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袁媒婆做媒的能力远近闻名,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下,死的能说成活的、瘸的能说成跑的,十对新人里面基本能凑成八对。
叶小曼还没走到家,远远看到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站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
不管袁媒婆说什么,他都温和地点头。叶小曼却吓得满头大汗,挣脱了陈玉梅的手,走到哥哥的身边躲起来。
前世郭志坚纠缠了叶小曼两个月,表面上,他深情款款,背地里,他放出歪曲事实的谣言,试图逼娶她。
如果不是叶小曼毁容,郭志坚不会放弃她。
而且更为恐怖的是,郭志坚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就觉得龙凤胎是拖累,趁没人注意,把两个无辜的娃娃扔到水里,如果不是叶小曼及时发现,龙凤胎就会被淹死。
叶小曼汲取了教训,只想躲着这个神经病。
她藏在哥哥的身后,低头思考了会儿,奇怪,郭志坚应该明年出现才对!
为什么这一世提前了?
不远处,那个把叶小曼强行拽来的陈玉梅,在暗中观察。
明天还要汇报这事的经过,让表妹刘秋娟好好的开心一下。
表妹说了,只要叶小曼嫁给郭志坚,就奖励她一辆单车。
哼,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叶小曼推进火坑,谁让她长得比自己好看,大家老拿她们作比较。
袁媒婆扭头,唾沫横飞,“小曼呐,回来了,快来看看,这就是郭志坚,在供销社上班,家里条件好,父母都有退休金,你嫁过去能享清福!”
叶小曼拉了拉叶国华的胳膊,不肯从他背后出来。
叶国华皱着眉头,“袁婶子,我家妹子才十八,还小,不着急结婚。”
“不小了,已经到那啥……法定的结婚年龄,我们大队上,十八岁的姑娘,都做娘了!”
袁媒婆满脸得意,“志坚不错,你别看他三十五,其实长相年轻,家里不缺吃穿,还能给一百块的聘金,这年头,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可没几家,你们得到钱,修修快要垮的屋子,多好啊!”
叶国华不肯答应,“你们回去吧,这事没什么好说的。”
“傻小子,你就是死脑筋,错过志坚这个好对象,等小曼嫁到穷人家,有你哭的时候!”
“我们家是穷,但不会卖妹妹。袁婶子,等下我奶奶要回来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之前袁媒婆就被赶过一次。
她只能悻悻地扭身,“什么卖妹妹,说那么难听干啥。”
“大家别伤和气。”郭志坚掏出大前门香烟,老好人地笑着,递过去,被叶国华拒绝,“我是真心诚意来找对象,你们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周围的邻居凑上来,都觉得郭志坚条件不错。
年龄大点没啥,知道疼老婆就行,不然有正经单位的人,哪能看得上穷山旮旯里的丫头。
叶小曼躲在哥哥的身后,不给郭志坚任何脸色,他有一种迷之自信,认为只要姑娘看他一眼,就是对他有意思。
袁媒婆哼了一声,“清高什么,以后有你妹妹哭的。”
郭志坚眼里闪过晦暗,“大姨,咱们算了吧。”
两个人匆匆的来,又准备匆匆的离去。
临走前,郭志坚冷笑着扫了叶小曼一眼,叶小曼心中泛寒,如同被毒蛇盯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个神经病,又会对外散播她的谣言,直到让她变成人|尽|可|夫没人敢娶的女人才会罢休。
到时候,他会来装好人。
前世的叶小曼没钱没势,只想抚养龙凤胎,为了躲他,吃足了苦头。
不行,这次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郭志坚继续毁她的名声。
人群散去,没热闹可看,大家都回去做午饭。
……
山上知了不停地叫,四周热得头晕,赵谷阳惫懒地靠在树干上,睇见叶小曼一直发抖,天空中,太阳火辣辣的,冷吗?
仔细看,她既害怕又愤怒地走去厨房,他不紧不慢跟过去,垂眼盯着站不稳的她,“你怕那个郭志坚。”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谁?”叶小曼吓得回头,见到熟悉的脸,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安全感,和一股无以名状的委屈,想要狠狠骂他,又想躲在他怀里哭。
她能对付山下的陈家人,毕竟那些人有软肋;却没有办法对付一个患有癔症的疯子。
赵谷阳垂头,语气很轻,“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事?”
叶小曼让自己冷静,“我曾听说过,郭志坚的传言,他表面上文质彬彬,实际精神有问题,前面两个老婆都是被他虐待吃农药死的。”
这些事是十年后,郭志坚的第三任妻子抖出来的消息,那个可怜的女人,被郭志坚逼疯,烧炭自杀,被医生救活确定了安全,才敢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
赵谷阳静默了一会儿,“乖,别怕!”他想摸她的头发安抚,手停在了半空中又顿住,“我来想办法帮你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话匪夷所思。
叶小曼感觉不对劲,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他们这世又没有谈恋爱!
她强装镇定,“你别去招惹他,他是个偏激狂。”又挥手赶人,“你回去吧,我不留你吃饭,待会儿,我让大哥送饭给你。”
“好。”赵谷阳收回手,怜惜地盯着她的背,这纤细的身体承担了太多的责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他默默转身,眼里一片凌厉。
……
第二天上午,叶小曼没看到赵谷阳,他宿舍的一个知青走过来。
“小曼同志,赵哥有点事,要外出,今天不会回来,你不用帮他做饭。”孟援朝道。
“好,我知道了。”叶小曼继续干活。
孟援朝看着冷冰冰的鹅蛋脸,横竖认为赵哥是一个自虐狂。这丫头漂亮,但从不给好脸色看,赵哥用了一些手段才在叶家吃上饭,还大出血,也不知道赵哥看上了她哪一点。
孟援朝心里嘀咕个不停。
叶小曼心烦,她在想办法该如何解决即将到来的麻烦。直到忙完队长安排的事,都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叹了口气,割了十多斤猪草回去,家里的两头猪病了一段时间,兽医前几天才治好,奶奶怕年底生产队收猪的重量不达标,现在要多喂一顿。
走到家,堂姐正在麻利的剁猪草,整个杂物间里,都是她和奶奶聊天的声音。
“小妹!”叶春霞瞧见叶小曼,立刻招手,又把猪草装进桶里,待会儿混合着糠,煮熟给猪吃。
“上次来我家,你花了不少钱吧,你又没工作,送点红糖就行了。”
叶小曼坐在堂姐身边,“别担心,我手头宽松了点。”
“那就好。”得知叶小曼有钱,叶春霞放心不少。
她一直担心这里的房子,外面下爆雨,屋里下小雨,她工作后,交了家里的公粮,也没剩下多少钱,能力有限,每个月只能送些吃的回乡下。
叶春霞:“对了,你上次送我的头饰,在哪买的,我同事想要买一些。”
“是我做的。”
“啥?”叶春霞吃惊不已。
叶小曼掏出一布袋子头饰,熟能生巧,她十分钟就可以缝制一个,最近和嫂子做了一百个。
从卡通动画片里的小美女发饰上得到的灵感。
“你真聪明,难怪奶奶要送你去读高中,行,我帮你卖掉!”
“这不好吧,如果你被告发,工作都保不住。”
“我又不是正式工!”叶春霞丝毫不在意,“厂里压着一直不给我转正,干不干这工作,都无所谓,如果被举报,我打死也不承认,就说送同事的小礼物,没拿钱。”
叶小曼哭笑不得,“这东西制作简单,也卖不了多久,会有人跟风模仿,就图一个新鲜。”
“好,五毛钱一个对吧,放心,我全都能卖掉。”
“堂姐,我给黑市大姐一毛钱一个提成,给你算一毛二。剩下的三毛八,我得和大嫂分,包括手工和材料费用,你别嫌价钱给的低。”
“不要!”叶春霞拒绝,“你拿着钱去修房子。”
“亲兄弟明算账。”叶小曼满脸坚决。
“你啊,从小就是倔脾气。”叶春霞笑着点点她的额头,算是答应下来,提着布袋匆匆的离开。
叶小曼看着开裂的泥巴墙,暗暗握紧小拳头,她会赚到足够的钱盖新屋。
那样的房子,不用担心暴雨,也不会惧怕风雪。
今年的省里,预估错误,不是暖冬,而是百年难遇的寒冬,十二月份出现雪灾,冻死了很多人。她家过得特别艰难,缺衣少食,屋顶被雪压出一个窟窿。大哥为了口吃的,出去和大队上的人猎杀野猪,被人下黑手,从老地主的荒山上摔下来,伤了腿。
这一次,她要提前多储存很多的粮食和肉菜,也要找出在暗中对大哥下手的人!
……
晚上,看着满屋子的碎布头,叶小曼又有些头大。
工作量变多,她必须买一台缝纫机回来,最近和大嫂有空就在做头饰,手都变快成了鸡爪。
缝纫机要价一百五,上次黑市大姐说一张工业券,卖到三十块,还供不应求,想要票,必须提前预订才行。
也就是说,她得准备一百八,手中的钱不够,只能慢慢地攒一阵子。
叶春霞第三天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头饰刚拿到厂里,就被车间的女同志们平分了,都表示家里的姑娘戴上后喜欢得紧。
“不够啊,你们加把劲。”叶春霞急切地道。
叶小曼拿着钱,“真这么好卖?”
“市场上,只此一家,当然好卖,小姑娘家家的,扎一个这么可爱的小蝴蝶结,多洋气啊。你这个,就像我小时候偷看外国小人书里面的公主头饰,做得别出心裁,光款式就有六种,她们恨不得全部挑走咧!”
叶小曼无奈告诉她,“我和大嫂手速就那么快。”
叶春霞只能提着刚做出来的一百个头饰,蔫蔫回去,真的不够卖呀。
叶小曼不急,正常干活,她脑子里面的款式多,还有几十种没做,等市场上跟风,应该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
吃过晚饭,叶小曼把于小菊拉到房间。
于小菊收到十块钱的工资,瞅了瞅,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总算明白这是支付的薪水,她急忙推回去。
“小妹,钱太多,我拿着不安。”
“大嫂。”叶小曼轻声解释,“工作就有薪酬,这很正常,收着吧。”
“可是你买了那么多布头和皮筋回来,要材料费。”
“我有渠道,材料费不贵。”叶小曼把钱塞回于小菊的手中,“你那么久没去娘家,明天去看看。”
于小菊攥紧了钱,偷偷抹泪,“谢,谢谢……”
以前每次回娘家,她都畏畏缩缩,两个弟媳冷嘲热讽,她表面上笑着,心里跟扎针一样难受,可她有什么办法,婆家确实穷啊,回娘家也送不了什么好礼!
昨天晚上国华也说,这个星期天带他们娘三一起回家看看。于小菊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次她敢捎带上龙凤胎。她和国华有钱了啊,可以买粮食、买营养品给娘,再也不是穷鬼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姑子给予的。
她感激她,可又嘴拙,不会说讨巧的话,只能做更多的活儿来回报小姑子。
……
叶小曼白天正常的上工,队长安排她去沤肥。大队上的妇女们聊家常,暂时还没传出她和男人不清不楚的丑闻。
扎堆听了会儿八卦,叶小曼心里奇怪,记得前世拒绝了郭志坚,关于她不检点的流言蜚语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满天飞。
压住心中的狐疑,继续在臭烘烘的牛棚里搞卫生。
旁边那个一直朝她哼哼的婶子挺眼熟,对方戴了头巾,只留出两只眼睛,一时竟认不出是谁。
牛棚深处,粪堆得高,穿布鞋子不方便进去,但又不能不干活,叶小曼刚迈腿跨栏,就被一只手拦住。
“我来。”赵谷阳出现得突然,挂着灿烂笑容,他穿着长筒雨鞋,“你别进来,当心滑倒。”
那胳膊上的肌肉弓起,散发着阳刚的味道,挥着铲子潇洒干活。
叶小曼着急抢铲子,“你自己的活做完了吗?我不要你帮忙。”
“做完了,马队长让我休息,我瞧着你旁边的大婶不给力,想来帮帮你。”赵谷阳冲旁边的大婶微笑。
那大婶猛然一惊,拉紧头巾,掉头就走,“我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叶小曼咕哝,“这人怪怪的,好像有点怕你。”
“她是袁媒婆。”赵谷阳平淡地道。
叶小曼吃惊,“她以前不这样,咋咋呼呼的,嘴巴不能闲!”
赵谷阳挑着牛粪担子走出去,“听说她最近很倒霉,不是被蜜蜂蛰脸,就是被狗咬,还被不明人士威胁了一顿。”
叶小曼蹙眉,“你咋知道的?”刚才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聊天,都没听说这事。
赵谷阳挑着担子,停下脚步,扭头,露出一口闪瞎人眼的白牙。
叶小曼从他这种表情里倏地明白了什么,不由瞪大了眼睛。
赵谷阳把粪挑出去,倒在肥料池子里沤肥。
转身,瞧见傻丫头在发呆,他笑眼弯弯地走去解释。
“那天,我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袁媒婆和郭志坚准备传你的谣言。我带上一群男同学‘友好’地问候了一下他们,他俩很识时务,以后见到你,会绕道走。”
叶小曼心里着急,盯着他的眼睛,“郭志坚睚眦必报,你不要去招惹他。”
“放心,我告诉他我杀过猪,最擅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的同伴们也是,他好像吓得失禁了。”
“……”叶小曼心中五味杂陈,果然啊,就算是变|态也惹不起一群二流子。
赵谷阳勤快的帮她干活,进进出出的挑肥,想起什么,又勾唇笑了起来。
“对了,我昨天在供销社,不小心拿到一个女同志的书信,上面写着要把你和郭志坚凑成对,让你天天挨打,还骂你是破烂货。我对此很有意见,认为她写得不对,你在我眼中,可是一个坚强又努力的好姑娘。”
“我很善良地把郭志坚和那个女同志关在了仓库,门锁坏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然后,我就告诉供销社的大家,他俩在谈情说爱,亲|嘴。让大伙儿不要进去打扰,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喝郭志坚和那个女同志的喜酒了吧!”
叶小曼听着他絮絮叨叨的丰功伟绩,张大的嘴巴,足足可以吞下一个鸡蛋,她一直都知道赵谷阳不好惹,但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恐怖!
天啦——
这一世他黑化了么,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未来是一个对国家大有用处的商业巨子,她是不是应该拯救一下他,避免他误入歧途啊?
不过这不是重点。
那个在供销社咒骂她的女同志,应该是山下的邻居陈玉梅。
前世的种种,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浮现,似乎每次她越倒霉,陈玉梅就越幸运呢!