马队长家要来了一块玻璃，两个年轻人仔细观察着叶国华的榫卯技术，没有强力胶水和钉子竟然做出了一扇玻璃窗。
赵谷阳没说话，临走前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叶小曼，从吃饭到现在，她没有停止忙碌，把鸡赶回鸡笼、去地里砍糖菜切细掺上麦麸和玉米面煮熟喂猪、又去房间里踩缝纫机。
临走前，赵谷阳靠在门边上，“同学，你没事吧？”
叶小曼整理裁好的布，“没事，我很好。”
那细弱的肩膀，承担了大多的责任，一直为家里操劳不停歇，紧抿的唇，丝毫不肯松懈，赵谷阳心疼她，想保护她，更想为她扫清即将到来的障碍，但她之前已经明确拒绝了他。
叶小曼默默地低头踩缝纫机。
于小菊走进房间，嘀咕，“小曼，最近这种小头饰不好卖了，我上次去见黑市大姐，她说之前太吃亏，没做好调查，不然就能一次性搞个大的。”
“还说啊，蝴蝶结的发饰，早在我们之前，就有不少，大街上，一些留长辫子的姑娘，会用细细的绸缎绑成两个蝴蝶结扎在辫子上咧。”
叶小曼抬头，“这生意做不了多久，嫂子你别难过。”
小县城市场饱和，除去成本，叶小曼二十天也才挣一百块，黑市大姐前年被抓过一次，关了几个月，如今被上头盯得紧，不肯开介绍信，否则那个性格开朗的大姐早坐火车去省城里兜售。
赵谷阳突然扬了扬唇，“同学，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叶小曼：“嗯。”
赵谷阳见她已经分心，便放心地离开。
两个小伙来到山脚下，听到从陈家的屋里头，传来哭泣的声音。
宋卫星：“赵哥，这家人怎么回事？土房子挺大，在你们这数一数二的好，怎么就一直不安生？”
赵谷阳：“报应吧。”
宋卫星：“看样子没少做坏事！”他正义感爆发，冲院子呸了一声。就连平时不关心陌生人的赵哥，都知道这家人坏，那肯定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胚子！
回到知青宿舍，宋卫星在孟援朝的指引下，在空床铺好了被子，他艰难地在临时搭的灶里添柴，烧一锅开水，洗了脸和脚，倒床上就睡。
床上铺了稻草，屋里味道难闻，好在是冬天，没有吸血的蚊子，但跳蚤不少，都藏在了泥巴墙的缝隙里，晚上跳到有热源的地方吸血。
天不亮，赵谷阳起来，“你昨晚做了什么事，被谁打了？”
宋卫星皮肤白，此时已经肿成猪头脸，“我对跳蚤过敏。”
赵谷阳：“你还是回去住吧。”
宋卫星：“我能吃苦！”即使被咬一身的疙瘩，导致脸过敏，他依旧不肯妥协。
挠一挠，胳膊破皮，又把手伸进衣领里面，抓出一只跳蚤，手一摁，血爆出来，宋卫星哭丧着脸，“赵哥，怎么这么多跳蚤？”
赵谷阳：“宿舍左前方一百米是羊圈，右前方一百米是猪圈，后面五十米是牛棚，不远处还有驴棚和马棚，被这么多牲口包围，跳蚤灭不完。”
宋卫星抓心挠肝的痒，昨晚一直没睡好，不停挠胸口、和胳膊大腿，皮肤过敏肿得老大。他起身漱口洗脸，慢腾腾来到放农具的茅草屋，旁边的叶小曼都已经不认识他了，“你是谁？”
“是我，皮肤过敏，被跳蚤咬的。”宋卫星提着一袋子书放在地上。
叶小曼：“要不要用药熏一熏？”
宋卫星：“啥药啊？”
叶小曼：“3911，一种农药，可以杀虫。”
宋卫星一秒钟变脸，抖了抖，“副班长，我还不想死，请高抬贵手放过我。”
其他女知青坐在小板凳上，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
屋内点了两盏小油灯，赵谷阳姗姗来迟，走进来时瞟了一眼肿成猪头脸的宋卫星，如果是平时，他会笑的，今天发现气温有些异常，出来下冰雹了，他一直冷着张脸思考问题。
叶小曼让大家默写数学公式，再互相批改。
赵谷阳一手漂亮的行书，赏心悦目，叶小曼感叹，“全对！”
宋卫星抢过那个笔记本，和大家一起翻阅，再次传来羡慕的惊呼，必背的八十八个数学公式，他们根本记不住，但赵谷阳却偏偏写出来了，大家奋笔疾书誊抄一遍。
叶小曼今天背诵政治和英语，她脚边上一沓子厚厚的书，偶尔和胡淑芬互相抽查、提问。
胡淑芬笑道：“小曼，你英语口语真不错！”
胡灵：“好厉害，有什么技巧么？”
叶小曼：“每天练，不要害怕说错。”
她的确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归功于前世龙雨县变成了国家森林公园后，她成为了导游。
当地政府为了增加收入，将很多地方列入了旅游景点，来的外国人多，叶小曼的小饭店经营不下去，为了生存，她戴上孙悟空或是猪八戒的面具，负责当老外的临时导游，多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两三千。
叶小曼能说，但口音重，只要别人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她。后来还成为了一个外国小伙的笔友，对方觉得她励志，开朗又有韧劲。得知她不幸的遭遇，他竟然不想求死了，叶小曼收到信时，都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些话，拯救了一条命。
而且电视还报导了她，她成为了新闻里面常说的那种能讲一口流利外语的导游大妈。
茅草屋里，一个早上都是读书的声音，马队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退出来，没叫他们上工。
知青都是城里的娃儿，准备去参加高考他挺开心的，希望他们都有个美好的未来，通过榜样的力量，以后村里的娃儿也多条路。
早上九点。
赵谷阳吃了早饭，被安排上河工的任务，去把那些堆积在河边沟里的淤泥挖出来，明年好种粮食，没有抽水机，大家泡在水里掏淤泥，没过多久宋卫星的手上，就起了水泡，他撂挑子不干了。
赵谷阳：“你回城里去吧，别还没参加高考，就把命搭在这里。”
宋卫星：“我想体验一天你们的生活，哪会知道这么累。”
赵谷阳一铲子下去，就是几十斤淤泥，说了句高深的话，“不是所有的苦难都有意义，都值得你来体验。”
宋卫星觉得这话有道理，回去打包行李，他骑着单车一溜烟地离开，打算回县城补觉，傍晚的时候再过来继续学习。
瞧见叶小曼在河堤上放羊，羊太多，到处乱跑，叶小曼冷着脸，拿长竹竿敲击地面，好在是冬天，不用担心庄稼被糟蹋。
“总感觉这两天副班长怪怪的。”宋卫星咕哝，慢慢远去。
这边，赵谷阳一开始就选择穿套鞋下水，显然效果不大，裤子全部打湿，冰凉的水刺骨的冷。
王祺祥与谢和平两人挺有干劲，一边挖沟里的淤泥，一边笑，“这比在水库干活轻松多了，不累！”
孟援朝垮着一张脸，“哪里不累，累得老子腰都直不起来，咱们生产队太穷了，一台柴油抽水机都买不起。”
谢和平：“买抽水机？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孟援朝愤愤不平，“隔壁生产队就有一台。你不知道把水抽干净，再把淤泥挖出来，这得省多少力气！”
赵谷阳没说话，此时目光在河堤的土路上，冬天草没那么茂盛，但半长不短的草根有不少，冒出了头，带着枯黄色，那些羊挺喜欢吃。
叶小曼靠在一棵树上心事重重。
赵谷阳刚要上去。
“啊痛痛痛——”
孟援朝大声哀嚎，淤泥里面有碎掉的汽水瓶玻璃渣，他抬起右脚，鲜血淋漓，身子朝后倒，身子全部陷入在了淤泥中爬不起来。
赵谷阳作罢，只能和几个人一起，把孟援朝抬去包扎伤口。
下午收工，赵谷阳提着一条鱼打算去山上，没上坡，发现叶小曼在和陈玉梅说话，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叶小曼突然被推开。
陈玉梅：“你什么意思？”
叶小曼捡起红薯，“我就是觉得你现在很可怜，又是毁容，又是跳井。我听说你有一个小姨，她靠你母亲的帮助，嫁了个好人家，怎么都不来帮你一把？”
陈玉梅：“你怎么知道我有小姨？她和我妈早就没来往了！”
叶小曼：“我听老一辈的人说，你小姨有一个女儿，你那个表妹叫啥名儿？她也和你没联系吗？”
这话才说完，陈玉梅又开始崩溃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想起了那个指使自己害人的表妹，当初各种承诺，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狠的心呐，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上次但凡那丫头不看戏，阻止自己冲进着火的房子，自己也不会毁容！
陈玉梅气得喘粗气，“呼呼——”
叶小曼自言自语，“真是人走茶凉，用得上的时候是块宝，用不上的时候是根草……”
说完，叶小曼去了不远处的五保户家里，把一篮子红薯，送给儿子死在战场上的孤寡老人牛奶奶，被感动的老人强行回赠了一颗白菜。
走出来时，瞧见站在树边的赵谷阳，他高高挺挺，笑容灿烂，温柔又值得信赖，也不用担心针对陈玉梅的小心机被发现，他似乎变成了强而有力的靠山，叶小曼抿了抿嘴，多了一点底气，忍不住朝他轻笑。
当天晚上。
山下传来大叫，陈玉梅消失，陈家所有亲属翻山越岭找人，陈满英坐在门口哭：“我的玉梅哟，你去了哪里，玉梅你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